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星见了陶弘景的伤势,这才相信了陶弘景的解释,却不知,陶弘景脑袋上这所谓的伤口全是他方才在捂着脑袋时以雷霆之力自己弄伤的。刑星不知其中缘由,一见到陶弘景的伤口顿时便凑了过来,嗔怒道:“以后不许再钻到地底去了!听到没有!”刑星嘴上虽是在厉声斥责着陶弘景,可身体却是对其关切得很,她赶紧从衣服上撕下一块来,将陶弘景的伤口包扎好,将流血止住。陶弘景见已成功骗过了刑星,一颗悬起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脸上也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的土堆,望着刑星笑嘻嘻道:“想不到主人竟如此担心我,我头上就算是撞破了十来个窟窿,那也值当了。”“自作多情...谁担心你了?”刑星颇为不屑地瞥了瞥嘴,“我是在担心自己,你若是一头撞死了,奶奶定会责怪我的。”“好,那我以后一定会多加小心,不给主人添乱。”陶弘景说完之后便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而后又在周遭四处采集了些蘑菇。不一会儿,夜色便越来越深了。而刑星,也在这个时候领着陶弘景往来时的方向缓缓走去。刑星见陶弘景采了好大一箩筐的蘑菇,一想到能炖出无数碗味道鲜美的菌汤便是欣喜无比,而陶弘景,在深入地底之后也获得了重大的发现,他当时虽是惊慌万分,但现在想起来,亦是颇感欣慰,因为他知道,复活刑天的三个谜团就只剩最后一个不曾解开了!眼下他只需死死守住这两个秘密,。两人此时心中所想虽异,但此时的心情却都是一样的畅快,他们一路上都是言笑晏晏,气氛融洽无比,在密林当中疾走如飞,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住处外面。陶弘景正想着早点回到树洞中,去把方才的发现说予萧衍听,却不想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咆哮,陶弘景听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他仔细向前望去,但见刑川正骑着猞狸王,在刑星居住的树下来回逡巡,模样是又焦躁又不安,显然是在等着他的未婚妻。而刑川也恰在此时发现了站在树梢之上的陶弘景,他一望见陶弘景登时便捏紧了拳头、提起了巨斧,眼眶中好似要冒出火来,毕竟,就是因为陶弘景才害得刑星与他相处的时间日益,也正是在陶弘景来了过后,刑星对刑川的态度才开始变得日益冷淡,刑川早就怀疑是陶弘景在暗中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眼下正好撞见,这叫刑川如何肯善罢甘休?可就在刑川提起斧头、大步走去,准备将陶弘景好生教训一番之时,却忽而陶弘景身后还依稀站着一人,那熟悉的身影,那美丽的身段,不正是他苦等已久的刑星?望着在这静谧的夜色当中结伴而行的刑星和陶弘景,刑川的心头顿时像是遭了一记痛击,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方才还握紧斧柄的双手更是开始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恸,抑或是兼而有之。总之,此刻他的面貌和五官顿时变得是极为扭曲,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正塞着一肚子的怒火,可却是无处发作,只得将其强行按在了心底。他只得怔在原地,愣愣地望着刑星,而后咬着牙根,一字一句地问道:“刑...刑星妹子...这大半夜的,你和那小子干...干什么去了...”刑川的话语字字泣血,可不知怎地,刑星却是全然不曾察觉,她还在犹豫该如何应对,她本想实话实说,可若是直说她是随陶弘景采蘑菇去了,只怕是会惹得族人耻笑,更会招来奶奶的责罚。偏偏她又不擅撒谎,更是不知该如何编造理由,是以想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得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刑川听着刑星这吞吞吐吐的言辞,心中已经是凉了大半。他的目光顿时黯淡下去,紧紧攥着胸口,好似刀割一般,而刑星对此却仍是毫无察觉。反观陶弘景,只看了一眼便已猜出了刑川的心中所想。他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毕竟,采蘑菇这种幌子,只能瞒得了刑星却瞒不了族长。编个理由对陶弘景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在一念之间就已想出了好多种的借口,每一种都可以成功骗过刑川。可仅仅是骗过刑川那还不够,先前萧衍曾被刑川打得个半死不活,陶弘景早就想替萧衍出一口恶气了,眼下这大好机会,他又岂能轻易放过?他想也未想,便在脑子里诸多理由当中,选了最为毒辣的一个。“孤男寡女、夜深人静,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畅叙幽情、互说心事咯?”陶弘景望着刑川、居高临下地笑道。陶弘景说话之时,故意往刑星身旁凑了凑,借着树叶的遮挡和夜色的掩护,远远看去,两人似是走得极为亲近,又,更是显得颇为暧昧。“刑...刑星妹子,这...这小子说的可是实话?”刑川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眼睛之上的血丝,更像是要暴起来了一般。陶弘景话说得极是隐晦,刑星还以为陶弘景所指之事,乃是先前她对陶弘景袒露秘密一事,她根本完全没有往男女情事上面想,只觉得觉得这个理由不错,故而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你...你既然有心事...为何不同我说?...却要和一个外...外人...”刑川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泣血,他说到这里,已是不敢再问下去。