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过寿,几天前各家店门口挂满了红色灯笼,宵禁也被取消,晚上人们鱼贯而出。站在屋顶往下望,人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但是在普通老百姓之中,混迹着许多训练有素的人,他们容貌平凡,穿着粗布麻衣,努力让自己融进去,但是我一眼就从他们的身形和体态,看出他们是个顶个的高手。杜白坐在我身边,鼻端熟悉的药香让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晚风吹起他头上的蓝色发带,他低头看着我,目光比月色更温柔。不知道为何,此时此刻我竟然有些想喝酒。我将那股莫名的渴望压了下去,揪着杜白的衣襟逼近他上下打量。“总觉得你和之前不一样了……”杜白任由我登徒子一般轻薄他,微微偏了偏头,好笑地问道:“哪里不一样了?”我用力嗅了嗅,惊奇地发现,在药香之外,竟然还有一股隐隐的冷香。我伸手朝天指了指,吃吃笑了出来:“之前总觉得你像是天边的明月,太过清冷,靠近前都要焚香沐浴一番,不然就是对你的亵渎。而现在,你变得有人情味了许多,就在我身边,好像不论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的最后,我的嗓子有些发干,盯着杜白形状姣好的唇,鬼使神差地,欺身亲了上去。只是简单相贴,我就像是喝了最烈的酒一样,耳朵里响起轰隆长鸣。在千万种纷杂的声音中,重如擂鼓的心跳声却愈发清晰。只是贴了一瞬,我紧张地坐直身子,像是做错事后等待夫子责罚的顽劣学生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杜白也不比我好上多少。他的拳头抵在唇上,尴尬地咳嗽了几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都是开了个头没了下文。他终于破罐破摔,涨红着脸转过我的身子,一言不发地继续我之前的动作。因为太过羞涩,他紧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真是两个笨蛋。这么想着,我的眼眶却微微湿了起来。今天是约定的出城日子。我和杜白早早就将行囊收拾好,坐在中堂等人来接应。我有些坐立不安,脑海中一个早就冒了头的想法不住浮现。我喝了好几杯水,试图将这个想法压下去,可是都无济于事,只能让我愈发激动。杜白以为我是在担心,还温声安抚了我几句。申时,一辆马车停在宅子后门口,同时伴着轻轻的敲门声。杜白松了口气,起身走出去给人开门。就在他开门的那一刻,原本还在纠结不定的我,突然之间下定决心,抬头对着杜白坚决说道:“你跟他出城,我要留在城中,跟陆双元他们一起,看着这天下改换年号!”没想到我会说这种话,杜白的面色僵了僵,却努力放缓语气劝我:“他们手中兵马足够,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要去的地方在京城附近,情况不对我们还能赶回来。”杜白早就跟我说过,届时京城城门紧闭,处处都有人看守,连只飞虫都飞不出来,怎么可能再进人?我迎着他的目光笑了笑,他以为我转变了态度,面色彻底轻松下来,拉着我的手就要让我上马车。我轻轻巧巧地躲过去,他的手落空凝滞在空中,看向我的眼神转为怔然与惊骇。他问:“为什么?……”“你满腹文墨,我抱剑而行,你我共同所求不过“济苍生”三个字。二皇子是我们认定的明主圣君,前期蛰伏准备了这么久,现在正是功败垂成的时刻。不仅是为了你家冤屈能够洗刷,更重要的是为了天下能觅得圣主。若一切顺利还好,若中间稍有差池,我一定会日日沉郁,设想如果我在场会不会找到转机……”杜白眸光微动,却还是狠下心以自己要挟道:“过两日就是月底了,到时候情蛊发作,你不在我身边,那我要怎么办?”我语带抱歉:“我会给你准备好血。如果那时我没有赶到你身边,你就自己解。”就如同杜白之前所说的那样,我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即便是他也不可以。话至于此,杜白终于接受这个事实。他让前来接应的人稍等片刻,同我一起进屋解开包裹:“上次用无极教的浮幽做出了这个,只要还有一口气,服下药丸就能保你不死。”说着,他忧愁地叹了声,手下不停,思忖着将药丸分门别类给我准备好。他找来纸笔,在纸上画出几个人物小像。因为时间紧迫,他画的线条十分简约,却将人物特征画得十分明显:“这个是皇帝,左眼眼尾有颗痣,这个是太监总管,右脸有颗痦子……”见我将小像塞到怀中,他拧着眉思索还有什么要嘱咐的。“要不我给你画张皇宫地形图,真到迫不得已,你还能找机会逃出来……”紧赶慢赶,杜白终于卡着最后的时间出城。我站在最高的一棵树上,看着马车沿官道缓缓驶向前,直到再也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