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连几天比武结束将近黄昏,根本没有时间去和杜白会合。他一个人在饭馆蹲守也一无所获,女孩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出现过。这天比武结束,我和杜白坐在院中白玉兰树下的石桌旁,交流最近的进展。杜白:“我问了饭馆老板,之前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问其他客人,也都说没有印象。”我喃喃,“好奇怪,这么说来女孩应该是不怎么外出走动的,但是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仅仅只是为了卖花吗……”桌子上铺满了被风吹落的白玉兰,我顺手拿了一朵,无意识地捻着手下娇嫩的花瓣。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韩君裘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如皎月、气质温婉的姑娘。他冲我抬了抬下巴,表情颇为不自然,“这个以后就是你的婢女了。”自从上次我刺中他一剑后,这还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结果竟然上来就给我一个婢女。难不成他是在暗示,对他拳打脚踢就能获得奖励?不愧是魔教教主,连嗜好都如此变态。他回身对姑娘低声说了几句,等她点头后,僵着身子离开。姑娘走到我身前,微微行了个礼,霎时间暗香浮动,“我叫桑落,以后就由我来负责圣女你的饮食起居。”仔细看来,桑落是个极为标志的美人,书卷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都透出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这种人,应该和杜白很有共同语言吧。我悄悄向杜白瞥去,却见他正凝着空气中的某一点思索什么,全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大美人。我收回目光,赶紧起身让她坐下来,“其实我并不需要什么婢女,韩君裘为什么让你来我这里?”我可不信他有那么好心。桑落看我防备的模样,帕子掩唇轻声笑了起来。“姑娘不必多想。前些日子我家中生出变故,逃难时被韩公子所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本想在他身边为奴为婢,但是却被他一口回绝。我缠了他许久,他才终于松口,带我来到这里。”韩君裘,救人?我实在是无法将他与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不为祸一方就已经是行善积德了,怎么可能救人?一定是韩君裘贪图她美色。桑落回忆之前的画面,脸上浮现两团红晕:“我从未见过如此侠肝义胆之人。圣女能把你知道他的事告诉我吗,比如喜好之类的。”猜错了,居然还是两情相悦。我戳破她的幻想,直言不讳:“实在是无能为力,我其实跟他并不是很熟。”桑落看上去很惊讶,“怎么可能,你不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吗?他口中那个表姐不是你吗?”直到听到她这句话,我才猛地发现这个事实。不管我和他心里再怎么排斥对方,事实就是韩君裘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想起那夜他带着我制造的剑伤,沉默地走进夜色的场景,我心中涌现了迟来的愧疚。更多的细节涌上来,韩君裘看到我腕间纱布时的迟疑,还有最后孤注一掷一般扔掉的木剑……直到那个时候,他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会真的把那柄剑刺进去。桑落仿佛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还在继续往下说:“他跟我说,你们两个人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他娘偷偷带他去你家找你娘叙旧。他当时身子弱,性格又孤僻,是你带着他走街串巷玩了三天,走的时候你掐着他的脸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不要总哭丧着脸,有坏人你会打跑。这些你都忘了吗?”她的话化作飞刀,一字字准确无误地扎到我的心口上。她描述的那些场景被我遗忘得七千八百,只留下极淡的浮光掠影。我幼时的生活丰富多彩,一个只在我生活中出现了三天的男孩,在我的记忆长河中更是掀不起一丝涟漪。更何况之后的日子里我有了杜白……这样的我,何德何能让他把那些琐碎小事一直珍藏到现在?一双温热的手覆上来,我抬眼看去,正撞入杜白担忧的双眼。我慢慢平复呼吸,冲着他勉强笑了笑。接下来几天我都不用比武,我打算和杜白再去城中找找。出发之前,我在包裹中翻来找去,却没找到涂抹伤口的药膏。都怪我平日里太自信,压根就没考虑过受伤的这种可能性。正当我闷头苦恼的时候,杜白打开一个木箱,取出一个小瓷瓶,“这个拿去,这是我闲时自己调配的,生肌祛疤效果很好。”韩君裘并不在屋中,我将瓷瓶放到桌子上,没找到纸,随手将帷幔撕下来一小块,在上面写下药膏的用法。把帷幔压到瓷瓶下,一抬头却看到杜白略带哀伤的目光。我在心中思索片刻,突然想起来我离开京城时,留给杜白的那张写了“新婚快乐”四个大字的字条。我在心中道了句不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笑嘻嘻拉着杜白的衣袖离开。本来对这次的搜寻并不抱多大希望,可是在城中没走多久,女孩的身影就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仍像之前一样沿街售卖鲜花。看到我之后,她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小碎步跑过来,结结巴巴地问:“买花吗?”见我点头,她如释重负一样舒了口气。我随手指了指篮子中的花环手串,她将手串拿出来的时候,带动铺在最下面的白布,露出纸张的一角,纸上还写着字。这是她想给我们传递的信息。我心领神会,借着挑东西的动作,手在篮子中翻了几番,指尖轻轻一勾,纸便顺着藏到我的衣袖间。等她走后,我打开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救我”两个字。我哽住。这机会这么来之不易,就不能写一些有用的信息吗?比如对方的窝点在哪里,到底有多少人之类的,不管什么都比这干巴巴的两个字有用啊!我抹了抹脸,转头对杜白道:“趁那姑娘还没走远,我跟她一段路,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你在附近找个地方点壶茶,我一会儿过来找你。”“这女孩不对劲,”杜白出声提醒,“之前只是隐隐有猜想,但是今天见面我可以肯定她身上有猫腻。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她是对方抛出来的诱饵怎么办?”我不以为然,“你想多了,就算她是诱饵,我也不是她能钓到的鱼。你放心,我武功这么高,一定能全身而退。”杜白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忧,见我执意要过去,他最终只能妥协,从袖中拿出几颗药丸。“这是我最近研制出的九成品,能防市面上出售的绝大多数迷药,你先把这个吃了。”杜白的担心也不能说是毫无道理,回忆起我印象深刻的几次失败,都是栽在了迷药手上,只是……“这药丸也太大了一些,我要是干吞下去能噎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