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妖记

自西晋八王之乱以来,天下已经丧乱了近两百年。神州萧条、生灵涂炭。 在神、仙、人、妖、冥、魔六界中,人界的秩序最先崩坏,有人借着妖怪的名义来做恶,也有妖披着人类的皮囊来害人.....

第六章:与子同仇
芙蓉与钩吻回到建康之后,便把她们在江陵城中获得的情报都说予萧顺之听了。
夜半四更之时、建康城外的一处军营之内,萧顺之手中正拿着袁粲与沈攸之互相联络的密报、面带微笑。
密报中袁粲本欲劝沈攸之顺流而下、到时候两人里应外合、共谋建康。可他却万万没想到,萧道成与萧顺之竟派人于中途截获了这封密信,并又伪造了一封密信将其替换。
这封伪造的密报中把建康城内防卫力量夸大了数倍,为的便是叫沈攸之不敢轻举妄动,好叫萧道成有足够多的时间将临近州郡的军队调往京畿以及长江中流、去截断沈攸之的大军。
更叫萧顺之暗笑不止的是,那沈攸之竟还妄想联络雍州刺史张敬儿、豫州刺史刘怀珍、梁州刺史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以及巴陵内史王文和共同起兵反抗萧道成,却不知他们早已处在萧道成的管控之下,哪里还敢伙同沈攸之来反抗萧道成?
萧道成比沈攸之显然多算了不止一步,他准备在沈攸之发兵之前抢先一步率军进抵荆州,占据郢城,将沈攸之截断在长江中流。
可派遣谁人前去讨伐沈攸之,这又成了一个难题。眼下朝中局势尚不十分明朗,萧道成必须坐镇京畿、遥控全局。而其他诸将要么是难以胜任、要么是不足深信。
最后还是萧顺之自告奋勇,表示愿意率军与沈攸之一战。
萧顺之虽然平日里主要的职责乃是利用影门来监视群臣、暗杀政敌,但他这么些年来、也时常跟着兄长东征西战,是以领军作战的能力比起许多国中宿将、也不逊色多少。
一番思量过后,萧道成最终便同意由萧顺之总督前锋诸军讨伐沈攸之。
芙蓉和钩吻返回建康之时,正是萧顺之领兵出征的前夕。
从头到尾、几乎每一步都是都按着萧道成与萧顺之兄弟二人的计划完美进行,除了那只神秘莫测的“梅山水师”
芙蓉老老实实把她在长江边上的所见所闻都说予萧顺之听了。她话音尚未落定,萧顺之脸上神色便已缓缓变了。
“兴起巨浪、掀翻楼船?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只水师?你说的可是实情?”萧顺之反复询问着芙蓉,目光之中尽是疑惑。
“属下不敢欺瞒主人,不论是那水流静止、还是翻江倒海,皆是属下亲眼所见。”
“好了….知道了…记住,那梅山水师之事,千万不要叫齐王知晓。”萧顺之说完之后,便大手一挥。
芙蓉知道萧顺之这是在命她退下,瞬间便后退几步,消失于夜幕之中。
萧顺之一人独自在堂前反复踱着步子,从前的他也是素来不信这世间的神异邪说,可经历了僵尸围城、天子暴亡还有这梅山水师之事,先前的固执看法也不由得渐渐开始动摇了。
他听了那芙蓉的描述,自然知道那梅山水师的厉害,或许自己也将像那楼船之上的兵将一样、命丧于巨浪之中,可他既已在兄长面前立下了军令状,立誓不胜不归。眼下先头部队也正往郢城进发,他身为主帅、更是没有后退的可能。
眼下他心中唯一牵挂着的,只有自己那不懂事的孩儿萧衍;他担心自己不幸身死,兄长又对其太过娇惯;他还担心萧衍逞少年意气,执意要为自己报仇反送了性命……他担心的事情太多太多...
“父亲…你….你就要走了吗?”萧衍望着父亲紧蹙的眉头,心中有些难安,便偷偷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以为父亲忧心此役胜负难料,却不知父亲心中想着的,全然只是自己一人而已。
“你什么时候躲在那儿的?”在这离别的前夕,萧顺之望着孩子那天真无邪却又布满忧愁的面庞、心中忽而涌起了一丝不舍。
“从刚才芙蓉和钩吻进来之时,我便已躲在这里了,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萧顺之听后心中愣了一愣,萧衍藏在暗处萧顺之竟全然不知,他只以为是自己方才一直心中有事故而没注意到周遭的动静,却不知萧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勤学苦练、身手比之从前,已是灵动了不少。
“你快回去歇息,为父要动身启程了!”萧顺之望了望窗外朦朦的天色,他担心萧衍再是不走,自己心中会生牵挂、不忍离去,而这恰是行军的大忌。是以萧顺之不得不狠下心来,喝令萧衍回去。
萧衍仍是记在原地、不愿离去:“父亲….听说那沈攸之请来了梅山水师助阵….真的不要紧么?”