刑星所谓的心事本就是对婚事的担忧,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同刑川成亲,可这乃是祖辈定下的规矩,寨子里根本就没人能够理解她心底的忧郁,她也只能找陶弘景这个外人倾诉。若是把她的这些心底话都对刑川说了,对刑川而言未免也太残酷了些?刑星虽是不知自己究竟对刑川到底有无爱意,可两人毕竟是乃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从小到大无数个日夜都在一起共同度过,就算没多少儿女情长,也总归有几分难以割舍的感情,她又怎么舍得伤了刑川的心。眼下刑川既已直接发问,刑星也只得委婉地答道:“刑川哥哥...这...有些话我不好意思同你说,说出来我怕你会伤心...可是我...”刑星话未说完,刑川手中的巨斧“噌”地一声便自手中脱落,不是砸在了地上,而是砸在了他的心头,将他那一颗坚强固执的心,瞬间便砸得个支离破碎。也将这个顶天立地的九黎战士,砸得个颤颤巍巍,摇摇欲晃。他当时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踉踉跄跄一连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栽到在地。刑川这一连串失态的举动,把刑星给完全吓住了。望着悲痛欲绝的刑川,刑星又焦急又心疼,可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我...我...我不是。”刑川没有说话,他扶着巨斧的斧柄,勉强叫自己从悲伤中站了起来,他呆愣在原地许久,这才闭着眼睛,发出了一声既悲愤又无奈的怒喊:“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刑川不等刑星回答,便哽咽着继续说道:“你既不愿与我厮守,那我这便去请示族长,让她来解除我们的婚约。与其服下情蛊后再追悔莫及,还不如现在便早早了断...我心中虽如刀割、万般不舍,但...但也只有如此了...”刑川说完这番诀别的话语之后再也难以自制,豆大的泪珠自他眼眶当中一颗一颗地滴了下来,他猛地将身转过,向着漆黑的夜幕深处狂奔而去,苦涩的热泪撒满了一路。刑星见刑川如此失态也是一瞬间便懵住了,短暂的惊诧过后是长久的自责和悔恨。直到这时,她还以为刑川是猜到了她不愿与其成亲、故而与其决绝,却完全没想到是陶弘景在捣鬼,刑川误以为她已变心这才在悲恨交加之下选择了放手。刑星本就对于自己不久后的婚事本就存着些恐惧和担忧,眼下刑川既已将话挑明,按理来说刑星应当是如释重负才是,可刑星此时的心中却是揪得一紧,她总觉得自己对对刑川太过残忍、太过亏欠,她越想越是难安,越想越是于心不忍。最后终于是下定决心,也往前纵身一跃投入到这无边的夜色当中、去追赶着刑川的脚步。陶弘景先前看到刑川那幅惨兮兮的模样,本来心里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眼下事情越闹越大,陶弘景也不由得开始有些慌了神,他望着先后离去的刑川和刑星,猛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连连懊恼道:“糟了糟了,玩过头了,闯了大祸了!”他本想前去追赶二人,可一想到两人眼下情绪激动无比,自己纵是前去解释也只怕是越描越黑、怎么都说不清,刑川盛怒之下说不定还要同自己拼命。踟蹰再三过后,陶弘景也觉得只能待二人冷静下来过后,再来与他们讲明实情...陶弘景与刑星二人未说一话,便已各走一路、互相分别。陶弘景是低垂着头、一脸懊丧地往树洞中走去,而刑星则是在林间上下穿梭,心急不已地往那座被火海环绕的“神山”赶去。因为她知道,奶奶这几天几乎每时每刻都会静坐在神山之巅、凝望着翻涌沸腾的火山口,从早到晚、日夜不休。刑川既然要去找奶奶解除婚约,那么就一定会来这里。她要赶在刑川之前来到火山口下等着他,她虽是不能确定自己对刑川究竟有几分爱意,可刑川对她那炽热的感情,她却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她在路上反复说服自己其实是真真切切爱着刑川,只是她还不能完全懂得情为何物。在一番思绪纠结之下,刑星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她要亲口对刑川表明自己的决心,她愿意嫁给他、成为他的妻子,一生一世、白首不离,绝不违背族中的传统、也不辜负刑川的一颗真心。可刑星终究是晚了一步,她来到火山口下之时,刑川正往山下走来,显然是已经见了族长、把该说的都说了。刑星一时间忧虑如焚,正在犹豫该如何向刑川和奶奶解释,却发现刑川不知何时已快步走到了刑星面前。刑星见刑川一下子就向自己跑了过来,一下子便愣在了原地,方才准备好的话全都忘了:“川哥哥...我...我...”刑星低垂着头、支支吾吾,完全不知该如何面对刑川。她已经想象到了刑川的那张脸上会是如何的伤心失望、如何的悲愤交加。却哪料刑川忽而伸出手来,一把将刑星的手腕握住,按在了自己胸前。刑星惊慌之下抬头一看,只见刑川的这张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愁云、简直是欣喜若狂。“川哥哥...你...”“刑星妹子,是...是我误会你了!我....我就是个大蠢货!”刑川说到这里,忽而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怀疑你!”刑星虽见刑川从悲痛中走出,但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莫名其妙的自责仍是叫刑星有些不安,她还未来得及向刑川细问个中缘由,刑川已经抢在前头开口了:“星星,你不用说,我都懂,我明白你的苦衷。族长都和我说了,唉...我就说,你怎么会看上那个弱不禁风的臭小子?!都怪我都怪我!”刑川说完之后,再次扬起了手掌,准备再给自己来一巴掌,刑星连忙伸出手来将刑川拦住,同时疑惑万分地问道:“等等...什么弱不禁风的臭小子?”