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溪镇地方不大,镇东边吹吹打打的声音,在并不喧闹的早上就能传到镇南边。 宋潮的车还没到镇口公路就听见了,他加大了油门儿,这种一听就是办丧事的吹号敲锣声并不会给人带来好心情。 江流的局促不安也瞒不过宋潮的眼睛。 “潮哥.这是送阿晨的声音。” “扯什么犊子呢?他都死多久了?这会儿才送?” 江流低低地道:“那会儿.琼姨没钱。上次我给她拿钱,她说要给阿晨补办丧事,也提了日子,就这两天.” 宋潮心里恼火,一时按捺不住自己的坏脾气,“闭嘴,走了。” 说完,他很后悔,不该凶这孩子,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 奔驰车在狭窄的泥路上驶得很急,像在逃跑。 三万块钱,在牛溪镇这样的穷地方几乎是巨款,三万块的丧事,在牛溪镇几乎可以搞在四面八方。 其中一队白花花的身影一路吹吹打打,抛着白色的冥钱,和他们的车迎面撞上。 不知那些人是自主地仗义行事,还是被琼姨家亲戚撺掇,那些白花花的圆形冥钱跟下雨似地抛向奔驰车,遮住前窗,宋潮不得不急刹停下。 “操!”宋潮暴躁得猛敲了一下喇叭,刺耳的滴声像是某种警告。 那副没度数的金丝边眼镜被他从鼻梁上拿下来,扔在前面。 宋潮这些年本已学会了克制,可这几天为了江流的事,他骨子里的燥性仿佛突然被什么点燃,常有失控的感觉。 “潮哥.别!” 江流很紧张,他眼里宋潮现在的样子很吓人,他很怕宋潮闯祸,也知道看守所里的日子有多么不好过,担心宋潮为了自己冲动到无法收场。 宋潮铁青着脸,拨开雨刮器扫去冥钱,再把所有车窗都摇开,好让自己的警告声能传出去。 “你们给我听着,老子按三下喇叭,只有三下!三声之后,我的车只有油门,没有刹车!” 喇叭响起,滴—— 宋潮:“三。” 滴—— “二。” 滴—— “一!” 江流眼见那群人还没散干净,紧张得心都快跳了出来。 “潮哥不要!” 江流话没说完,宋潮已经一脚踩下了油门,刺耳的汽车轰鸣声和喇叭声交杂在一起,白花花的人群吓得慌忙散开,江流闭起眼睛不敢再看。 然而汽车并没有挪动太远。 宋潮的油门和刹车是同时进行的,但足以叫那些人让出道来。 奔驰车驶上镇口公路。 江流缓缓睁眼,心有余悸。 他看向身边的宋潮,这个男人似乎还沉浸在某种愤怒中没有出来。 “潮哥.” “嗯。” 江流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他心里觉得宋潮过分,但他不敢指责,也不愿。 宋潮说:“对不起。” 他开车的时候坐得很直,目不斜视看向前方,车开得很快,也很稳。 “潮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行吗?” “嗯,不会了。” 到了高速路口,宋潮直接开进了ETC通道,驶入“恒海”方向的车道。 很快,牛溪镇看不见了,羊芦县也被甩在脑后。 今天是周三,高速上很空,很顺。 也不知是因为雨后太阳出来的缘故,还是因为路况好,宋潮的情绪慢慢平和下来。 宋潮快速地瞥了旁边小孩儿一眼,“江流,以后别回牛溪镇了吧,嗯?” 江流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车窗外,少顷,少年点了点头,“我好像真的没理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