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078/紀念 陸瓚在北京待不了多久, 也就半個月多一點,許知禮就開始用電話連番轟炸他, 問她不想家的崽什麽時候回家, 徐藍飛他們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紛紛來電控訴他個沒良心的,回來這麽久也不知道回北川看一眼。 在這樣的窮追不舍下,陸瓚在第三周的周五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開始收拾回家要帶的東西。 “我回國沒帶多少衣服, 我能帶幾件走嗎?” “嗯, 本來就是買給你的。” 陸瓚在客廳邊上收拾相機, 江白榆應了一聲, 進臥室去給他拿衣服: “想帶哪些?” “隨便拿幾件就行, 你買的都好看。” 江白榆拿著幾件疊好的衣服回來了, 都是些花裡胡哨的顏色, 疊在一起像是俄羅斯方塊。 陸瓚接過, 把它們放在行李箱前,他趕走了窩在他行李箱裡不動彈的薑薑, 把衣服放進了薑公主離開後的那點空位裡。 放進去之前, 他還習慣性把衣服放到鼻尖前聞了一下,聞到了和江白榆身上一樣的茉莉花香, 便像個小領導一樣點點頭, 覺得很滿意。 江白榆看著他這點小動作,沒忍住彎了下唇。 他問: “還需要什麽?” “不需要什麽了,你坐著歇會兒吧, 我有話跟你說。” 陸瓚邊整理箱子邊道: “我回北川可能得回個一兩月吧, 等這邊工作室搞得差不多了再回來,你今年放暑假嗎?放暑假會回北川嗎?” “會, 半個月後回去。” “哦,那到時候你提前跟我說一下,我去機場接你。” “好。” “然後等你回來,你帶我跟江叔叔吃個飯吧,畢竟好久沒見了。” “好。” “我還想帶你去見幾個朋友,你暑假不忙吧?” “不忙。” “嗯……那我還想再帶你回趟家。” “好……嗯?” “怎麽?” 陸瓚笑著看他一眼,對上了江白榆略有點小茫然的表情: “帶男朋友見家長怎麽了?江星星,現在我可不是十六歲,有些事情,我能負責也能承擔了。” 陸瓚低頭卷好充電線,想到什麽說什麽: “所以說咱們要分別半個月,那我不在的這半個月裡,你記得按時吃藥,我沒辦法在你身邊陪你,如果你病發作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不關機,二十四小時一直在哈,不用怕打擾我,我平時沒什麽事,就算有事,你也是第一優先級。” 說完,陸瓚又覺得自己的話不夠嚴肅,江白榆遇見事情多半還是不會告訴他。 為了有威脅力一點,陸瓚往近靠了點,伸手拽住了他的衣領: “我提前告訴你要跟我說,你就必須跟我說,少給我偷偷摸摸自己往心裡壓,要是被我發現了,我就,就……” 陸瓚“就”了半天也沒想到個合適的懲罰,說“不理你”太輕,說分手又舍不得,最後只能咬著牙衝江白榆揮了揮拳頭,自己默默回去繼續收拾行李了。 他收拾東西不讓江白榆幫忙,江白榆就乖乖坐旁邊盯著他看,陸瓚被看得還怪不好意思的,好說歹說把江白榆趕去洗澡,聽見浴室傳來的水聲才自在一些。 他收拾完東西的時候,江白榆還沒洗完,陸瓚從地上站起來,但也不知是起猛了還是怎麽著,他眼前一黑,一時沒站穩,踉蹌著往旁邊跌了幾步,靠著牆才站穩。 陸瓚覺得自己真是虛了,他等著眼前那股暈勁過去,剛準備去另一邊拿東西,結果離開時,他扶在牆上的手略微用了點力,牆壁隨著他力道輕微挪動的感覺讓他愣了一下。 嗯?他沒感覺錯吧? 牆在動? 陸瓚一開始以為自己還暈著,但他又用力推了那面牆一把,發現牆面上原來有道縫隙。 這壓根不是什麽牆,這是一道做得很成功的隱形門,成功到他在這住了大半個月都沒發現。 陸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之前只在電視裡看過密室之類的地方,沒想到現實中第一次發現神秘機關是在自己男朋友家裡。這門裡藏了什麽?仇敵屍體還是武功秘籍? 陸瓚的想象力飛到了天外去,他試探著推了推那道門,門沒上鎖,很輕易就被打開了。 其實在家裡裝個隱形門並不是多新奇的事情,畢竟是在客廳裡,多數人這麽裝也是為了美觀,門後也一般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東西,多半是客臥或者雜物間之類使用率不高的地方。 陸瓚心裡有了點猜測,但推開門,看清門裡的景象之後,他微微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的猜測全錯。 