“就是那个姓陶的家伙,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怎能配得上你?唉,也真是委屈你了,为了大计,竟不得不陪那些卑劣的华夏人逢场作戏。”刑川说到这里,忽而将拳头一握,目露凶光地说道:“待那小子没了利用价值过后,我定将其好生教训一顿来替你出气,族长说是要放他走,可没说过不能留他一两条胳膊大腿。”刑星一听刑川说到“姓陶的家伙”立时便愣住了:“姓陶的家伙...陶弘景!那臭小子,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油嘴滑舌的东西、鬼才会喜欢他!”刑星听了刑川的话只觉得哭笑不得,她完全想不通为何刑川先前会有如此想法,可脑海中忽一闪过陶弘景先前对刑川所说的那句“孤男寡女、夜深人静”,顿时恍然大悟,陶弘景先前那番语焉不详、颇有歧义的话,竟是在故意挑拨她与刑川二人的关系。“好啊,那个臭小子,竟敢拿我开涮!”刑星一想到这,顿时便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她正欲折返回去、把陶弘景痛扁一顿,却不想此时自火山口边缘之处,忽而传来了一声浑浊而低沉的呼喊:“星儿,快过来,奶奶有重要的话要和你交代!”刑星愣了一愣,不知奶奶找她会有何事,她担心奶奶会察觉到她心中对这门婚事仍有些犹豫,她瞒得了刑川、却未必瞒得住奶奶。一想到这儿,刑星便深皱着眉头,不知该如何面对奶奶。刑川见刑星犹豫不前,还以为刑星是有些紧张,便笑着安慰道:“去吧,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嗯...那我走了...”刑星迟疑片刻、望了一眼刑川,留下了这一句话后便向着火山口处缓缓走去了。至于她先前设想的那句信誓旦旦的表白:“我要嫁给你”,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怯了,刑星终究是没有对刑川说出口。刑星与刑川分别之后便一路惴惴不安地向着火山顶走去,火山极为雄壮巍峨,山体之上,覆盖着层层的火山灰,而在这深浅不一的火山灰中,又流淌着无数条由熔浆组成的河流,就如盘踞的火龙一般,自山顶一路蜿蜒向下,看起来直叫人惊心无比。这山被称为不死神山,这火被称为不灭火。与灵泽一样,这里亦是刑天部的圣地。可是和灵泽不同的是,神山周围环境极为恶劣。这里没有神奇的湖水能够用以疗伤治病,也没有的温暖的水流能够让人沐浴其中。这里是一片死亡之地,寸草不生,鸟兽罕至,如同地狱一般。虽然这座神山就在九黎人的寨子里,与九黎人的聚居区相距不远,可这么多年来,却很少有人涉足此地。他们也不知道为何这样一座凶险恐怖的火山,会被先辈称为圣地,他们只知道这是族中流传已久的传统。所有族人当中,只有最为年长的族长,似是对这神山的源流略知一二,她往日便经常独自一人来到神山之巅,时而眉头深簇、时而若有所思。尤其是最近几日,她更是一直呆在山顶之上,不分早晚、不舍昼夜地凝视着那方圆数十里大小的火山口,那如地狱深渊一般的火山口。就算是与族长最为亲近的刑星,也不知道奶奶为何宁愿忍受着热浪的侵蚀,也要日夜守在此处。“难道说...奶奶也快解开了那壁画中蕴藏的谜团么?”刑星一边沉思、一边忐忑不安地走着,她绕着山腰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上她都能感觉到地表在不停颤抖,每走一步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就仿佛随时都会有冲天火柱,自她脚底的地壳之中喷薄而出。尤其是到了山巅附近,自那火山口中狂涌而出的热浪,把刑星的肌肤炙烤得疼痛无比,连如此强大的身体都无法与这炽热的岩浆相抗衡,若是换了寻常人,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被烘干了。便是素来胆大无畏的刑星,见了眼前这幅图景也不由得有些不安了。她平生也不过只来过几次此地,而距离她上一次前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时的记忆虽然已经是模糊不清了,可此时的她却仍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座火山,距离她上次来时变得更加活跃、也更加凶险了。更叫她心中不安的事,她已经沿着这火山口绕了整整一圈,却怎么也看不到奶奶的影子,尤其是当她注意这周围无处不在暗中涌动的岩浆之时,更是唯恐奶奶是出了什么意外。就在她忧心如焚之际,忽而听到火山口中传来一声“星儿”。刑星急急忙俯着身子、向下看去,但见声音乃是从火山口中凸起的一处高台之上传来的,而这高台之上站立的那人,正是她的奶奶。族长身处如此凶险之地,一旦火山爆发,势必便会葬身火海之中,刑星见了,顿时便替奶奶担心起来:“奶奶...您...您没事吧?”族长听到了刑星的呼喊、却并未说话,她的目光仍是死死盯着火山口中那翻滚沸腾,沉思许久之后才缓缓摇了摇头。刑星见族长心思似在别处,便又是疑惑又是试探性地问道:“额...奶...奶奶。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刑星说完之后,族长这才从沉思当中缓缓回过神来:“方才刑川来找我,他说你同陶弘景那小子走得很近....”“不是的!”族长话未说完,刑星就急急忙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族与华夏人世代皆为仇寇,我又怎么可能会和那小子有所纠葛!?这一切都是那混蛋使的奸计!刑川哥哥也是被他给误导了...”“星儿你不必激动...”族长看着越说越激动的刑星,摆了摆手,她似是早就猜到了此事的缘由,微笑着说道,“谁不知道我这乖孙女可是我们族中最美丽最耀眼的星星,他陶弘景一个卑劣的华夏后裔,又岂能高攀得上?”“谢谢奶奶信任,眼下既然误会已消了,星儿这便回去把叫小子吃点苦头,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胡乱嚼舌!!”刑星见奶奶对自己如此信赖,心中颇觉欣慰和感动。