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贺幽茹必须借助贺之识的力量。我去找贺之识的时候,他正在书房盯着桌上的一沓宣纸看。听到敲门声只摆摆手示意我坐下,也不说话。我率先出声,问他:“你在看什么?”他回头扬唇一笑,“在看我们成亲的日子。”等等,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告诉我?!我走过去低头看,上面写着这本月十八日,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又怕被他看出端倪,佯装镇定道:“怎么这么快,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准备准备。”要是我和杜白没有在这期间调查出真相,岂不是要把自己搭进去?“绣月,你无父无母,嫁妆我家也已经帮你准备好了,你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我哑然,撑着一口气辩解道:“除了这些物质上的,更重要的是心理上……心理上,从一个女孩变成女人,你懂吗?”贺之识注视着我,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知道你喜欢你哥,来我们家别有目的。可是你们终究是兄妹,没有办法在一起。”“咳、咳咳……”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忍住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想法,昧着良心矢口否认,“胡说、什么呢,这、这怎么可能。”“现下我们要成亲了,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他突然一歪头,半是威胁半是引诱,“但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帮你了。”“等等,确实有个忙想让你帮,”情急之下我拉住他的手臂,卑微开口,“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姐。”不知道何为,他的手臂剧烈颤抖了一下。我和贺之识走在回廊上。他疑惑地伸手触了一下我的指尖,随即又像被灼伤一般迅速收回来,凝视着日光下摊开的手喃喃自语,“你的手,好烫。”要不是他的表情太过纯真,我都要怀疑他是借机在吃我豆腐。我非常不雅地朝天翻了个白眼,“我这个是正常体温,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冰块转世。你难道就没有碰过其他人吗?”“不小心被碰到过,”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厌恶,“之后那个人的手被我砍了。”闻言我非常警觉地把手背到身后,“刚才是你主动要碰我的,不关我的事。”他愣了一瞬,随后吃吃笑了出来,“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是我选中的人。我要是在冬天死去,有你躺在旁边就不会冷了。”因为心情愉悦,他眼尾竟然泛起一抹靡丽的嫣红。明明日光正好,但是他一板一眼的语气和专注的眼神,让我硬生生打了个冷噤。长得那么好看,谁知道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谁要为你陪葬。我在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加快了步伐。贺幽茹所住的院子非常清静,一路上种满了梨树,雪白的花瓣漫天飞舞,有一种诡异的美感。梨花铺满了厚厚一层,看样子除了我和贺之识之外,鲜少有人来这里。院子门大敞,贺之识带着我径直走向其中一个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进来。”里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我跟在贺之识身后走进去。“你怎么来了?”一个浑身缟素气质清冷的女人放下手中的笔,不解地蹙起眉,相比起贺之识这个弟弟,她的模样算不得出众,但自有书香气质,这点和杜白很像,比较起来,她不见得会输给京城那些闺秀。“带她来见见你。”贺之识回答得很简短。贺幽茹终于把目光投到我身上,眼带疲倦的她极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是弟妹吧?我这边多有不便,所以前些日子也没去看你。没想到今日你来了,走近些我瞧瞧……”我听话地走到她身边,她对着我打量了几眼,满意地点头,笑着开口,“是个明艳活泼的人儿,有你在他身边,他也能多些人气。”说着,她起身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梨木匣,从中拿出一对镯子,“这是我前几年去漠热国做生意时偶然间得到的。两只镯子中各封了一只百年情蛊,能保有情人一生恩爱。送给你们当作贺礼。”看到镯子,我不由得想起上一次周允琅送的那只血玉镯,以及之后因为那只镯子引起的一系列麻烦事,心中顿时起了一个激灵,态度坚决地拒绝。她却以为我是在客气,“拿下吧,反正我也用不到。”我实在不能收,眼见再推辞下去对方要起疑心,我灵机一动,想出来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实不相瞒,我怕虫怕得厉害。”我装作害怕的模样,急忙把头扭到一边。贺幽茹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给我吧。”一只如玉似的手横亘在我们中间,不容分说把那只匣子攥到手中。我和贺幽茹俱松了一口气。贺幽茹精神状态并不好,强撑着又和我聊了几句后,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临走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身披缟素的她浑身惶然地坐在原地,毫无疑问是一个守丧妇人的标准状态。杜白一连出门两日,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来。我坐在院子中的石桌旁等,撑着头迷迷糊糊间,一个黑影笼罩在身上,伴着淡淡的药草味道,让我从百无聊赖的困意中醒来。略略弯腰的杜白直起身子,他顺势在我旁边坐下,指尖轻轻敲着桌面,“你见过贺幽茹了吗?感觉怎么样?”我诚恳回答,“我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和贺父贺母是一类人。只是,也许是因为孟公子的缘故,精神头瞧着不太好。”“是吗?就没有任何让你觉得违和的地方?”杜白盯着我追问。我仔细回想一想,弱弱摇头。看到杜白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愈发明显,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她似乎,特别喜欢梨花?不过这就属于个人爱好……女子爱花没什么特别的吧。”我还喜欢宝刀名剑呢。杜白脸色缓了缓,“这两天我打听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贺幽茹早年间随父亲出门做生意,遇到过一个刘姓的公子,两个人曾私定终生,只是遭家里人极力反对,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姓刘的是个浪荡公子,家中虽已有妻妾,在外面勾搭的女人却数不胜数,最擅长用花言巧语骗人。传闻中,他每搭上一个女人,就会让她种下梨树,说等到梨树开花就来娶她。孟经堂或许知道了。”一瞬间,漫天梨花飘落的场景在我眼前浮现。我不由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反驳,“贺幽茹又不傻,这种你都能打听出来的消息,她怎么可能不去避讳。”杜白没忍住屈指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凉凉地问:“那个贺幽茹应该也是位标致的美人吧?但一定不如贺之识!”“你这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是赤裸裸的质疑!我不服气地瞪了回去,“就事论事!你怎么突然说起了姑娘家家的容貌?难不成,女子就只有容貌值得关注吗?”“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且不说多少人会抱着与你相同的想法,而且姓刘的家并不住在渭城,当年的事贺家极力压了下来,知道的人寥寥,但终究有人知道的,有心打听,并不难。我问你,她的院子是不是很偏僻?和外界是不是只有一墙之隔,轻易就能让人翻墙进来,或者干脆就有门相通?”我仔细咂摸着杜白话中的意思,等领悟过来后羞得满脸通红,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他,“杜白,你一个读书人,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污秽的事!”杜白额角青筋暴起,伸手又往我的额头处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