“为父征战多年,于千千万万人中往来冲杀,那些邪魔歪道….又何足道哉?”萧顺之脸上尽是不屑之色,似是全然未将梅山水师放在眼里。他当然深知那梅山水师远非一般的水军所能匹敌,但为了不叫萧衍担心,便也只得故作轻松之态。
萧衍知道梅山水师的厉害,他也知道父亲的良苦用心,他没有直言戳破,而是低头沉思、犹豫良久,这才嗫嗫嚅嚅地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父亲…依孩儿看来….不…不若去请张庭云相助?他…他也是修道中人…父亲若是能得其相助,或许能打败那梅山水师….”
“张庭云?”萧顺之听到这个名字神色瞬间就变了,他冷笑道,“我正要派人去找他呢!”
“那好,孩儿这便去请他过来随军作战!”萧衍见父亲已经同意、当即便自告奋勇。
“不!”萧顺之盯着萧衍的眼睛说道,“不是去请他,是去杀他。”
“杀了他?….这…这是为何?”萧衍瞪大了眼睛,不知父亲为何放着张庭云不用,反倒要杀了他。
“你以为当今国中大患,真的是那沈攸之么?”
“不是沈攸之…..”萧衍有些疑惑,想了想后才醒悟过来,“那…那莫非是那张庭云?….可….可他不过只是一个道士。”
“道士又如何?道士就没有野心么?那梅山教主不也只是个道士?”萧顺之眉头越来越凝重,“我此番前去郢城伐敌,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期间我不在朝中,那张庭云势必趁此机会以妖术来蛊惑兄长、祸乱朝纲。只怕到时候,兄长的万古基业怕是会毁在这一个妖道手里。”
“可…可伯父英明果敢、高瞻远瞩,又怎会被那张庭云所蛊惑?”
“练儿…你年纪尚轻、不懂帝王心术。”萧顺之望着萧衍纯洁天真的眼睛,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人若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他心中所求,或许只是温饱而已;若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便觊觎着那至高的权柄;若他已然手握天下、举世无敌,他心中所求的,还会是什么呢?”
“是….是长生吗?”萧衍想了一会儿后答道。
萧顺之点了点头、苦笑道:“便是秦皇汉武这样的一代雄主,都因轻信了方士妖道的谗言、执着于长生而终致误国,兄长又如何能够免俗?眼下兄长已经利用张庭云暗杀了天子,那张庭云已是留之无用,可兄长仍是迟迟不肯将其杀却,你以为兄长真的是怜惜他的性命么?”
“伯父是还想继续利用他….”
“可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兄长一步一步得偿所愿、张庭云的野心又何尝不是在一点一点地膨胀?兄长他自信能将张庭云操弄于鼓掌之中,我却担心终有一天兄长会被那张庭云反噬啊!”萧顺之越说、眉头越是深锁。
“我明白…”萧衍知道父亲所说句句在理,可他仍旧是放心不下,“可我还是担心父亲….那梅山水师….”
萧顺之未及萧衍说完,便将其打断:“你不必多说,你爹我戎马一生,还不至于要靠一个妖道才能取胜!”
萧顺之意志已定,可萧衍的决心亦丝毫不弱:“爹爹既不愿让张庭云相助,那孩儿愿随军作战!”
“你这孽子!怎么还不明白为父的用心,你若是敢跟来,我一样杀了你!”萧顺之怒斥一声,便抽刀砍向萧衍身后的立柱。他正欲再将萧衍训斥一番,却不想此时却忽而响起了低沉的军号声,萧顺之知道自己该走了,脸上怒容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满腹牵挂。
“若我一去不回,你便好生待在你伯父身边、学习君王之术,这南国山河,迟早得由你来继承。为父一辈子只教了你打打杀杀的功夫、却还来不及教你如何治国安邦….你得多向朝中的鸿儒博士们请教为政之道…”萧顺之说话之时,一句一叹….目光之中尽是遗憾和不舍,就像是在交待遗嘱一般。直到军号声又反复响了几声,萧顺之这才无奈地转身离去。
“孩…孩儿一定谨遵父命!读书明理….”萧衍强忍着不让泪水涌出、只在暗中啜泣。直到父亲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萧顺之离去之后,萧衍便也怅然若失地离了军营,准备返回家中,可他方一踏出营门,便发现横木之上,忽而闪过两个人影。
萧衍立时便警觉起来,提剑指着顶上的横木道:“是谁?!快快现身!”
“少主,是我们呀!”芙蓉和钩吻笑了笑,同时从横木之上轻轻跃了下来。
“你们这是….?”
“奉主人之命,前去杀掉张庭云!”芙蓉和钩吻形同姐妹,连说话都是异口同声。
“这么快便动手吗?”萧衍神情有些失落。
“主人说宜早不宜迟。”
“那….那….”萧衍低头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作出了决定,“那我可以一同前去吗?”