误会消弭之后,刑星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去把搬弄口舌的陶弘景教训一顿。可谁知奶奶却在此时叫住了她:“不忙...你且留下...”刑星愣了一愣,不知奶奶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只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听从指示。“刑川当来找我之时,我和刑川说,你是为了要从陶弘景口中刺探情报,所以才故意与那姓陶的臭小子走得亲近的。”族长说到这里忽而停住了,她几番想要看一眼她的宝贝孙女,可不知为何,最后却都是忍住了。刑星不明白,为什么奶奶的目光一直在回避着自己,她与奶奶已经有好几天没见面了,若是往常,奶奶定然已经将刑星揽入怀中了,可今时今日,奶奶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敢看一眼刑星,目光之中像是隐藏着什么苦衷。刑星也不明白,既然奶奶明知这一切都是陶弘景搞的鬼,她完全和刑川讲明实情,可为何却要对刑川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计划,这样解释反倒是叫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刑星犹豫了很久,才踟躇着问道:“奶奶...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以后会明白的。”族长没有解释太多,她只回应了这短短一句,在她说话之时,目光中闪现了一丝愧意,只不过当时的刑星尚在疑惑之中,并未察觉到奶奶这一瞬间的神情变化。等她明白奶奶的良苦用心之后,已经是太晚太晚了。族长沉默许久,忽而将话锋一转、岔开了话题问道:“星儿....这几日,那姓陶的可有什么动静么?”“动静?”刑星见族长神情郑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便把这几日的见闻,都一一说予族长听了。当然,那天夜里她向陶弘景倾诉过的心里话,此时仍是被她埋在了心底。族长听到刑星说陶弘景曾钻入地底,顿时便瞪大了眼睛,惊诧许久后啧啧叹道:“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常羊山的秘密...看来那小子...已经知道了。”族长说到这里,脸上才终于是露出了一丝欣慰。待刑星讲到陶弘景曾注意到岩洞中的神秘文字之时,族长更是忽然一怔,愣了许久之后才忍不住惊声叫道:“难...难道那文字,便对应着天时么?”刑星仍是听得云里雾里,族长又赶忙追问了一句:“星儿,那小子对着石壁上的文字观察了一天,拿他从洞中出来之后,可曾有过什么反应、说过什么话?”“这个...”刑星皱了皱眉,脑海中开始回想起当日发生的一切,回忆许久之后,才确信无疑地答道:“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小子,果然还是对我们留了一手...”族长猜出了陶弘景已经得出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却故意将其瞒住,族长心中是又恼怒又失落...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到如何才能把陶弘景心底藏着的秘密给逼问出来。她知道,对付陶弘景这样的滑头,单纯地依靠恐吓和利诱,是不会有任何效果的。族长一想到这儿,便觉心乱如麻,一番冥思苦想后又不得不回到原点。刑星望着忧心忡忡的族长,忍不住问道:“奶奶...怎...怎么了?”族长叹了口气:“星儿,你知道么?要想让刑天大君再度降临于世,需要得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举行一场特定的仪式,也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奶奶我研读壁画多年,已经参透了“地利”与“人和”,却唯独不知这天时指的到底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眼下看来,那姓陶的似是已经有了些眉目,可这小子却是有意隐瞒!!”族长说到这里,忍不住咬紧了牙齿、攥紧了拳头,刑星隔着远远的,也能明显的感受到奶奶心中的愤怒和无奈。刑星看着奶奶这幅模样,当即便献策道:“奶奶,反正他眼下落在我们手里无处可逃,我们大可以对其百般折磨,施以各种酷刑,就不信他不招。”“不行的。”族长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那小子诡计多端、决不肯轻易招供。更何况,他大可以胡乱编造个日子来误导我们。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没能选在正确的日子奉上献礼、举行仪式,非但不会叫大君降临,反倒会给我们带来灭族之灾。”“灭族之灾!”刑星一听这几个字登时便紧张起来,“那…奶奶...这...到底是什么仪式?”“仪式么...”族长说着,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孩子,这件事我必须得瞒着你,等时机到了....你便会知道了...”刑星见奶奶似是有难言的苦衷,故也不再多问,反倒是族长又接着问道:“星儿,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明明对你信任有加,却不同刑川讲明实情,反倒是骗他说,你是遵从我的指示要从他口中刺探情报....你知道我为何要这样么?”刑星听了奶奶这话,又联系到奶奶先前曾提到陶弘景已经得到了些许线索却不肯透露,心中顿时“咯噔”一沉,似是猜到了什么,可思来想去又觉得奶奶不会这样,便一边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一边摇着头道:“孩...孩儿不知。”“我希望....”