陸瓚很難用簡單的詞語來形容自己看見這間屋子時的感覺,畢竟一個“震驚”實在是太蒼白無力。 這個小房間裡沒有什麽多余的陳設,除了四面牆天花板和地板之外,也就只有牆角處放著兩個木架,一個架子上是一台照片打印機和相紙之類的東西,另一個架子上則放著一袋袋碟片,碼得很整齊。 除此之外,是房間另一面牆上一面巨大的投影屏,還有正對著屏幕的一套沙發。 這些只是再簡單不過的擺設,也不是讓陸瓚出神的元凶,真正讓他茫然的,是另一面牆上手繪出的一片巨大的世界地圖。 那地圖佔了整整兩面牆,看起來只是用顏料簡單勾勒了邊緣,但邊緣線以內全部被人按地理位置、以大大小小的各種風景照片填充。 那些照片,陸瓚再熟悉不過了,因為它們都屬於他。 陸瓚看見了北海道的櫻花,看見了冰島的雪,看見了馬爾代夫碧藍的海水,還有特羅姆瑟夜晚的極光。 陸瓚花了很多年時間把他去過的地方一點一點做成旅行地圖,他從來沒想過,這世界上還會有個人,用雙手把他這份地圖搬到現實裡來,用這種方式,來紀念他的存在。 陸瓚走到了房間角落放碟片的木架旁,剛看見它的時候,他以為這可能是電影碟片之類的東西,但等看清牆上的地圖之後又覺得沒那麽簡單。 果然,他隨便抽了一張出來,發現這碟片是江白榆自行刻錄的,光盤上用黑筆寫著幾個字: “陸瓚2.1直播” 陸瓚又翻了幾張,無一例外,不是直播的錄屏,就是他全球各地跑的vlog。 說實話,拋開別的濾鏡,江白榆這種關注程度和行為像極了一個瘋狂的粉絲,換別人來說不定會害怕報警的那種。 但沒辦法,陸瓚是個江白榆腦子,他看見這些只會心疼,然後聯想到幾天前深夜的那個絕望到窒息的漫長擁抱。 所以,在他不在的時候,江白榆是用這種方式來紀念他的嗎? 那江白榆發病的時候,會看著房間裡像他的生活痕跡、看著投影儀裡他的直播畫面,騙騙自己他在身邊、看看他聽著他的聲音緩解一點痛苦嗎? 陸瓚覺得江白榆骨子裡可能多少帶著點瘋勁兒,但他知道江白榆不會傷害他,所以一點也不怕。 房間裡滿是照片油墨的味道,還算好聞,陸瓚走過去用指尖碰了碰牆面上的照片,發現這些都是被人一層一層貼上的,也不知貼了多少遍、準備了多長時間。 更難以置信的是這一牆照片在世界地圖上的位置都大差不差,每一張都在它該在的地方,至少陸瓚目前還沒看出錯處來。 陸瓚在地圖跟前晃了一會兒,又轉悠到了旁側的碟片架前。 他想隨便找張碟片放一放,稍微感受一下江白榆坐在這間屋子裡的心情,但還沒挑出來,他就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茉莉花香混著潮濕的水汽以及沐浴露的清香纏上來,很好聞,陸瓚沒忍住深嗅兩下,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被人蒙住了。 “怎麽,你要讓我猜猜你是誰?” 陸瓚沒忍住笑了。 “……” 江白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說: “……別看。” “為什麽不讓看?你偷偷在家裡搞個房間收集我的作品和視頻,還不讓我看啊?” “……”江白榆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可能在尋找合適的語句,片刻才小聲問: “不害怕嗎,像個變態。” 雖說是疑問句,但聽他的語氣,卻像是一句陳述。 江白榆當然知道自己這種行為像什麽,像懸疑片裡經常會刻畫的瘋狂粉絲變態殺手,但他沒辦法,他忍不住不那樣做。他也知道自己這些東西擺不來明面上,所以才把它們放進了一個不那麽容易被發現的房間裡。 最開始他其實沒有刻光盤的習慣,他習慣把直播錄屏和視頻保存在手機裡。但有一次手機摔壞了,等到費大勁找人把它修好,再開機時,那些數據就全損壞了。 那幾場丟失的直播錄屏,江白榆後來找了很久也沒找全,從那之後,他就有了刻光盤的習慣,一張一張存下來,慢慢也收集了這麽多。 這些東西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算是他的精神支柱,狀態不好的時候他就把自己關在裡面,聽他的聲音看他的樣子,多少能讓自己好受一點。 江白榆從小到大都是個沒什麽目標也沒什麽理想的人,十七歲之前學習兼職是為了攢獎學金和工資還欠款,十七歲之後他做的每個決定、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為了陸瓚。 