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話音未落, 已經有下人推開了門。寒冷的月光中,柳明玉扶著阮棠的手,款款地來到李素商面前。 “李公子要說孤什麽?”柳明玉隨便找個地方坐了, 笑眯眯地問道, “有什麽好話, 是孤聽不得的?” 李素商嚇得渾身都僵住了,本想下跪的,可是堪堪站起來, 就整個人都僵住了。 柳明玉冷漠地看著他, 見他竟面色蒼白, 連眼睛都往外翻。 他貼身伺候的下人嚇壞了: “公子, 您怎麽了公子?” 說著就要上去扶。柳明玉一個眼神, 阮棠明白,上前拉住了下人。 只見李素商的渾身猛地一抽, 居然一下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他被嚇昏過去了。 柳明玉在心中冷冷一笑, 心說怎麽還會吐白沫,直接嚇死了多乾淨呢。 還以為有多大的本事, 原來不過是個草包而已。 “李公子這是怎麽了, ”柳明玉明知故問,作出一副心疼的模樣, “去請太醫來, 給公子醫病。” 一抬眸,瞥見小狗那雙圓乎乎的眸子正艱難地忍著笑意。 小狗也學會捉弄人了,好一個小壞狗。柳明玉在心中笑了笑。 壞一點好, 免得像從前那樣,時時被人欺負。 下人請了太醫過來, 折騰了好大的功夫,才讓李素商悠悠醒轉。 他沒什麽大毛病,只是一時受了驚嚇,把自己給嚇過去了。安撫好這邊,太醫囑咐道: “李公子只需好生靜養即可,萬不可再受驚嚇。” 柳明玉溫和地笑道: “孤知道了,今夜麻煩您了。” 把太醫送走,柳明玉來到驚魂未定的李素商身邊,坐下。 李素商的臉色還是白的,驚怔地看著她: “王、王爺……” 柳明玉牢牢記住了太醫說的不能受驚嚇,所以問了個最能讓李素商驚嚇的問題: “李公子那會兒到底要說什麽?” 李素商眼下終於稍稍回過了神,聽得她問,腦海中緊鑼密鼓地思索著如何回答,鼻尖上都冒出冷汗了,才強笑著說道: “在下不過是想跟太后說,王爺的身子還在休養,若有好的補品就往攝政王府送些。” 柳明玉笑眯眯地說道: “這樣啊。” 說罷,又故意問道: “這麽一句話,怎麽就把李公子嚇成了這樣呢?” 李素商抹了把頭頂的汗,支吾道: “呃……沒什麽,就是在下近日……有些身子不舒服,對對對。” 柳明玉嘖了一聲,吩咐阮棠: “回頭把李公子身邊的人都換了,怎麽伺候的,主子不舒服了都不知道。” 生怕自己的親信被打發走,李素商趕緊找補道: “不怪他們的,是在下……在下最近……” 我最近怎麽樣呢……李素商搜腸刮肚地想著理由,想了半天,終於知道怎麽說了。 他十分虛弱地靠在床頭,說道: “在下最近一直覺得胸悶氣短,夜裡也睡不安穩。方才太醫說在下沒病,在下想著,要不要請巫醫來看看。” 柳明玉就靜靜地看他給自己找說辭,聽罷,漠然一笑: “李公子需要什麽,自便就是。” 話落,卻見屋外忽然亮起一排燈火,有人高聲道: “有刺客,護駕!” 刺客?柳明玉眉頭微蹙。 來到院落中,果然見領班的侍衛在安排人四處尋訪。見攝政王來了,領班侍衛忙跪地稟報: “臣收到阮大人的消息,說王府內有刺客。” 柳明玉心中一緊: “阮棠呢?” 侍衛回答道: “阮大人已經去追那個刺客了。” 方才柳明玉和李素商在裡面說話,阮棠就來到房門外守著。 蒼茫的夜色中,一道人影從王府上空迅速掠過,被阮棠的目光敏銳地捕捉到。她厲聲命令手下布防,就飛身去追那道影子。 雖然已經追出了一段距離,但阮棠發現此人的身手不如自己,逐漸越來越近。 終於,她一把抓住此人的後心。 