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

匈奴人后裔斯坦因出生时因为受到蒸汽机汽笛声惊吓,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为了摆脱困扰,他经常裸奔,迷恋上探险生活,穿越罗布荒原,探密楼兰古城,以低廉价格购买到12箱敦煌藏经洞文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同时招来恶意诽谤,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斯坦因一次又一次地率领由野骆驼与家驼组成的“沙州商驼”出生入死,探险荒原。和田铜钟的神秘表现,斯坦因与初恋情人艾伦的悲欢离合,扑朔迷离的和田寻宝人与“神秘文书”,三个裸奔少女的奇异经历,玄奘弟子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凄凉爱情,以及在生死、物欲、性爱等观念上的朴素与真实,给读者展现了一幅悲怆苍凉却又异彩纷呈的西部壮美画卷……  

第76章 藏经洞4
第二天,两名衙役趾高气扬地来了。斯坦因赏给大烟和银钱,于是,他们的主要生活内容就分割成三块:抽大烟、睡觉、聊天,全然忘了职责。接下来五天,卡特等人协助拉姆测绘地图、摄影。斯坦因和蒋孝琬则全力以赴,紧张而忙碌地投身于翻拣丰富多彩的佛教经卷、社会文书、刺绣与绢画。进入藏经洞浏览半天后,斯坦因一方面庆幸自己的运气,因为近乎文盲的王圆箓送去第一捆价值极大的文书时根本没用心,他们品尝到了意外的美味禁果;另一方面,由于许多绘画织物、还愿物和不同文字的写经混杂在一起,王圆箓毫无次序的盲目搬运可能会导致文书重复,或者,他耍弄心计,专门挑选残破不全的碎片应付他们,而将大多数精品留给尾随而至的伯希和等探险家。事实证明,他的担忧纯属多余。王圆箓每次搬运出来的书捆都能掀起强大的喜悦浪潮,使斯坦因如历梦境,奇异妙相如同莲花般绽放,令他心旌摇荡,目不暇接。如果说从青年时代开始的考古过程中常常获得一个又一个金苹果,那么,现在,他面对的不是一篮、一筐或者一堆,而是郁郁葱葱、无边无际的果树森林,巨大而璀灿的金苹果缀满枝头,耀眼芬芳,他真希望自己有千眼千手,尽情观赏,尽情裸奔,尽情采摘。可是,这些色彩艳丽的金苹果各不相同,他只能逐个感受它们的气息、形状、滋味以及承载的树枝、树杆,甚至还可以延伸到茂密发达的根系与土壤……蒋孝琬虽然对佛教没有研究,但凭借坚实的汉学功底从每卷经书的简单题记判断出内容并不重复,斯坦因非常欣慰,这样可以节省出很多时间翻阅藏文、于阗文、突厥文、回鹘文、粟特文、梵文等等多种文字的写经与印刷品。
身在古代学术的辽阔海洋,斯坦因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所占据的仅仅是一座小岛,面对字体不同、装帧各异的经卷和文书和用梵文书写并带有精美图案的祈祷文,斯坦因穿越时空,在公元三到十二世纪之间漫长岁月中裸奔。特别是,佛教像烽火那样一站接一站从印度传递到新疆各王国,再推进到敦煌时,所经过的地区都同时使用多种文字、多种语言,这表明,当年,从帕米尔高原周边到中亚及河西走廊的广袤大地上,多种民族用不同的声音、文字与形式在传播佛的智慧与慈爱。风沙吹老了岁月,摧残了绿洲和古树,但是,那些曾经引人瞩目的金苹果至今仍然放射着生机勃勃的智慧光芒。
少年时代的裸奔艺术,最终在敦煌藏经洞中得到了张扬。这是不是匈奴祖先的恩赐?