“姐姐….可以去吗?”钩吻拉扯着芙蓉的衣角问道,钩吻一直把芙蓉当作姐姐看待,每当遇事不决之时,总会问一问芙蓉。
“主人没说不可以….可是…..”芙蓉有些犹豫,她半跪在萧衍面前,说道:“可是任务危险,少主…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好,若那张庭云拼死顽抗,我怕会伤了少主…..”
“那周围不是还有近百名侍卫看守吗?还怕对付不了张庭云?”
“主人说那张庭云精通各种邪术,我们虽是人多,可也未必能有十分胜算。”
“那我更应当前去助战了,你们自幼陪我练剑,我总不能让你们只身犯险吧!多一个人、也多一分胜算。”萧衍说着说着,便一手拉住芙蓉、一手拉住钩吻,准备与她们一同前往建康南郊。
萧衍的手指碰到芙蓉和钩吻的一刹那,她们先是脸上一红、很快又忽而自责起来:“我们区区贱命,死不足惜,哪里能与少主相提并论….少主,就让奴婢们去吧…”
可不论芙蓉和钩吻如何连连请求,萧衍都是死也不松手,他紧紧拉着她们的手腕,驭使轻功、带着她们往南郊一路疾驰而去。
芙蓉和钩吻力气本就不如萧衍,加之影门中人素来被禁绝男女之事,芙蓉和钩吻更是未曾与世间男子有过肌肤之亲,眼下忽而被少主握住了手腕,只觉身体一阵酥酥麻麻,哪里还挣脱得了。她们本欲催动内力来弹开萧衍从而将其挣脱,可一来担心误伤了萧衍,二来她们在被萧衍握住手腕的同时,不知怎滴忽而有些意乱神迷起来,心脏扑腾扑腾地跳跃,竟不愿萧衍放手。
芙蓉和钩吻一直望着萧衍英武俊秀的姿容,眼角的余光则不自觉地向对方撇去,却发现对方也在望着萧衍,她们二人心中便不由得更加羞耻了,只得强忍着萌动的春心,低下头来、不再向萧衍看去。
“姐姐…少主力气太大了…我拦不住他….”钩吻轻声轻语地解释道,想以此为由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我也是…想来是前些日子太累了,竟使不上力来。”芙蓉亦是羞红了脸。
“是这里么?”萧衍一路疾驰,不觉已经到了建康南郊。他看见了远处那座荒废的道观,周围布满了层层守卫,便想来应当不会有错。
“是…是这里了。”钩吻和芙蓉同时怔怔地答道,萧衍把手放下的时候,她们二人同时感觉到一阵淡淡的失落。
萧衍大步流星、往那道观走去,可还未靠近大门,守卫便已察觉,纷纷围了过来。
他们看清眼前之人乃是萧衍之后,顿时便纷纷跪了下来。为首的一人唤作竹叶青,身材瘦削、形似干尸,更穿着一身草绿色的长袍、远远看去,真的就宛如一只站立的竹叶青蛇一般。竹叶青乃是影门中的精英刺客、极擅暗器和毒物,他见萧衍来此,便恭敬问道:“少主远来,所为何事?”
萧衍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那道观,而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不知是否有主人的手谕?”萧顺之命竹叶青带人严密防范着张庭云、不得有半分差池。是以虽然是身为少主的萧衍亲自前来,竹叶青仍是得确定了是萧顺之的旨意,这才敢动手。
萧衍对芙蓉使了个眼色,芙蓉立刻便将萧顺之的手谕拿了出来,出示给竹叶青看。
竹叶青接过萧顺之的手谕,仔细看了一遍而后轻声答道:“既是主人有令,属下这便动手,还请少主离远了些,属下担心那妖道垂死挣扎,恐会伤了少主。”
竹叶青说完之后,便开始在自己的镖上涂毒,同时吩咐手下围住那道观的四面。
“不急着动手,有些事情我想先问个明白….等我问完了再动….再说吧….”萧衍长叹了一声,跟着便下定决心、趁着竹叶青他们尚在部署防卫之时,忽而一个箭步上前、直往那道观之中走去。
竹叶青哪里料到萧衍会突而只身闯入,他担心萧衍的安危,便不得不改变计划、终止部署,带着手下近百人往前追赶过去。
萧衍站在那道观的大门之前,忽而停住了脚步。而竹叶青、芙蓉和钩吻也在此时赶到了萧衍的身边,
他们三人同时用眼神恳求萧衍远离这是非之地,而萧衍却是神色坚毅地推开了大门。
三人无奈、只得随同萧衍一同进入这破败的道观之中,同时在门外布下了重重防卫、一旦张庭云试图对萧衍不利,那数十号影门死士便会立时冲上前去支援。
可他们方一踏入门内的一刹那,便同时大吃一惊。
张庭云正站立在老君像前,直直盯着他们,白云子和玄阳子亦是一左一右护卫在其身边。显然是早就做足了准备。
竹叶青见此情形,担心待会儿会有变故,便从缓缓拈出了一只毒镖,藏于袖中,准备向张庭云射去。却不料此时萧衍忽而上前一步,挡在了竹叶青身前、遮住了他的视线,竹叶青也只好作罢。
而从始至终,张庭云脸上始终都无半点表情,没有惊讶、亦没有惶恐,只是淡淡地问道:“萧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比起张庭云的从容不迫,萧衍的神色明显有几分紧张。
“谁?”