如果非要較真的話,他跟陸瓚的相處時間不算長,戀愛也只有短暫的幾個月,為了那短短一段時間而執著這麽多年,放在外人眼裡可能很難理解,但歸根到底不過一句: 年少時遇見了太驚豔的人,看過太濃烈的色彩,從那之後,世間所有顏色,都變得黯淡無光。 如果沒有陸瓚的話,江白榆很難想象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他本來就是個糟糕的人,如果沒有他,自己大概會比現在,還要再糟糕很多很多。 “我真服了,我怕你幹什麽啊,我愛你還來不及。” 陸瓚挪開了江白榆覆在自己眼前的手,轉過身吻上了他的唇。 “你以後不會孤單了,江星星。” 陸瓚勾著他的脖頸,在親吻的時候,他的手並不安分,一個勁兒往容易撩出火的位置碰,江白榆阻止了幾次他也不聽,他打定主意得在走前跟男朋友做點什麽,因此今天就算藝不高,膽也挺大。 “你想不想對我做點什麽?不是小打小鬧,咱動點真格的。” 也不知道是怕嚇著他還是怎樣,江白榆每次跟他最多是用用嘴和手,從不往最後一步做,但陸瓚知道他想。 剛那一通鬧騰,江白榆的火有沒有被撩起來不知道,陸瓚自己是快扛不住了。 他一動情,先紅眼睛,江白榆垂眸看著他,用指腹輕輕蹭了蹭他眼角那點平常看不見的薄紅: “下次,你明早還趕飛機。” “喲。” 這話把陸瓚逗笑了,他故意問: “江白榆,你這麽自信?” “?” 江白榆微一挑眉。 陸瓚還一個勁地拱火: “我男朋友是有多厲害啊,害怕今天玩完明天趕不上飛機?之前感覺也就那樣啊,不至於吧,也就比一般人大那麽一點,哪有那麽誇張。” “……” “還是說你要先偷學一下精進一下技術?嘖嘖嘖,江學霸的好學精神果然令人淚目。” 這是報上次江白榆翻舊帳笑話自己搜教程的仇。 “……” “我覺得吧,這種事情其實也不需要太認真,畢竟你怎麽樣也就我知道,咱倆多探討探討就行了,用不著偷偷學習內卷,你說是……哎!” 陸瓚一邊說,手還在江白榆身上使壞,結果一段話還沒說完,他手腕就被人握住了,人突然雙腳離地,被半拎半抱地帶去了倆人的臥室。 被扔到床上的時候,陸瓚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還沉浸在“就那樣”裡,在真正動真格之前,前面的一切倒沒什麽特別無法接受的感覺,還是羞.恥更多。 後來,他的衣服被丟到了一邊,一直藏在衣領裡的項鏈暴露在了江白榆的目光之下,感覺到江白榆在打量他的項鏈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臉。 這條項鏈穿著江白榆年少時親手給他做的戒圈,陸瓚貼身戴了八年。原本在特羅姆瑟的時候,陸瓚把它摘了下來,和江白榆還給自己的那張兌換券放在了一起,發誓自己再不碰它。 但這個誓言的有效期並沒有多久,等到他退了燒腦子重新清醒,沒骨氣的戀愛腦小陸還是板著臉把戒指撿了回來,重新戴回了身上。 這枚戒指他一直都是當項鏈戴,從來不敢把它戴在手指上。 但現在,項鏈的鏈子被江白榆扔到一邊,他親手把戒指套上了陸瓚的無名指。 金屬戒圈還帶著他的體溫,並不算很涼。 陸瓚抬起手想看看它,但還沒等看清,他動作就驀地一僵,手有些慌亂地抓緊了身側的床單。 布料被人攥緊又松開,留下皺皺巴巴一團印子,陸瓚的指尖有些紅,很快又被江白榆捉住握在手裡。 茉莉花的香味愈發濃鬱,但陸瓚連呼吸都是破碎的,根本沒時間去聞他喜歡的味道。 他睜著眼睛,倔強地看著天花板上的頂燈在眼裡晃晃悠悠,後來,隨著江白榆的動作,他腰肢突然一軟,沒出口的聲音也啞在嗓子裡。 江白榆觀察著他的反應,知道找見了位置,於是放慢了動作。 陸瓚被他磨得指尖都在顫,但他還是倔強地咬著牙: “就,就那樣!” “好。” 江白榆聲音帶了點笑意,但陸瓚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他眼前不知什麽時候蒙上了一層水霧,晃晃悠悠的江白榆和晃晃悠悠的頂燈都變成了模模糊糊一片,看不太清。 再後來,那些水霧順著他眼角流了下去,江白榆伸手用指腹蹭掉他的眼淚,又俯身輕輕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陸瓚聽見他嗓音有點啞,但語氣很溫柔。 他聽見他像哄小孩子一樣,和他說: “阿瓚,不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