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朱韵阁的人奉来了线索,却没有把我的令牌一并送回来。在我气势汹汹的逼问下,送线索的人缩着肩膀表情很是茫然,“我没听过令牌的事,这次的报酬是江阁主自己掏腰包付的。”江奉岭?他替我掏钱?这件事太过诡异,以至于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看今日的太阳是否是从西边出来的。就在我恍神的一瞬间,这人一溜烟跑掉。我越想越不对劲,再次来到朱韵阁。江奉岭在这里有一间专属的房间,我闯进去的时候,房间中窗户大开,外面的风吹起桌上的纸吹到我脚下,我停下脚步捡起来看,纸上的墨水还没有干。江奉岭究竟在做什么?知道我来的消息竟然翻窗逃跑了?我忙跑到窗边探头左顾右盼逡巡,怎么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跑得还挺快。我愤愤地一拳打在窗棂上。身后一个人颤颤巍巍地出声,“姑娘,我们阁主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我接过来打开看。信的内容很简单,江奉岭说令牌他先扣下了,林氏案件牵扯众多,后续一系列线索的报酬他会拿着令牌支取,就不用再劳烦我。虽然停上去是那么个理,但是总觉得有些地方说不太通。当务之急是帮杜白把林家案子调查清楚,沉冤昭雪,我没有在朱韵阁多留,马不停蹄他找到杜白,把手上的线索给他看。线索指向凤县的一个豆腐摊小老板。凤县离京城并不算近,杜白向大理寺请了长假,雇了辆马车前去。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即便天气比之盛夏已经凉爽许多,但是一路上舟车劳顿,杜白的脸色还是一天天难看起来。出行前特意制作的药丸一粒粒减少,等见底的时候离凤县还有一座城池。我们不得不在这处小镇歇脚补给,等明天再继续赶路。我们在镇上最大的客栈住下。傍晚下楼吃饭时,看到几个官兵模样的人带着刀匆匆进来,手上拿了个通缉令,先是径直走向老板问了几句。似乎是没有得到满意答案,面向众人,大声喝道:“这个人是逃兵,要是有人能够提供线索,大大有赏!”通缉令上的男子相貌平平,混在人堆里看都看不出来。我兴致缺缺地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第二日一大早我们就开始赶路,在中午时分进入凤县。凤县临近边陲,热闹繁华,与京城金堆玉砌出来的温柔浮华不同,这里粗狂大气,同伴之间说话声音很大,不知情地还以为是在争吵。来到如此与众不同的地方,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远远听到由吵闹声,更是兴奋地拉着杜白前去凑热闹。好不容易挤到人群前,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去,猝不及防看到地上躺着的浮肿尸体,我顿时弯下腰干呕。我知道我这样实在是有失礼数,但无奈视觉冲击力太大,根本忍不住。“你这是……”杜白的声音很无奈,伸出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等我做好心理建设,再次朝中央看过去,只见尸体旁边的男人对我怒目相视。要不是顾忌我腰上的这把佩剑,估计他能当场来找我“理论”一番。我心中也觉得很抱歉,双手合十对他表达歉意。只是男人并不太愿意接受,冷冷看了我一眼,把头扭到一边,哀戚地望着地上的尸体,痛哭起来。很快,有人推着小推车过来,几人合力将尸体搬运到车上离开。人群散去,我和杜白继续往前走。有些事越想忘记,越是在脑海里不断回闪,正如刚才那一幕,我尴尬得头皮发麻。“咦……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人的面孔看起来有些眼熟……”这很奇怪,男人长得再普通不过,按理来说不会在我的脑子里留下痕迹,我却有种在哪里见过他的错觉。而且应该是在不久前见过。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一个答案含在嘴边呼之欲出,却怎么都说不出口。“通缉令。”杜白帮我补充。凤县不算大,要打听一件事不算难。客栈小二听到我们问话,唏嘘道:“客官说的是王路、王虎兄弟俩吧?弟弟王虎前几年犯了事,被打了板子之后拉去充军。前些日子听说受不了军营的苦逃出来了,还有人去王路家中搜查,王路暗地里也在找,直到有人告诉他官府前几天从河里捞出来具无名男尸。都说兄弟连心,听说那尸体都不成人形了,王路竟然一眼就认了出来!人呢,还是得有吃苦精神,一逃避,好端端的人就成了地上的尸体了。就拿我们这行来说……”眼见他的话题越来越偏,我急忙打断他。等小二出去,我问杜白,“这件事你怎么看?”他沉吟一声,“虽说这件事看上去太过凑巧,但我方才观察王路的表情,脸上哀恸不像是作假。”既然杜白都这么说,这件事应当就是巧合而已。我们要找的人叫段贾,豆腐摊开在驿站附近,虽然只是个简单搭起来的茅草屋,但是生意很火爆,一下午客人络绎不绝。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微笑,冲淡了眼角至下颌从狰狞疤痕给人的不适感,因为右脚有些跛,雇了个手脚麻利的伙计送菜,自己则是站在案板后面烹饪食物。我和杜白点了几样招牌菜,一直坐到店里的客人走光。段贾让小伙计先回家,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一边捧着茶壶慢悠悠地喝着,一边等我和杜白吃饭。见没有其他闲杂人员,我放下筷子,冲他的背影喊道:“老板,我们想向你打听个事。”他把身子转过来,好声好气地回答:“您说,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杜白对上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说道:“十四年前,京城段家。”没说完的还有“买官案”这三个字。自听到第一个字,段贾脸上的笑容迅速淡去,到最后,他的目光中流露出狰狞与极度的惶恐,起身拖着那只跛脚拼命往外面跑,竟是连安身立命的店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