“梅山教主孟通。”
萧衍在说出这几个字的同时,张庭云的脸色顿时大变,方才还镇定自若的他瞬间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瞳孔骤然放大、眼中布满了血丝,身体亦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抑制不住的愤怒和仇恨。
张庭云如此失态自然不是没有的理由的,这梅山教主孟通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将他父亲张延宗阴谋暗害的三名凶手之一。
“为何向我打听他的消息!?”张庭云说话之时,胸口不住地起伏,眼中更是好似要冒出火来。
萧衍不知道张庭云为何突然脸色骤变,但他能够猜到张庭云对孟通似是有所了解,便紧跟着说道:“这梅山教主孟通与沈攸之串通谋反,朝廷正派军前去讨伐。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张教主你与那孟通俱是修道中人,想来应当知道不少关于此人的情报,是以我特来向张教主询问一二。希望张教主能为朝廷尽一份力、据实以告….”
萧衍说完之后,芙蓉和钩吻这才明白他为何执意要来找张庭云:她们作为萧顺之蓄养的死士,素来都对萧道成惟命是从。而萧顺之只把她们当作没有思想的工具、从来都不许她们多问半个字,她们也从来不敢揣度萧道成命令背后的意图以及那背后纷繁复杂的关系。而萧衍却是那萧顺之的亲生骨肉,他心中的顾虑、自然比她们要多得多。
“哦?真的只是为了打听情报而来么?”张庭云冷笑道,“我看,萧公子此番前来的目的,怕只说出了一半吧?”
萧衍听出了张庭云的话外之音,面色有几分尴尬:“张教主不要误会…我只是….”
“你我俱是心知肚明,又何必讳言!那门外俱是手执刀剑之人,你以为我看不到吗?!”张庭云一字一句皆是掷地有声、凛然无惧。他已将法剑横于胸前,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
张庭云一语言罢,芙蓉、钩吻、竹叶青顿时便紧张起来,他们纷纷冲上前来、提着刀剑和武器,环护在萧衍周围。
大战一触即发。
可萧衍却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骤然从密密麻麻的防卫中站出、挺身向前。
他直视着张庭云、目光坚毅:“张教主,只要你愿意告诉我那梅山水师的弱点,我立刻便带人离开。从今以后、若是影门和朝廷再为难张教主。我萧衍愿以死相劝、叫朝廷大军和影门死士永不踏入龙虎山半步!”
芙蓉和钩吻一听到萧衍这句话,瞬间便急了,他们连忙赶过来、拉着萧衍的袍袖、连连劝道:“少主….这…这不是主人的意思!”
“我知道,这是我的意思。”萧衍的话音很轻,眼神却是决绝万分。
芙蓉和钩吻仍欲再劝、却被竹叶青给拦住了,他附到二人耳旁、低声说道:“二位莫急,就让少主先从那张庭云嘴里把话套出来。待情报得手之后、我们再将张庭云杀掉不迟。”
竹叶青自以为张庭云已是走投无路,定然会说出情报以换取求生的希望。可他却不知道,张庭云早就对他们不再抱有任何一丝丝的信赖了。
“你们萧家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在利用我,把我张庭云当作犬马来使唤.....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从皇帝死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你们若是痛痛快快杀了我那便罢了,现在便是要我死,都要在我死前榨取我最后的价值么!”
张庭云他已经受够了被利用、被欺骗....他现在所求的,早已不是苟且偷生、用尽尊严去换取那虚无缥缈的生存希望;而是拼死一战!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堂堂正正!
张庭云帮萧道成退治僵尸、除去天子;成就了萧道成的赫赫军功、也除掉了他面前最大的绊脚石,非但没有得到半分嘉奖,反而被困在这荒弃的道观之中,朝不保夕…....若是换了旁人,定然早就怨入骨髓、怒形于色。可张庭云纵是眼中有千般不忿、万般不甘,都没有怨天尤人、恨天恨地....只因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是他害得正一教长老悉数殒命、是他害得正一教危在旦夕。
他心中有愧、有悔。但唯独没有怨,他不需要怜悯,更不乞求同情,他只要一个了断。
萧衍望着视死如归、决不妥协的张庭云,心中并没有半分气馁或是恐慌,反倒是为其玉石俱焚的气态所折服。
萧衍不敢直视着张庭云的眼睛,他一与张庭云的目光相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愧意:“我们萧家….确实待你不公…才害得你….是我们的错……”
“不要用你那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张庭云冷眼望着萧衍,语气之中充满嫌恶。
“我只是想做一些补救….”
