占江东绺子压在一个叫大荒沟的地方,是山弯里的一块平地,俗称山崴子,属于白狼山区,此处更荒凉,便于藏身。他们住地营子地营子:看庄稼的窝棚。,显然是临时性居住。进了卡子门,站岗的胡子喝道:“站住!”“找大当家的。”亚力山大说。胡子不轻易相信一个俄国人的话,又怕真的找大当家的误了事,便让他等着,去给占江东报信。那天,胡子正办丧事,占江东的压寨夫人荒身子死了,在东北话中,荒身子是指没经锻炼的体格,十六岁的压寨夫人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名副其实的荒身子,从来没男人上过她的身,占江东是第一个。胡子马队经过一个村子,便将在柴火垛抱柴火的姑娘掠上马背。她出人意料地没挣扎没喊叫,一路乖乖趴在马背上直到带进四外透风的窝棚里。“脱!”胡子大柜迫不及待道。她很顺从,破乱包装物里的东西倒暄白而细腻,躺下的姿势表现对某种事情的熟悉。因此占江东说:“你是荒地格子(以前种过的)。”“不是!”她坚决反对道。“那你……咋会?”她不说,难以启齿,父亲和继母炕上的事不怎么背她,那情形如做一种食物——烙烧饼,翻来覆去……后来继母起不来炕,落炕的原因对外称病了,实际是烙烧饼烙的,之前他已经烙死包括亲母在内的三个女人,村子中传言父亲的话很污秽。“你是荒身子。”“荒身子!”她维护自己的名誉,说,“真的没人种过。”占江东属于胡子行道中的另类,什么江湖规矩他都不遵守,恣意妄为,一般大绺子奉行七不夺、八不抢,他呢,看中的都夺都抢,娶压寨夫人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压寨夫人荒身子突然死了,样子很吓人,周身都绿了,像一根透明的青萝卜,她是误吃一种毒蘑菇药死的。“总归嘴馋X浪!”占江东爱恨交加,粗出这样的话来。大绺子办丧事有请鼓乐班子的,占江东没请,不是怕花钱,而是考虑到绺子安全。胡子来报信,占江东刚埋完压寨夫人从树林子回来,神情有些悲伤,清水一样淡。“大爷,有一个老毛子找你。”胡子说。“人呢?”“我们没让他进卡子。”“走,看看去。”占江东想到是蓝磨坊主亚力山大,别的俄国人他不认识,也不可能找到自己。得知占江东刚埋葬了压寨夫人,亚力山大说了番礼节的话,转入正题。“去黑瞎子洞弄出一个人?”占江东似乎不太愿意去。“这个人对于我们很重要。”亚力山大说。“什么人?”“黑龙会的人。”“日本人?”“是!”亚力山大清楚不给胡子足够的好处,他们不会答应。“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十匹速步马。”亚力山大说。速步马生产在俄罗斯,非常名贵,只有花膀子队(俄国土匪)才骑这种马,而且是十匹速步马。“中!”占江东答应下来。“带上它,”亚力山大掏出一条黑色的上等丝绸,说,“将它挂在显眼地方,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什么东西?”占江东不知蓝磨坊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这样……”他给他解释一番,胡子大柜听懂了,“哦,明白啦!”亚力山大在匪巢里等待,占江东带人上山,他对他充满信心,占江东是山狗子——长期活动在山林里——弄出河下一郎没问题。黑瞎子洞血腥的夜晚来临,安连长和三个看守的士兵被勒死,占江东抢走他们的枪,带着河下一郎翻过一道山梁,到了胡子老巢。“逮来了,人你是带走,还是?”占江东问。事先亚力山大已经想好,不能带河下一郎回亮子里,在巡防军鼻子底下很危险,决定让胡子来审问。“大当家的,听说就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你们的酷刑?”“噢,你想让日本人尝尝滋味?”占江东问。“只要大当家的撬开他的嘴巴,问清黑龙会派他进山做什么,我再追加两匹马。”亚力山大用马诱惑胡子,很奏效。“小鼻子即使是块石头,我也能叫他开口。”占江东夸下海口,与磨坊主这样商人打交道,他不是百分之百的信任,“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到马?”“你知道蓝磨坊的马厩里,养着几十匹纯种速步马,大当家的如果信不过,即刻就派人去牵马。”亚力山大说。“不忙,不忙!”占江东唯恐别人说他小心眼儿,说,“亚力山大先生觉得方便的时候,再去牵马。”亚力山大说他要等到审出结果离开。“好,今天我就给小鼻子过堂。”占江东说。河下一郎给绑在树上,占江东命人搬来树墩子,他不是坐在上面而是像一只松鼠蹲在上面。“你们抓我干什么?”河下一郎问。“嘿嘿,我没问你,你到先问起我来。”占江东竟然觉得好笑。“你们是什么人?”“吃走食儿的爷们啊!”占江东自诩道。河下一郎惑然不解,这胡子从巡防军手里夺下自己,开始他以为是谁救自己,带回匪巢始终五花大绑,觉得不是被救,而是脱虎口又入狼窝,前景无法乐观。“你到白狼山做什么?”占江东嚼着一种野果,红色的浆汁血一样沾满他的牙齿,并从嘴角流出。河下一郎吹山风一样打个冷战。“你想清楚,不说受罪的可是你啊!”占江东因甜酸的浆果而惬意,态度十分和蔼。经不住吃大粪的折磨,河下一郎已经向巡防军交待了进山的目的。当然再向胡子说一遍也无妨,黑龙会的规矩已经决定他要受到严厉的惩罚。他没有回答,是反感胡子大柜的傲慢态度。“嚄,你白天不愿说,那就晚上说。”占江东蹦下树墩子,对看押河下一郎的胡子说,“球子啃土(晚上),给小鼻子穿花。”“穿花好看啊!”胡子雀跃道。听不懂胡子黑话,河下一郎也就没恐怖。他不知道这是胡子用来惩罚抓来又逃走人的酷刑。血色夕阳从地面水气一样升高,在参天的树梢停留片刻消散,占江东重新蹲在那个树墩上,随他来的几个胡子等候大柜的命令。“扒下他的叶子(衣裳)!”占江东下了第一道命令。河下一郎只有愤怒的份儿,胡子要干什么他不清楚,以前听说胡子常年躲藏在深山老林见不到女人,枪对枪(鸡奸)和奸马奸羊的都有,胡子不是要……他不敢想下去。“踢土子(鞋子)也脱掉。”占江东不准留一寸布丝在他身上。深绿色的植物景衬中,河下一郎身体愈发白皙。“趁蚊子、小咬没到之前,你说还不晚。”占江东最后警告道。山里的夜晚光着身子,意味着蠓、蚊会把人血吸干。河下一郎看明白后,求生的欲望强烈起来,他说:“我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