族长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她紧闭着眼睛,又是摇着头、又是咬着唇,显然正陷入到万难的抉择当中。刑星以前从未在奶奶脸上看到过如此复杂而又纠结的神色,一点都不像往常那个雷厉风行的一族之长,刑星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是有了猜到了个七八分。“我希望你能够接近陶弘景,对他假意示好,来腐蚀他的意志、迷惑他的心智,从他口中套出那至关重要的情报,也就是刑天大君降临的具体日期。”“孩儿知道了...”刑星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她咬着嘴唇、注视着奶奶,目光之中又是无奈又是不甘,“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奶奶,你知道我不愿意的。”族长不敢回应着刑星的目光和责问,她只了瞥了一眼刑星,便察觉到刑星眼中的委屈和气愤简直都快要溢出来了,族长顿觉心头一阵绞痛,她自幼对刑星疼爱有加,又如何舍得叫刑星去违背自己的性子和意愿,对一个她所不屑的华夏人去虚与委蛇?可她也清楚,一旦这火山口中的熊熊烈焰尽数喷而、继而将天地染红之时,战神刑天便会降临于世。她这段时间日夜守候在火山口处,便是希望能够看穿出这火山活动的规律。可无论她如何地绞尽脑汁、如何的苦心积虑,却始终无法参破其中的玄奥,这座不死之山,就像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完全无从得知它究竟何时平息、又何时爆发。复活刑天的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了,可能便再也无力回天了,族长心中又如何不焦急万分?眼下陶弘景似是已经找到了些许线索,可以他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将线索说出。族长万般无奈之下,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逃避了,便自高台上跃起,出了火山口,又缓缓走到刑星跟前,轻抚着她的脸庞,一声沉重的叹息过后,族长她终于是下定了决心,紧攥着刑星的手道:“从那小子来的第一天我便注意到了,那小子时不时便偷偷瞄你一眼,他定是想打你的注意。以我对他们华夏人的了解,他之所以挑拨你和刑川的关系,也定然是为了制造误会好趁虚而入。你正好可以将计就计、假装对其心生爱慕,骗他说,只要他说出那壁画中隐藏的秘密,你便同他私奔出逃,如此一来,他或许会吐露些消息出来。”刑星先前本就委屈至极,眼下听了奶奶的这番计划,更是觉得自己在奶奶眼中就像是棋子、是工具一般,她没有说话,可她眼中的泪和她脸上的恨已经清楚表明了她并不愿意做这样一个任人摆布的牺牲品。刑星心里的苦族长她不是不知,可她也深知眼下已是别无他法,遂只得咬着牙、硬着心道:“星儿,你是我孙女,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这样的委屈?可我们若不施些手段,是斗不过那群阴险狡诈的华夏人的。”刑星从小便谨记着传统和祖训,做人须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得花言巧语、口蜜腹剑;可眼下奶奶却叫他用谎言、用欺骗来套取情报,刑星一时之间觉得往日所恪守的信念好似崩塌了一般,高声问道:“奶奶,你总说我们乃是战神的子民,为人须襟怀坦白、表里如一,荣誉对我们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可为何却要我用这样的手段来获取情报,这样的话,我们和那些狡猾多变的华夏人,又有什么区别?!”“孩子,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许多事情、你现在还不能明白。”族长无奈地摇了摇头,“襟怀坦白、表里如一自是没错,可那也是对我们族群内部而言,是用以教导我们族人互相坦诚、开诚布公的,可对于那些阴险狡诈的华夏人,却不能如此拘泥。我们乃是战神的后裔,不论是力量还是意志,皆远胜于那些卑劣的华夏人,可为何数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却是我们败了?还不是因为他们擅使奸计、鬼蜮心肠;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们正是忘了此前的教训,才在三百年前再次中了张道陵的诡计,若不是刑天大君在冥冥之中加护我们,只怕我们早就被灭族了。同样的错误,我们不能再犯下去了!对付正直之人,就该用堂堂正正的手法将其战胜;可对那些奸滑的小人,就得比他们更狡猾、更阴毒才行!”族长越说越是神情激动,显然是又回想起了三百年前张道陵引来天兵天将诛杀九黎族众之事,当时正是他们未能识破张道陵的诡计、放松了警惕,这才遭此大祸。族长乃是全族中唯一亲历过当年那场灾难的人,她深知华夏人的厉害之处不在于各种稀奇古怪的道法,而在于幽暗多变、难以揣测的人心。可刑星从未离开过山里,平生所知的华夏人,也唯有陶弘景和萧衍二人而已,更不曾经历过奶奶那般悲惨的变故,又如何能够体会得到奶奶心中的担忧和顾虑?族长知道刑星难以感同身受,也不再过多解释,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声:“星儿,这些话我不能同族里的其他人说,只能和你说...他们是战士,他们的任务就只是奋勇杀敌、一往无前...但你不一样,你以后是要成为领袖的,你的使命比他们要沉重得多,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奶奶的苦衷...”族长语重心长地说完之后,过了许久刑星仍是没有给出确定的答复;她似是多少有些理解奶奶的良苦用心了,可仍然是做不到这么快便下定决心。族长知道刑星眼下正处在痛苦的纠结当中,她自己心里有苦衷,可她这个宝贝孙女心中难道就没有苦衷么?