“补救?我废掉的修为、你能补回来么?那死去的长老、你能叫他们复生么?!”张庭云盯着萧衍,心中传来一阵一阵无可奈何的悲叹。
“人死虽不能复生,可张教主你的抱负还远没有完成,不是么?”萧衍与张庭云的目光相对,他眼中的决绝、丝毫不弱于张庭云,“萧家欠你的债,我今番代我父亲和伯父偿还于你!”
萧衍喊出了叫所有人大惊失色的一番状语、跟着便一脚踢开大门,门外埋伏着的死士、瞬间便暴露在了张庭云眼前。
张庭云、白云子、玄阳子、竹叶青、芙蓉钩吻…..所有人俱是惊诧万分、立在原地。
萧衍望着众影门死士,抱拳道:“诸位还请退避三舍,给张教主留一条过路…”
久久都无人回应。
“请诸位让开!”萧衍声如洪钟、再次喊道。
“属下恕难从命!”影门众死士岿然不动地立于门前,他们历来只听萧顺之一人之命,萧顺之既已下令诛杀张庭云,那么便是萧衍亲自开口了、亦是无用。
“少主,切莫意气用事!主人若是得知你放跑张庭云,定会降罪下来的!”竹叶青亦在此时匆忙赶上前来,挡在萧衍身前苦苦劝道。
“教主,没办法,只能杀出去了!”白云子和玄阳子见众死士执意不肯退去,已是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而张庭云却是迟迟没有紧紧扬起剑锋,他直直盯着萧衍、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惜违抗父命,也要….”
“父亲有他的考虑,我亦有我的执守。”萧衍一字一句地答道,他一开始确实是想先从张庭云口中套出梅山教的情报,再将其杀掉,可当他看着张庭云的那充满悲愤而又毫不妥协的眼睛,他忽然便能够理解了:他知道自己想凭死亡来威胁张庭云是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张庭云心中所求、不过是重振正一教的荣光而已,他绝不是父亲口中祸国殃民的妖道。
萧衍决定赌上一回,不仅是成全张庭云,亦是成全自己的本心。他想证明给父亲看,和他们萧家比起来,身为玄门中人的张庭云虽是异类,但绝不是敌人。
萧衍说完之后,张庭云眼中的不甘和不忿渐渐不知不觉便消退了许多。这自然不是因为萧衍愿意放行缘故,张庭云心中清楚得很,即便是萧衍肯放他走,可那些影门中的死士仍然是要他的命。
萧衍的承诺,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豪言壮语罢了。但这些对张庭云而言都已不再重要了,他眼下固然是九死一生,但他至少从萧衍的身上,看到了一诺千金、看到了言出必行。
这个年轻人冒着被父亲重罚的风险也要拯救自己的性命。张庭云知道,若今天自己终究是难逃一死,那么正一教的传承也只能寄托于这个年轻人了。
“你为什么如此急切地想知道那梅山教的情报?”张庭云收起长剑,望着萧衍、缓缓问道。在把正一教托付给萧衍之前,张庭云只剩下了这一事未明。按理来说,若是为了帮助朝廷抵御沈攸之的进攻,应当由萧道成亲自来找他,可却是由萧衍带着人前来向他打听情报的。
张庭云看着萧衍那焦急忧虑的目光,知道萧衍绝对不是受朝廷之命而来,在他心中,有着更重要的东西值得守护,就如同自己拼死拼活也要重振正一教一般。
“是....是为了父亲....”萧衍说话之时、目光之中的忧虑更加深重了,“父亲率军征讨沈攸之去了,听说那沈攸之找来了梅山教主孟通助阵,孟通法力高强,我担心...担心父亲会有什么危险....”
“原来是...是....为了救你父亲么?”张庭云说话之时,话音忽而有了几分颤抖,手中紧握的天师剑也怦然落地。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张庭云为何会有如此触动。
只有张庭云知道,失去至亲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他八岁那年,父亲张延宗被梅山、闾山和瑶山三教的掌教邀至巫峡,此后便再也没能回来。他在萧衍身上似乎看到了当年初与父亲别离时的自己,当时的他就和眼前的萧衍一样、心中满是牵挂与惦念。
自那噩耗传来之时,他整个人都完全变了,父亲的死叫张庭云的心口永远缺失了一块;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使得他对父亲的死充满愧疚。
因痛而生愧,因愧而生恨。
八九岁的年龄,正是少年人心性养成的阶段,缺少了父亲陪伴和引导的张庭云,便叫仇恨趁虚而入。
尽管张庭云深知父亲也不愿让他背负着仇恨过一辈子,可那仇恨如就跗骨之蛆一般、钻入张庭云的血液和骨髓之中,无孔不入、挥之不去。
这么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四处搜集着梅山、闾山和瑶山三教的弱点,为的便是有朝一日重振正一,带着正一教上下弟子奔赴三山、将仇人灭门绝户!
