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了贺之识,他伏在案前改画。我瞥了一眼,改的正是杜白画的那幅,他在“我”的人像上添了几笔,尽管形不太像,却有了几分神韵。没想到他居然还有这个特长,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怎么,要走了吗?”他将笔放下,只看了我一眼就脱口而出这样的话。我一惊,“你怎么知道?”“你穿得是我们头一次见面时穿得那件衣服,很适合赶路。”他坐到圆桌旁,倒了两杯茶,“喝口水慢慢说。”“不了不了,我不渴,而且也没那么多话要说。”他看着我,忽然笑了,“你是怕我在茶水里给你下药?警惕性真高。”他一边笑着,一边将两杯茶的位置调换了一下,仰头把茶水喝进去把杯底亮给我看,“看,没问题。”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好意思再拒绝,硬着头皮喝下去。就是普通茶水的味道,应该没什么。我悬着的心略微放下来一些。不知道何为,今日的贺之识看上去似乎格外好说话,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鬓边垂下来的长发,斜睨着我问道:“不说点什么吗?”骨节分明的莹白手指在乌发中穿梭,犹如子夜中勾魂夺魄的鬼魅,带着别样的诱惑。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他的问话,这才回过身坐下。“也没什么,就是简单道个别,”我想了想,继续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在吃药嘛,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要按时用药,这样身体才能好转……还有,我总觉得你活得太累,还是那句,少算计些别人,这样才会长寿。”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句句发自肺腑。我是真的希望他能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贺之识似乎是被我最后一句话逗笑,笑得前俯后仰,眼角都泛起嫣红来。“这么说来,我怕是注定要短命了。我这个人,怎么可能不去算计其他人……”说着,他竟然伸出手来要摸我的眼睛。我大惊失色,起身就要远离他。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猛,眼前居然出现短暂的黑,连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倒。在我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摔上一下时,贺之识准确无误地接住了我。他将我揽在他的怀中,垂眼痴痴一笑,眼角的红深了几分,像极了似滴未滴的血迹。“抓住你了。”我是被争执声吵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黑暗的略微狭窄的地方,大概是方木柜之类。想起昏倒前的那一幕,我在心里痛骂贺之识,果然不能对他有片刻的松懈。隔着一层木板,外面的争吵声听得还算清楚。“我再问你一次,她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是杜白的声音,带着薄怒。“腿长在她身上,她有意躲你,你找我做什么?她不在,你也不再是我贺府的客人,我劝你最好自己离开,不然那些打手冲撞了你我可管不着。”“不在你这里?那你床幔放下来是怎么一回事?!”杜白毫不畏惧地反问。脚步声经过我所藏的地方后远去,杜白往趁他不备里面闯,贺之识做出阻拦的动作,衣料摩擦声后,是贺之识带着满满恶意的嘲讽声。“我说了没人你偏要过来看,如此,我也便不客气了。来人……”我晕晕乎乎的脑袋,因为贺之识这句带着威胁的话清醒一些。生怕杜白被别人欺负,情急之下,我拼劲所有力气,将脑袋一下下往后磕。一开始声音是很微弱的,连我自己都听不太清楚。听着二人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卯足了所有力气,重重往后一磕。这一下撞得不轻,我的脑袋更昏沉了。庆幸的是,杜白似乎是注意到了这里,脚步站定,他的声音响起。“你把这个柜子打开。”贺之识佯装镇定,嗤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贺府其事容你撒野的地方。”几道凌乱的声音后,杜白似乎是被人擒住,正在奋力挣扎。我心中愈发焦急,通过缝隙透进来的光,我看到角落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是我耳朵上掉下来的珥珰,尖头一端朝上。我动作极缓慢地将手移过去,然后往下,手心被划破一道伤痕。短暂的锐痛让我恢复了一些力气,我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柜门,大喝一声,“都不许动他!”趁贺之识没有防备,我闪身到他身后,挟持住他后,三指按压在他脖颈上的死穴,威胁对面的几个仆人,“我只要轻轻一按,贺之识就会暴毙而亡。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察觉到贺之识要说话,我快速封住了他的哑穴,同时手下用力,贺之识的脸上顿时浮现痛苦的表情。几个仆人不敢再赌,硬着头皮把杜白放了。杜白一获得自由就冲到我身边,低声道,“我们走。”我冲他点点头,以防万一,反手将贺之识等人的穴道点上,我点得并不久,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可以恢复自由。做完这些事后,我半个身子瘫软在杜白怀里,“药效又上来,有些走不动了。”“我知道,我扶你走出去。”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望了一眼贺之识,这才猛然发觉今日他竟然穿着订做的喜服,还有另外一套摆放在手边,看衣摆的花纹应当是为我订做的那套。他垂眼盯着手边的衣服,浑身尽是落寞与颓丧。恍然间,一滴水珠从空中落下,浸到喜服中。他这是,在哭吗?我还来不及分辨清楚,便被杜白彻底带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