族长越想越觉得心中有愧,实在是不忍心再强迫其作出决定,便只得沉重地叹息了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星儿、你若不愿,那便算了。只是...你须得对那小子严加提防,不要轻信了他的言语,我了解他们华夏人的秉性,他说不定会假意泄露些假情报给你。若是在错误的时间举行了仪式,到时候降临的恐怕就不是刑天大君了...而是那群恶魔...”族长说到这里,忽而抬起头来、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天上,咬着牙道:“三百年前毁我家园、杀我族人的恶魔!”刑星愣了愣,她从奶奶的这双眼里看到的全是无穷无尽的仇恨。这深仇大恨和她自己心中的那几分怨愤比起来,实在是不知要深重了多少倍。刑星望着奶奶那浑浊的眼眶和愁白的发丝,原先对奶奶的埋怨和责怪,顿时便消失得一干二尽,转而是生起了许多的怜悯和同情,而她也在这一瞬间,终于是理解了奶奶的这个决定。“奶奶…我...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等我想通了,我会再来见您。”刑星给出了她自己的答复,她在说完之后,又趁着奶奶不注意、悄悄抹了抹盈在眼眶中的几滴泪珠。就在刑星急着去追赶刑川的时候,陶弘景他早已回到了树洞之中。只是这次不像从前那般春风得意、自信满满,反倒是挂满了懊恼和不快。萧衍一看陶弘景如此模样便猜到事情不妙,立马从床铺上起身,疑问道:“怎么了?没有什么发现么?”“有...”陶弘景轻叹了一声,“很重要的发现。”“那你干嘛还一脸闷闷不乐的?”陶弘景也不遮掩,苦笑数声过后便把他如何戏耍刑川、又是如何叫刑川刑星二人产生误会的事情都一一说予了萧衍听。萧衍听后顿时便是忍俊不禁、捂着肚子大笑道:“这俗话说,宁拆八座庙,不毁一桩婚,你可真是缺德!造了这么大的孽,还修个屁的仙哦!”以前向来都是陶弘景来调侃萧衍,叫萧衍是又急又气,这次却是换了反了过来。陶弘景也是无可奈何,干瞪了一眼萧衍道:“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帮你出气!”萧衍搭着陶弘景的肩膀、嘻嘻一笑:“依我看那,你若是想帮我出气,还不如撮合他们。那对凶男恶女,也不像是有夫妻缘分的样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们若是成亲,日后定会悔之不及。你这下倒好,把他们拆散了,那才是成全了他们。”“连你也看出来了?”“这不是显而易见之事么?他们两人名义上虽是未婚夫妻,可我看刑星对刑川并没有什么爱慕,最多也只有一点崇拜加上一点感激再加上一些相识多年的情谊,刑川那家伙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罢了。”萧衍说到这里,忽而眉头一舒,发出了一声畅慰的大喊:“哼,活该!”连神经大条的萧衍都能感觉到刑川和刑星两人的关系出了问题,陶弘景自然不可能不注意到,然而他心里的考虑却比萧衍还要更深一层,若是刑星刑川二人果真因为他的缘故而分道扬镳,自己只怕是更难从这里逃出去了,到时候的选择、恐怕也只剩一个了。一想到这儿,陶弘景便是眉头一锁、脸色一沉,暗中责怪自己不该为一时好玩、逞口舌之强,闯下如此祸患。“你是不是在担心,刑川那家伙以后会找你麻烦?”萧衍望着面带忧虑的陶弘景,语气也跟着严肃了许多。“没什么...天无绝人之路。”陶弘景苦笑过后,正色道:“好了好了,不与你扯这些了,还是聊聊正事吧。”“嗯。”萧衍点了点头,“你今晚前去,到底发现了什么?”陶弘景眼下正要说起此事时,可一想起自己先前在地底看到的那一幕、忽然就欲言又止了,他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前方、就像是在看着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沉思了许久之后、陶弘景这才皱着眉头缓缓说道:“河,我看到了一条河,红色的河。”“红色的河?”萧衍疑惑着问道,“这地底之下怎么会有红色的河?”“我也很奇怪...”陶弘景说话之时,在这树洞之中不停地踱来踱去,反复回忆着自己当时看到的场景,确定了自己没有记错过后,终于是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会有错的,地底虽是漆黑一片,可我当时念动了金光咒,能够清楚看清周围的一切,那河水确实是红色的,血一般的红.....”萧衍虽是对这红河疑惑不已,可陶弘景既已如此说了,他也没有怀疑下去,仍是接着问道:“那...那河水除了颜色是红色的以外,还有别的异常之处吗?”“还有....还有就是那红河的流速极为缓慢....乍一看上去就像是静止了一样,我也是仔细看了好久才发现水流在缓缓地流淌。而且,而且我当盯着那红河看时,总觉得心慌心怵、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能够感觉到河水中蕴藏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我本想走到河边看个究竟,可谁知...谁知我一靠近,那凝固的河流便汹涌泛滥起来,而那红河之中蕴藏的神秘力量也顿时倾泻而出,向我侵袭过来,那是我无法承受...不...是连想都无法想象的力量,如天般壮阔,如海般深沉...”陶弘景说到这里,擦了擦额上的几颗汗珠,劫后余生般地长舒一口气道,“若不是有刑星在外面,可能我已经出不来了...”萧衍全程提着心、吊着胆聆听着陶弘景讲述他方才的见闻,连陶弘景如此从容自若之人,都被惊出了一声冷汗,那股力量的强大自然不必多说...“刑天...”陶弘景和萧衍心里同时默念着这个叫人闻之颤栗的名字。两人皆是低下头来,各自都在沉思这神秘河流与战神刑天的联系,从夜深人静一直苦思到东方既白,从不知疲倦到睡意沉沉,却仍是毫无头绪。直到清晨的阳光渐从地平线下迸射而出,透过层层雾障铺洒在那巍峨的火山口上,与炽热的岩浆融为一体,陶弘景望着这耀眼的壮美的景色,猛地张开眼帘,拍着大腿高声喊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萧衍本来差一点就睡着了,被陶弘景这么一喊,顿时便睡意全无,大睁眼睛问道:“什么...