偏执的性格一旦铸成、便再也无法挽回了,张庭云知道自己已经无可回头了,但萧衍还没有。
萧衍是过去的张庭云、但张庭云却不愿意自己成为将来的萧衍。
他要在萧衍身上,填补自己从前的遗憾。他要那丧父之痛,不再重现于另一个自己身上。
“我明白,失去父亲的滋味很不好受。”张庭云扭过头去、喊出了万分决绝的一句,“放心,不管我此次是生是死、我都会助你除掉孟通、救回你的父亲...”
“可...可....可我们萧家这样对你,你还要....”
“我不是为了你们萧家!”张庭云一句话便打断了萧衍,他望着萧衍、惨然笑道,“很讽刺是吧....你父亲要杀我,我却要救他....”
“我见了父亲之后,会恳求他收回成命。我会说明个中原委、父亲听了之后一定能够理解你的....你们之间的误会最终也一定能够消弭....”
事到如今,萧衍还以为父亲和张庭云之间只是误会,他全然不知道他们二者之间的矛盾已经深重到何种地步。一旦张庭云凭借道法获取了萧道成的信任,不仅会使朝纲败坏,影门的势力也必将大受削弱;而萧顺之在萧道成心中的地位、在朝中的作用,也定然会大受其害。
萧顺之反复在萧衍面前提起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便是担心重现五百年前的那一幕:妖人兴风作浪,数万朝臣以及东宫太子并同受害。
这是萧顺之断不能忍的,哪怕只有一分的疑心、他也会以万分的决断来除掉张庭云。
而张庭云又怎能不知?萧道成想要将他身上的利用价值榨干殆尽,萧顺之则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萧家上上下下,怕是除了萧衍之外,再无一人真心待他。
“我不需要他的理解!”张庭云扬起袖子、愤然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张庭云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萧衍也跟着不知所措,只是呆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张庭云。
“我愿意帮你、只是想在你身上,完成我年少时的一桩心愿。我对你没有仇恨,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亦是身不由己,可我和你们萧家的恩怨既已深深种下了,便永远不会两清...你也不必再做徒劳之功....”
张庭云面带戚容,每一言、每一语中都包含着深深的无奈。
萧衍不知张庭云这反反复复的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但他仍然能够从张庭云的眼神之中感觉到他口中所言皆是出自真心、毫无半句虚伪,不管他到底还有什么心结未曾解开、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何种心愿,张庭云终归是答应了萧衍愿意交代出梅山教的弱点,答应了会帮助萧衍救回父亲。
这对于萧衍来说,已经是一件无比振奋人心的事了,至于他们萧家与张庭云之间的恩恩怨怨、萧衍已经在心中暗暗决定:自己拼尽全力也要将两家的仇恨和矛盾加以冰释!
可是和萧衍不同,竹叶青等影门死士皆是从小便被当作杀人工具一般培养的、他们身上毫无半点正常人的情感,又如何能够读懂张庭云的眼神。
他们只道张庭云心中是生了什么奸计、是以才突然改口。他们纷纷从将暗器拈于手中,只待张庭云有任何举动,便立时将其杀却。
张庭云看清了他们手中的小动作,厉声喝道:“我张庭云就在这儿、不逃不躲,不过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诸位若要杀我,待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萧衍亦在此时突破众人的围护,挺身向前、将两手伸展开来,拦住了众死士。他望着张庭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只说出了两个字:“谢谢.....”
“你不必谢我….我说了,我不是为了你们萧家!那孟通不仅是你们萧家之敌、亦和我张庭云有不共戴天之仇。或许我今天再也走不出这个门了,若能借你之手把他除掉,我死的时候,多少也会少一点遗憾.....”
“欲破梅山水师,必先晓其源流、知其根本。”张庭云望着萧衍,一字一句地细细解释道,“那梅山教虽是商周之时便传承下来的古老门派,但毕竟非是玄门正宗、只是异端法教,是以先天便有不足....”
“那....何为正宗,何为法教??”
“所谓玄门正宗,便是受道于三清的教门。譬如我正一教祖天师即是得太上老君授以三天正法、而后才开基立业,故为玄门正统;又譬如那葛家道乃是受元始天尊的洞玄教法传承,亦是道门正宗。凡是不得三清亲授正法、擅自开宗立派的教门,皆为异端法教,虽然也归属到道门之中,但并不为主流教门所接受。”
“那...那梅山便是不得三清正法的教派咯?可既未得三清正法、又怎么会如此厉害?”