這一瞬間,阮棠震驚了: “又是你!” 上次柳明玉遇刺、在群芳苑時往酒裡下情毒,都是這個男人。 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如此大膽,也如此有手段,居然能混入攝政王府行刺。 明明被人抓住了,男人卻絲毫沒有恐懼,反而嘲諷地笑道: “你不是攝政王的狗嗎?怎麽,如今攝政王和別人在屋裡說悄悄話,你都淪落到在外面防風了?” “這事輪不到你議論,”阮棠低沉地逼問道,“你到底與柳明玉有什麽仇恨,就這麽想殺她?” 男人猙獰一笑: “她殺了我全家,我不該殺她?” 阮棠一怔,抓住他的手不由得僵住了。 男人趁機掙開她的手,但沒有急著逃跑,而是說道: “你知不知道她殺了多少無辜的人?她曾經不是這樣的。變成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因為她的貪念!” 他聲嘶力竭地控訴道: “就為了這個攝政王的位置,她的手裡都是鮮血!” 阮棠臉紅耳赤地反駁道: “不會的,她殺的都是該死的人!” 這男人顯然已經失去理智了,眼中露出獰惡的光: “還替她說話是吧?那我先殺了你,你下去等她吧!” 話音未落,阮棠已經看見刀刃的寒光朝自己劈來。事發倉促,她沒有帶刀,於是靈巧地抽身後退,奈何這男人殺紅了眼,下一刀直取她的咽喉。 阮棠的手比眼更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將他控制住。 “你的這些話,留到大牢裡去說吧。” 她伏在他的耳邊,狠狠地說道。 男人還在兀自掙扎,阮棠正要把他押走,不料忽然聽見一個聲音: “昭兒!” 這是……柳明玉? 她為什麽會在這裡? 阮棠眉頭一皺,竟然真的看見這個女人趕了過來,而且是孤身一人。 柳明玉不太會騎馬,又或許是下馬的時候太急,如此穩重的人,居然踉蹌了一步。 “阮棠,依依,”柳明玉淒切地望著她,“你放了他吧。” 阮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人,他幾次三番要害你,憑什麽放他!” 這男人卻笑了: “憑什麽?就憑她對不起我……你他媽的,敢打我?” 話音未落,阮棠早就給了他一巴掌: “我們倆說話,沒你插嘴的份兒!” 男人訕訕地閉上了嘴。 柳明玉抿了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只能近乎哀求地看著阮棠的眼睛: “他……他是我很重要的人,你放了他,就當是為了我。” “他這種混蛋,憑什麽是你的重要的人?” 那我是你的什麽人?阮棠咬牙切齒,恨不得把此人生吞活剝了。 但是一旦與柳明玉目光交錯,這女人如水般卑弱的目光還是讓她心軟了。 阮棠一把薅起這個男人,直視著柳明玉: “你說,說我是你最愛的人,我就放了他!” 柳明玉的唇在顫唞。這句話她日思夜想了好久,希望能有朝一日正大光明地說出來,可若真的說出這句話,那只會害了阮棠。她不過是皇家手裡的一把刀,終究有兔死狗烹的那一日,誰都不該和她這個短命鬼扯上關系。 見她遲疑,阮棠的眼淚瞬間就落了下來: “這裡沒有其他人,只是說給我聽,你也不肯嗎?” 這滴眼淚仿佛落在柳明玉的心上,她最受不了阮棠哭。 “阮棠,”她終於還是說了,“你是孤最愛的人。” 阮棠流著淚笑了,似乎滿足了一個纏繞終生的夙願。 她一把推開這個男人: “滾!” 柳明玉好像一下子被抽幹了力氣,十分疲憊闔起眸子,雙手掩住面孔。 