什么明白了,明白什么了?”“你想想看,那红色的、缓慢流淌的河流,到底像什么?”陶弘景说完之后,目光不由自主地向着远处的火山口望去。“红色的、缓慢流淌的河流...”萧衍揉了揉眼,也顺着陶弘景的目光望去,不一会儿便惊声道:“莫...莫非是岩浆!”“正是。”陶弘景甩了甩衣袖,语气坚定地说道:那那红色的暗流并非是什么寻常的地下河,而是流淌的岩浆。那漆黑的地底廊道,便是这座山的地脉,连接地底深处与火山口的地脉!!”萧衍有些迷糊:“地脉,什么是地脉?”“人有筋脉,地有地脉。地之血气,如筋脉之通流者也,称之为地脉。”陶弘景说到这里,走到树洞之外,眺望了一眼远近连绵不绝的群山道:“运劲发力,力发于肌肉,而出于筋脉;人体的力量由筋脉涌出,山峦的力量则自地脉中涌出。”“自地脉中涌出...弘景...你的意思是,那岩浆?”“正是,那岩浆不是普通的岩浆,而是流淌在地脉当中的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眼下火山尚未完全喷发,只是在火山口溢出了些许就已经将方圆百里的地界变为一片焦土了,若是这股沉睡在地底的力量完全苏醒过来,莫说是你我,只怕是天地都难逃一劫...”“老天爷都逃不过?!如...如此强大的力量么!”萧衍望着陶弘景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知道他言语之中中没有丝毫夸张,他心中不由得跟着一悚,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那这地脉之力...和...和刑天有关系么?”陶弘景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也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这地脉当中的那神秘力量与战神刑天的关系。他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两幅场景,一幅是火山爆发,冲天炽焰自火山口中喷薄而出,将青天染成一片火海、将大地地烘烤成无垠焦土;另一幅则是壁画之上的刑天口吐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尸身,刑天在一片血海当中再度重生....两幅图景在陶弘景脑中渐渐重合、倒最后竟完全叠加在一起!一种先前他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在陶弘景脑海之中如惊雷一般炸响开来。这个念头才方一从陶弘景脑中划过,他顿时便瞪大了眼睛,震惊无比地怔在原地...萧衍见陶弘景愣住许久,都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当即也跟着慌了起来,摇着陶弘景的肩膀道:“怎么了...弘景?到底怎么了?”“不...那不是地脉,不是地脉。”陶弘景不停摇头,神色紧张、言语颤抖,不像是在回答萧衍的问题,倒像是在自说自话。“不是地脉,那到底是什么?”陶弘景闭上眼睛,凝神定气,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口之后才终于从震惊和不安的心情中平复下来:“是血管。”“血管?什么血管?”萧衍愣了一愣,不解其中之意,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陶弘景也没有作多解释,只是皱着眉道:“你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刑天被黄帝斩首杀死之后,尸身埋在了一个叫做常羊山的地方。”“嗯,怎么了?”“这里就是常羊山。”陶弘景指着四周着这浩瀚不绝、如波如涛的群山,一字一句地说道。萧衍对此并无太大意外,毕竟,这里有着太多关于刑天的线索了,说是他的埋尸之地倒也合情合理。然而接下来陶弘景的一番话却将萧衍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刑天并非是葬在了常羊山,刑天他就是常羊山!”萧衍听后顿时便愣在了原地,他愣住的时间比陶弘景还要长,直到陶弘景往他胸口捶了一拳,他这才忽然喊出一句:“刑天是山!!怎么可能?”“没什么不可能呢。”陶弘景摇了摇头,“刑天是上古大神,有毁天灭地之能,不可以常理推断...”萧衍瞪大了眼睛环顾着四周、只见周围满是黑压压一望无垠的群山,根本就望不到边,萧衍越看越觉得头皮发麻,慌乱无比地说道:“...可这也太夸张了吧。”“不会有错的,他与黄帝战败之后殒落此处,尸气化为瘴气,腐肉化为泥土....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几千年下来,渐渐变成了我们如今见到的样子。”陶弘景说到这里,缓缓蹲了下来,拈起一撮尘土、叹道:“也怪不得这里的蘑菇能够直接长在地里..也怪不得这里的生物以土为食会变得身强体健、力大无穷....又有谁能想到,他们脚底之下这无边无际的黑土,竟然是上古大神的遗躯?刑天的尸体长眠于此、构成了这个如此庞大而复杂的生态,他的神力蕴藏其中,滋润万物、养育众生...这是战神留给他子民最后的馈赠。”萧衍本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可听了陶弘景这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也只得承认了这个事实,他心中有些不安、皱着眉头相陶弘景问道:“既然这黑土是刑天的腐肉,那...那我们先前所见的岂不是...”“传说刑天被炎帝割去头颅之后,以乳为目、以脐为口...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那能够治愈一切的灵泽,便是是他的双乳,也即是他的眼;而那号称不死不灭的神山则是他的肚脐,也即是他的口...”陶弘景说到这里先是顿了顿,而后抚着下巴继续说道,“至于那灵泽中的水,我猜或许是刑天的泪...至于火山口处涌动的熔浆,应当便是刑天的血...”“血和泪?”