张庭云说这梅山教不过是不入流的异端,正一教才是玄门正宗,可身为异端的梅山教看起来竟比那玄门正宗正一教还要厉害许多,这不由得使得萧衍疑惑万分。
张庭云看出了萧衍的疑惑,无奈地叹了一声:“三清正法玄妙无穷,几百年来、能够参破其中玄奥的,怕是只有我正一教祖天师、葛家道葛洪葛玄等寥寥数人罢了。而那梅山教虽然不得三清正法,但他们的授道之神乃是三界之内、通天彻地的人物,他传授给梅山教的功法霸道威猛、法力无边,梅山教能在法教横行的湘西独树一帜,亦是情理之中。”
“到底是何方神圣?”
“清源妙道真君二郎神。”张庭云淡淡地说道。
“二郎神?怎么未曾听说过.....”
张庭云笑了笑:“你自然不曾听过,二郎神杨戬乃是玉鼎真人之徒子、元始天尊之徒孙,因在封神大战积攒功德、肉身成圣,故而被天庭册封为清源妙道真君、位列九宫仙阶(注:七品仙阶由高到低分别是太清、上清、玉清、太极、九宫、洞天和太阴)。二郎神司掌三界内的水利、狩猎以及战争....不过因为二郎神与天庭关系不睦,是以二郎神甚少管理三界之务,而是逍遥于三界之外,听调不听宣。故而民间对二郎神的香火供奉比之其他诸多神明也要少了很多。”
“原来如此....”萧衍点了点头,“那二郎神又是如何传授道法给梅山教的呢?”
“如何授道?或许是天命吧....二郎神很少降临人界,梅山教能得二郎神授法,也合该是他们的造化....”张庭云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商周之时、梅山之中曾有七只强大的妖怪,分别是由白猿、猪、牛、狗、羊、蛇和蜈蚣七种动物修炼成精,合称梅山七怪。七妖祸乱人世、违抗天命,二郎神奉命铲除这梅山七怪,便于梅山与其展开了一场天昏地暗的大战,直与那梅山七怪酣战了三天三夜、二郎神这才将其降服。
二郎神降服七怪这一幕,恰恰被当时梅山中的一名猎户张五郎所看见了,这张五郎也是命大,他一介凡人,置身于那昏天黑地的战场之上,竟然侥幸没死。不过虽是保住一命,但人早就被吓傻了,他全身筋脉到错、神智混乱.....变得痴傻不堪、四肢不调,从此之后、便只能用双手倒立行走。”
萧衍听了张庭云这一番讲述,这才恍然大悟起来:“那梅山教主孟通倒立行走,我还以为其中有什么玄机,难不成竟是在学他的老祖宗....”
“正是....二郎神将七怪降服之后、见到被自己吓得痴傻的张五郎,念他福大命大,想来他命中合该有此造化,在授予其八九玄功的功法之后、这才离去。那张五郎因祸得福,一下子鲤鱼跃龙门,从一个寻常猎户变为了修为高深的一代宗师,并且开创了梅山教。不过到底是资质所限,这张五郎虽是得了二郎神的亲授,可亦是未能参破八九玄功的奥妙,只是死板地模仿二郎神当日在梅山中的一举一动。二郎神手中牵一只哮天神犬,他们梅山教弟子便也每人牵一头猎犬;二郎神额上长着一只天趣眼,梅山弟子肉身凡胎无法开眼,便饲养了一些猎鹰,借由猎鹰之眼来俯瞰万物,以为这样便能像二郎神一般洞察乾坤。还有那梅山教的翻坛倒洞法,亦是在模仿张五郎倒立行走,以为以此便能通神、求得神明的庇佑。”
萧衍见张庭云在提到梅山教之时,眼中满是不屑,便知张庭云心中早已想好了破敌之策:“那....听张教主所言,莫非是心中已经有了打败梅山教的方法?”
张庭云自是知道如何对抗梅山教,自从父亲死后,他便一直竭尽心力去搜罗关于梅山、闾山和瑶山三教的消息。
三教教主的性格、三教教法的弱点....一切有助于他灭绝三教的情报,张庭云都已了然于心。
只不过在他还未来得及实现复仇大业之时,毕生修为便已被孙恩废去,这复仇的计划便也只能一再拖延。
眼下梅山教主好不容易才率众出山,正是张庭云复仇的绝好时机,可他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道大门都尚且不知,更遑论远去荆州复仇了。
是以他在人世间最大的心愿,就只能寄托在萧衍身上。
张庭云直直盯着萧衍道:“我可以告诉你梅山教的弱点,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杀了孟通!若你们那同孟通媾和,我张庭云便是做鬼、也要找上你们萧家!”7
萧衍望着满眼不甘与悲恨的张庭云,毅然点了点头:“我会与你一同前去去郢城,让你亲手杀了仇人。”
“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说大话了。”张庭云环顾了四周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死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今番怕是难以活着出去了。可他毕竟是从萧衍的眼中看到了新的希望,即便自己活着无法手刃仇敌、死后亦能在九泉之下得偿所愿,一想到这里、心中便也稍稍振奋了些。
“梅山教得二郎神八九玄功的传授,却因八九玄功太过精奥而难得要领,便将其简化为翻坛倒洞法。八九玄宫有扭转乾坤之力,翻坛倒洞之法虽无法像二郎神那般叫天地逆转,但也能在小范围内倒错阴阳,由翻坛倒洞之法可衍化出许多法术,其中最主要的一门便是梅山水法。”
“嗯....”张庭云一边细细解释、萧衍一边连连点头。
“二郎神司职水利,而那梅山教既是师承二郎神,自然便擅长驭使水流。这梅山水法便是通过短暂改变江河的流向来达到操纵水流的目的,轻则掀起波涛、倾覆舟楫,重则倒灌江河、引发洪灾。梅山弟子又称梅山水师,便是因其尤擅水战的缘故。”
张庭云说到此处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张延宗,梅山教主孟通、闾山教主林天罡还有那瑶山教主何姑子.....此三人当年之所以决定将张延宗诱至巫峡流域,定然是那孟通出的主意。他知道自己光明正大绝对难以敌过张延宗,便想凭借地利来取胜。
张庭云一想到这里,心中对那孟通的痛恨便又更深了一层。
“那.....这梅山水法,应当如何破解?”