不料這男人乜了眼柳明玉的神情,竟抽身回步,拔出短刀,趁著阮棠不備—— 短刀在阮棠的手臂上劃了一道,鮮血直流。 柳明玉眼神震動,下意識地想要奔過去,卻恍然明白了昭兒想要幹什麽。 終於,阮棠眼睜睜地看著柳明玉站在原地,即使目睹了她受傷也無動於衷。 昭兒哼了一聲,飛身離開。 柳明玉這才衝過來,抱住阮棠: “傷勢如何?給孤看看!” 阮棠卻只是將袖子放下,別過臉去: “沒什麽的,您不要看了。” “你的胳膊怎麽樣了?皇姐說不放心那些太醫,一定要我親自來給你看看。” 一進房間,明鸞就笑著問道。 阮棠正要行禮,卻被她製止: “行了吧,你早晚是我姐夫,弄這些虛禮幹嘛。” 阮棠紅了臉: “什麽啊……” 一提這種話就臉紅啊。明鸞笑得不行,一邊笑,一邊取出醫具,給她包扎傷口。 她看了看阮棠的胳膊: “你這傷口是挺深的,但是沒必要不敢給皇姐看吧?她一年殺的人,比護城河裡的王八都多,什麽樣的傷口能嚇到她啊。” 阮棠沒說話,憋了半天,才紅著臉小聲說道: “是因為她要放人,我才受的傷。如果被她看見傷口這麽深,她心裡會不好受的。” 這次換明鸞說不出話了。 我就是個來看病的,你們情侶之間的小把戲能不能別舞到我這個道姑臉上? 有點不禮貌了。 還沒進李素商的房間,在門口,柳明玉就蹙起了眉頭。 她問門外守著的下人: “你們家公子在幹什麽?” 下人趕忙說道: “回王爺千歲,公子總鬧夢魘,因此請了位巫醫來。” 說話間,巫醫顯然已經忙活完了。等柳明玉進去的時候,見李素商躺在床上,額頭上系著黃帶子,而巫醫正在收拾他那些器具。 柳明玉不理會給自己行禮的李素商,只是問那巫醫: “李公子害的是什麽病?” 巫醫說道: “不是什麽大病,只是與人命格相克。那人身上的煞氣太重,而李公子心性純良,壓不住這股煞氣,於是損了元氣。” 柳明玉微微昂起面孔: “那麽,是與誰命格相克呢?” 巫醫問道: “不知您府中,有誰的生日在四月,且名中帶木?” 那不就是阮棠麽。柳明玉面無表情: “有何療治之法?” “不難,”巫醫笑道,“只需將其人移出府外,就可安生了。” 柳明玉微微一笑: “孤知道了。今日辛苦先生。” 柳明玉親自將巫醫送出門外,惹得巫醫受寵若驚,連連謝恩。立在門口,眼看著巫醫走了,柳明玉才低聲吩咐身邊人: “去找白骨。明晚之前,讓她提著此人的人頭來見孤。” 吩咐完畢,柳明玉折回房間,見李素商正在擦眼淚。 “王爺,在下從來沒害過人,卻因此被人害了,”李素商哭道,“在下有什麽對不起阮棠的地方,竟要受她的牽連。” 柳明玉溫和地笑著,向李素商說道: “公子夜不安枕,巫醫雖然說了療治之法,可阮棠來攝政王府也是太后恩準了的,一時之間也動不得。” 她在床邊坐下,溫柔體貼地望著李素商: “不如這樣,明日孤陪你去廟裡進香,求佛祖護佑。等忙過了這段時間,孤再料理府中之事。” 一聽她是這個口吻,李素商立刻精神了: “王爺,您說真的?” “自然,”柳明玉安慰道,“你好生休息,萬事有孤安排,明日孤命人來叫你。” 安頓好了李素商,她才從房間走出來。 路上,她向手下說道: “孤明日要和李公子去佛光寺進香。” 手下躬身道: “是,屬下會秘密安排,不叫外人知道。” 柳明玉一抬手,打斷他的話。 “不。” 她望著阮棠房中的燈火,緩緩說道: “孤要大張旗鼓地去,讓全城的人都知道,攝政王和訂了親未來王夫一起去進香。” 這樣張揚,只怕要引來刺客。手下正想說話,卻被柳明玉打斷。 “去辦吧。” 柳明玉垂眸沉聲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