萧衍有些惊诧地问道,“你是说刑天在含泪、在咳血?”“嗯。”陶弘景点了点头,“含泪是因为不甘,咳血是因为愤怒...”“可...可是不对啊...你不是说刑天已经死了么?!”陶弘景笑着摇了摇头:“我已说了,刑天是上古大神,更是先天之神。是远远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造物。如此超然绝然的存在,又岂可以常理来推断?”萧衍听陶弘景说完之后不禁点了点头,他一想到刑天被砍去头颅之后都能活,心中倒也没那么诧异了。陶弘景紧跟着又抛出了另一个疑点:“这里终日被瘴气与雷鸣所笼罩,瘴气自然是指死后发出的尸气了,可那雷鸣...又是指什么?”“雷鸣...”萧衍竖直了耳朵、仔细聆听着弥漫在空气当中、无所不在的雷声,他越听神色就越是紧张,最后终于是确信无疑,惊惶万分地答道:“这..这雷鸣难...难道是?”“是刑天的低吼...”陶弘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他虽心不情愿、可也只得承认了,“你可还记得族长曾说过,刑天并没有死,他只是暂时离去了,也许...也许族长她说的是对的。刑天并未被黄帝杀死...或者说,没有被完全杀死。他的尸体已腐、可热血未凉;他的肉身已死、可元神不灭...”萧衍听了陶弘景这番话,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担忧:“尸体已腐、可热血未凉;肉身已死、元神不灭...这...这就是神的力量么...”“族长还提到过,三百年前,他们被天庭诸神围剿之时,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们从青城山转移到了这里。现在想来,那股力量应当便是古神刑天了...”陶弘景说到这里,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先前我还笑话他们那愚昧的信仰,现在看来,他们一点都没错。刑天从未真正死去,他在将死未死之际,把他的子民聚于此处,将复生的希望交予他的信徒。一旦复活仪式完成,刑天体内的鲜血便将化作滔天炽焰,从口中喷薄而出,将天空和大地一并染红...诛天戮地的战神,将在此时再度降临于世。”陶弘景话未说完,萧衍身上已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如..如果刑天真的复活了,会...会怎样?”“复仇!”陶弘景斩钉截铁地答道,“刑天当年虽然败给了黄帝,可他乃是战神,战神是不会认输的,他只会一直战斗、直到不能再战为止。”“那...天庭总不会坐视不理吧?”“刑天又是远古凶神之一,凡他所到之处,必定充斥着战争和兵灾,天庭的任务是维护三界秩序,自然不会对其纵然姑息。更何况黄帝如今乃是天庭五方天帝之首,刑天要向黄帝复仇,就相当于是同整个天庭作对,没有谁能够挑战天庭的权威,天庭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刑天诛杀。”“还好还好...”萧衍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有天庭来主持公道...”陶弘景笑了笑:“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若是天庭决意诛灭刑天战,到时候必将有一场惊天动地、波及甚广的大战,你以为你我这些俗世的凡人能够完全置身事外么?”萧衍没有说话,他知道陶弘景说的没错,不管刑天与黄帝孰胜孰败,受苦的总是他们这些弱小无力的凡夫俗子。萧衍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一幅狼烟四起、尸横遍野的末日图景,他一想到这一切都是因刑天而起,心中便是又烦又乱。他气得朝地上狠狠跺了几脚、一边跺脚还一边指着刑天的尸体怒骂:“亏你还是战神呢,怎么就一点都不大度?都几千年前的恩怨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么?你说你长这么大个子,你知不知道你随随便便一脚下去,多少人的性命都没了?!真的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灾...我们和你无仇无怨,你干嘛非得作死?还不如就安安静静在这躺尸,也算是造福众生了!我打死你个恶神!”萧衍说完之后,连续挥舞拳头,把地面砸了个稀巴烂。陶弘景看萧衍这气急败坏的举动,先是觉得可笑,可很快又觉得有几分苦涩。刑天与黄帝相争,不结局如何,都会给凡界带来一场惊天浩劫。对这些早已超越了轮回、动辄毁天灭地的大神而言,人类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他们在乎的只是胜利,至于蝼蚁的死活,是难入他们法眼的。对于凡界的芸芸众生而言,要想自救,指望天庭是毫无意义的,唯有从源头上制止这场灾难才行。原先陶弘景还有些迟疑到底该不该向族长透露复活刑天的秘密来换取自由,可眼下的他,心里已经是毫无半点犹豫了。为了维护凡界的秩序,必须阻止刑天复活,不惜一切代价!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之中,陶弘景最初本想通过破坏刑天的尸体,来阻止刑天复活,可眼下看来,刑天的尸体如群山般连绵不断、漫无边际,纵然他再怎么加以破坏,对刑天而言,也不过只是挠痒痒罢了。要想挫败九黎人复活刑天的阴谋,就只有先将刑天的复生之谜完全揭开,然后寻找其中最为关键的信息,再将其永远抹去,从而叫刑天永远沉睡此处。陶弘景正想着该如何破解接下来的谜团,不想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忽而自远处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陶弘景站在洞口,依稀看到、清晨的薄雾之中,一个熟悉的少女身影正缓缓走近,她的脸上半带着哀伤、半带着愤怒,手中则是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