“梅山水法虽然厉害、但也不是毫无破解之法。天下万物,皆是五行造化的结果。金石由金精所铸、烈火为火精所成,水流之中亦蕴含着五行之中的水之精华,梅山弟子通过感知并唤醒水之精炁来得以操纵水流,只要水之精炁被污染了,那梅山水师便无法令体内真炁与水之精炁相沟通,非但不能任意操纵水流,反而会被污染过的江水所反噬。”
这一招还是张庭云在与孙恩交手之时想到的,他当时见那孙恩将尸炁注入水中、从而化河水为尸水之时便是惊诧万分,按理来说,即便是再怎么精通水行道术的修道者都无法操纵被污染的水流,而那孙恩不仅可以驭使尸水、更能令其随意变换形状,定是因为孙恩已经变为僵尸之躯、体内的尸炁与尸水中的尸炁同律同构、能够互相感应的缘故。
张庭云便由此反推回去,认定只要水中的水之精炁被污染了,那梅山教的秘术梅山水法定然也难以施展。
“那...如何污染江水,扰乱其中的水之精炁呢?”萧衍跟着问道。
“五行之中,土可克水,欲秽染水精,必取属土之物。”
“属土之物....”萧衍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也就是说,只需往江河里面倾倒泥土便行了么?”
“土壤中才多少土之精炁?若是以土填江....要想将整段江流中的水精尽数秽染,那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张庭云驳回萧衍的提议,而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要用到死尸!”
“死尸!”萧衍吓了一跳,细想之后转而又说道,“若是死尸的话,战场上遍地都是....”
“那些新死的尸体是没用的。只有埋藏在地下的死尸才能从土壤之中不断汲取土之精炁,一具埋藏十年的尸体,便能将远近十里之地的土精尽数吸入体内。凡是埋尸之地,周围往往寸草不生,便是因为尸体将周围土之精炁汲取殆尽的缘故。”
“那....也就是说....为了破除孟通的梅山水法,我还得从建康带着一车一车的尸体去?”萧衍说完,心中只觉一阵一阵的恶寒。
“你若是想救你的父亲,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张庭云说完之后、从怀中取出了几张黑色的符箓,“不过....倒也不必拖着几车死尸随行,我可以将死尸炼为符箓,来破除那梅山水法...”
萧衍双眼直直盯着那几张黑色的符箓,这符纸和他之前所见过的大不相同,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一种极其深沉的黑色,仿佛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吸入进去。
更令他惊异的,乃是那灵符上面的符文。一般的符文皆是用朱笔写就、故而符箓又称丹书。
可张这黑色符箓上面的符文竟是暗灰之色,远远看去、符文横竖曲扭、毫无章法可言,全然看不出画的是什么;可待得萧衍走进一看,才发现那符文的形状竟像极了一具扭曲的尸骨,并且每一张符箓上面的符文样式都大不相同。
张庭云望着惊诧万分的萧衍、淡淡地说道,“这上面的符文,是用骨灰写的。我在来建康之前,曾把一具干尸投入丹炉之中,取人皮做纸、以骨灰为墨,炼成了这几张符箓。本来是留有他用的,没想到孟通竟在此时兴风作浪,也好,正好叫那孟通尝尝这黑符水之术。”
“我今番不知还能否活着离开,这几张符箓,是取胜的关键,就交托给你了。你将它们投入水中,它们便会于江中自燃,能够破除孟通的梅山水法....”张庭云说完之后,便准备走上前来、将那张黑色的符箓交予萧衍。
可萧衍此时却在不经意间皱了皱眉,显然心中颇有几分不适。
张庭云望见了萧衍脸上的神情、也跟着停住了脚步,而后缓缓叹道:“你觉得很恶心,觉得这是邪法对吧?”
“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有些.....违背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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