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眼前的陆双元在顷刻之间,面目变得分外陌生。我努力放平声调,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异样:“你怎么能轻飘飘说出这么一句话?你知道为了明天,归一教付出了多少?韩君裘又付出了多少?那些无辜死去、入土后也背负着万劫不复罪名的人,他们的冤魂日日在上空游荡,你身为教中之人,不想着为他们报仇雪恨就算了,居然还能说出如此泯灭人性的话?!……”还有无辜蒙冤,被人一掌打下悬崖的我爹。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说到最后,我的情绪愈发激动,体内的气息出现波动,桌上的纸笔被卷起来,手边的茶杯也被震碎四分五裂。我连忙将头偏到一边,手指用力地抓着身侧的椅子把手,调整暴动的内心。“我自然是教中人,”陆双元指了指脑袋,“但是在那之前,我首先是一个有思考能力的人。我有自己坚守的一套行事准则。”我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强撑着颤声道:“快点滚,不然我怕我忍不住出手伤了你。那些话我就当从来没有听到过。”陆双元丝毫不畏惧,一边劝我冷静听他把话说完,一边将册子翻开指着其中一条:“玄岩教的罪名,是暗中建立庞大的杀手组织,只要对方钱给到位,不论目标是忠是奸、是好是坏,一律格杀勿论,有时还会屠掉整个家族,老少病弱,无一放过。”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这是之前的玄岩教,这不假。但是如今的玄岩教,在现教主继位之后,一直在想办法遣散这个见不得光、罪孽深重的杀手组织。经过这几年,原本根深蒂固势力庞大的组织,只剩下一个看似坚硬的外壳,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连根拔起。”“但若是在此时揭发玄岩教做过的事,玄岩教的力量大损,杀手组织就会有喘息之机、甚至死灰复燃!”“这个、还有这个……”陆双元一连指了好几个,“这些都是个别人做的事,韩君裘却故意将它放大,上升为整个门派沆瀣一气上下勾结,这岂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泼脏水?你知道这些内容被公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他一字一顿道:“好人被诬陷,罪孽继续滋长,稳固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格局被打乱,在未来几十年中,江湖飘摇,处处血雨腥风。”陆双元的话信息量太大,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慢慢消化。韩君裘一定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只不过他绝不会在乎,或者说,背负了十几年骂名的他,比谁都希望看到江湖乱成一锅粥,各门派之间互相残杀。可是我不行。自小我爹就教导我,何为侠、何为正义之道。我不能为了给他报仇,将整个江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如果我这样做了,九泉之下我爹一定不会瞑目!我垂在一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可是我父亲呢,他难道就这么含冤而死?”陆双元:“你爹与你娘多年前互通的信件被人找到,信纸上归一教的符号显眼,由此,有流言传你爹和魔教关系密切,到后面正道之士联合讨伐,这其中也有韩君裘推波助澜。除此之外,你师兄二人去见你,以他们的能力,为何几个月都不曾和你见上一面,你可曾想过?”“这是一个谁都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洗刷冤屈的方式不止一种。见我仍然心有不甘,陆双元将一个带血布条拿给我看。“这是我去给你爹收殓遗体时,你爹手中牢牢攥着的。当时韩君裘让我处理掉,但我觉得应该让你看到。你可以说我卑鄙,一直等到现在才给你。”我颤抖着手接过来,上面是我爹的笔迹。他在断气前的最后几分钟里,撕下身上的布条蘸着自己的血,写下两个字——莫恨。他是最了解他女儿的人。他知道我为了给他报仇,容易钻牛角尖,做出一些难以想象、而他又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他忧虑地写下这两个字,只希望能用最后一息生命为我指引方向。而这个他用命写下的遗言,却被韩君裘的一己私欲差点毁掉。我捏紧布条,神情木然。比武的场面十分壮大。台子三面被摆上桌椅,届时武林泰斗会坐在下面,观看这最后一场比试,绝对公平公正。比试开始前,泰斗陆陆续续将席位坐满,香燃到一半,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明场上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却安静异常,连鸟叫声都不曾响起,气氛十分压抑。突然间,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过来:“慢着!”这道突兀响起的声音登时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众人目光往后看,一个大晴天戴着斗笠的男人自人们自动分开的道中间往前走,一路走到最前面,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摘下斗笠。正是段天昊!一时之间,众人哗然,都不知道他这个时候过来是几个意思。唯有坐在最中间武林盟的几个人神情异常激动,看他的眼神都亮了起来,纷纷向上苍祈祷他是来踢馆的。毕竟江湖上段天昊的武功、才学、人品、背景各个出类拔萃,综合下来怎么看都比我和大师兄要强上许多。甚至一直有小道消息,说是段天昊早就被内定为下一届武林盟主,所谓的武林大会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我往人群中看去,韩君裘高大的身形很是显眼。他抱臂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一幕,笃定的模样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胸有成竹。万众瞩目下,段天昊抬眼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坐着的正是无极教现任教主。即便他极力掩饰,但是眼中的惊骇藏都藏不住,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战斗的姿势。段天昊突然一个闪身来到他身前,运功于掌就要拍上他的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