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我似乎总是能轻易把杜白惹怒。我看着杜白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的身影,在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能让一切回到正轨,杜白要是恨我,那便让他恨好了。我不想回去面对一团乱的情况,逃避似的在城中瞎转起来。尹州人尚武,遍地都是武馆,因为武林大会的带动,好多武馆门前搭起了台子,向众人展示他们武馆功夫的独到之处,希望借此能多收一些学徒。在顺手解决了几个趁乱摸路人钱袋的小贼后,我刚想离开这拥挤的地方,不曾想和一个老婆婆撞了一下。我忙扶着她往一边倒的身子,不住道歉。老婆婆老实巴交的,冲我摇摇头后,佝偻着背问一旁看热闹的大哥,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麻花辫,左边唇角有一个小黑点。一连问了好几个,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老婆婆低头揩了揩眼角的泪,茫然地望着大街,似乎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我在一旁看得于心不忍,主动走过去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老婆婆:“我是乡下的,来找我相依为命的孙女小慧。她被人带到这边说是来做绣工,可是自过年到现在,再也没有回来过。城里和乡下距离又不远,她一直不回来,怕是出了什么事……”看着老人家又偷偷抹眼泪,我心里一揪,一边安慰她一边陪她打听。尹州不算小,想要找一个人不是容易的事。虽然心中早有预期,可是打听了几个时辰都一无所获后,看着长吁短叹的老人,我还是有些难受。我一路将阿婆送到她临时落脚的下处,嘱咐道:“阿婆,我有空也会帮忙找您的孙女的,如果几天后还是找不到……您还是报官吧。”我回到院子中,远远就能听到两个人争执的声音,其中一个人能明显听出来是韩君裘,另一个人的声音却听不真切。韩君裘犯什么病了,为什么要在我的院子里和人吵架,就不能换一个地方吗?我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碰到这种事更没有什么耐心,气冲冲推门进去就要赶他离开。推门的那一刻,迎面撞上韩他正使劲掐着杜白的下颌,往他嘴里灌东西。我又惊又怕,提高声音大喝一声,“住手,你在做什么?!”我的声音晚了一步,韩君裘已经把东西灌到了嘴里,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杜白,他喉咙动了一下,竟然把东西咽了下去。我顾不得许多,冲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要给杜白洗胃,“你把嘴张大一点,现在灌水还来得及!”“来不及了,”韩君裘刚才没有防备,被我大力一推腰间狠狠撞上柜角,他拧着眉头,手揉着腰,眼中煞气重了几分,“我喂他吃的是活的子蛊,刚好和你的母蛊是一对。此时已经顺着血液到了他的要害处,要想取出来,除非为他剖腹。”他这段话的信息量太大。我眯起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他,“我体内有母蛊?我怎么不知道?”韩君裘抬了抬下巴,一副施恩一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受封那天,亲口把母蛊喝了下去。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以为这么珍贵的,能控制心上人的情蛊是谁都能用的吗?你不是喜欢他,这样多好,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离开你了。”“只可惜,我本来不打算用在他身上,本来选中的人是苏焕……你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把他的血抽干,刚好把能把子蛊引出来。”韩君裘丝毫不掩饰对杜白的恶意,指尖摩挲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匕首,上下打量着杜白,一副在认真思索该从哪里下手的姿态。杜白一只手攥紧我的衣袖,浑身颤抖着往我身后躲了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到他手背上。他努力睁大眼睛望着我,双眼没有焦距,像是隔着一层纱一样,口中艰难地吐出几个音节,“好、疼,好……冷……”他的唇逐渐褪去血色,如同附了一层霜。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我刚忙将橱柜中所有的被子都披到他身上,即便是这样,他浑身还是哆嗦得厉害,到最后,连浓密睫毛都被根根冻住。我心中乱成一团麻,顾不上许多,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双手贴在杜白的背上,催动内力来给他取暖。我和杜白相贴的地方像是有了吸力一般,我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被吸进那个黑洞,很快,眼前开始出现短暂的黑暗。杜白颤抖的幅度似乎小了一些,但是效果并不太明显。“没用的,”韩君裘逆着光而站,脸上的表情难辨,“他身子太弱,连做子蛊的容器都困难。我原本还想着……算了,你不要浪费你的内力了,留点力气等着半个时辰后给他收尸吧。”我从被子中走出来,将杜白仔细裹好后,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面无表情径直朝韩君裘走过去。韩君裘往后退了一步,做好防备的姿态,防止我突然动手。下一秒,他的表情转为错愕。我抽出他手中的匕首,刀刃一转,直接朝我的手腕划过去浅浅的一个刀口。疼痛的刺激下,我的脑子清明了一些。“这个借我用一下。”我重新钻进被子里,将手贴上杜白的背。腕间的血滴落到杜白的衣服上渗进皮肤里,杜白的颤抖幅度更小了。我的眼睛亮了一下。我虽然我不懂蛊,却也知道母子蛊之间有独特的牵绊,如此说来,这个规律同样可以适用在身为蛊主的我和杜白身上。我一下子来了主意,撕开杜白的衣服,将他上半身赤裸之后,用匕首又将手腕狠狠隔割了几道。我的血流过的地方,杜白被冰封住的身子慢慢开始变粉。“疯子,真是疯了。”韩君裘撂下这么一句话,摔门而出。我的耳边响起尖锐的长鸣,动作也变得有些迟缓。不够,还是不够……我拿着匕首,想换只手划,结果手上无力,刀掉落在地上。昏倒前,我看到了杜白的那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