斯坦因始终没发现用未知文字书写的“神秘文书”。看来,真正的文书造假者将成为永远的谜团。不过,可以肯定,王圆箓与他们毫无关系。因为,这位尽心竭力的瘦道士搬出的文书中夹杂着为抄写佛经而储备的古代纸张。如果和田造假者得到这种昂贵纸张,那么,对欧洲乃至国际学术界都是极大的灾难和浩劫。王圆箓虽然用狡诈、怀疑、局促不安等表情与黑色棉袍一起保护自己,但本质诚实、宽厚和忍让。在五天搬运过程中,由于恶梦、担忧或芦笛的骤然响起,他都要立即终止,蒋孝琬及时而有效地通过严厉交谈、施舍银钱得以继续。最初,蒋孝琬打算对挑选出来的汉文经书编写目录,随着大量文书出洞和搬运工作日渐繁重,他那瘦弱的身体已经显得力不从心。不过,这已经让斯坦因非常感动。他也没有足够时间仔细审读文书,很多情况下,凭借感觉,将认为有价值的文书、佛画等挑选到一边,然后精心打包——精美手稿已装满七大箱。
面对如此丰厚的收获,他非但没有满足,反而激发更进一步的欲望:想亲自参与搬运,初步挑拣后,重新包装!
蒋孝琬正想找王圆箓商谈,敦煌军事长官林太清突然带领人马威风凛凛地来到莫高窟。王圆箓以为案发,慌忙逃进三危山。斯坦因也很吃惊。好在林太清没有到营地来探视,请他到河边临时搭起的帐篷里相见。
斯坦因心有余悸,一边更换服装,一边问:“蒋师爷,我很纳闷,汪大人、林大人为什么不直接到我的帐篷里来作客?”
“清朝官员时时刻刻都要摆架子,现在,他们是主人,怎么会‘屈尊’?”蒋孝琬冷嘲热讽,“另外,他们大概忌讳考察队的挖掘、远游。”
斯坦因忽然笑了:“这样倒好,我们更加安全。”
两人前往河边帐篷。林太清爽朗地笑着迎接,询问考察队活动情况。寒暄一阵,就向斯坦因介绍自己二十多年前随同西征军深入新疆同阿古柏士兵作战,后来在皇后卫队中任职。1900年,北京义和团紧张时他因为表现出色而被提拔重用。他虽然没受过教育,对历史或埋在地下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很乐意听他们侃侃而谈新疆地方风俗。斯坦因从他的眉目间、神情中没发现敌意与杀机,放心了,坦然自若地说起自己当年服役时的军事训练情况。
“我原来你以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原来也会打枪啊,”林太清高兴地说,“现在,敦煌局势不稳定,我要严密监视,否则,我邀请你到长城下打靶,或者,到三危山去打猎。”
斯坦因诚挚地表示感谢。
林太清又说:“近来敦煌民众散布谣言,说你们要破坏佛窟,挖掘古墓,我想,大人知书达理,精通礼仪,又持合法护照,怎么会干盗墓贼的勾当?”
斯坦因脸上一阵燥热,说不出话来。
蒋孝琬急忙站起来,谨慎解释:“斯坦因先生只是进行地理测量和壁画摄影,并无挖掘、破坏行为,请大人明察。”
“我们确实没看到挖掘的痕迹,”林太清微笑着说,“但是,在目前的紧张情况下,谣言不但能惑众,而且,还像烽火,很快就传递到各处。莫高窟是敦煌及周边民众的圣地,我们建议斯坦因大人到长城一线勘察。至于所需苦力,我和汪大人已经召集,随时可以听候派遣!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斯坦因搞不清楚他意欲何为。林太清进一步解释,“这也是兰州方面的指令。”
“谢谢您的提醒,”斯坦因不悦地说:“蒋孝琬作为中文秘书,了解考察队详细的情况,请他随同您到敦煌县城,向汪大人及有关方面汇报,如何?”
“那样最好。”
下午,蒋孝琬就跟随林太清去敦煌城。
三天过去,还不见踪影。斯坦因守着十二个大箱,苦闷彷徨。要把这些珍贵文书从中亚腹地沙漠与戈壁的封锁中,从烽火台一样机敏的信徒眼皮底下带走,谈何容易。如果计划出了问题,只要任何一座烽火台升起烟柱,那么,民众的长城便响起号角、警报,他苦心经营的“特殊挖掘”彻底失败……愁虑中,斯坦因想起了大夏——那个大智大勇的古典英雄,他要是活着,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如果不是他的鼎力帮助,考察队不可能长年累月出入不毛之地,并且取得丰硕成果。可是,当沙洲商驼把队伍即将推向考察的顶峰和高潮时,他却殒命驼蹄……夜色四合,人影稀少,斯坦因被巨大的孤独感摄住灵魂,他不由得潸然泪下。自从童年在外地上学开始,直到现在,他总是在荒凉寂廖的无人地区漂泊,游荡,全身心地沉醉于早已逝去的古老历史文化中,而且,随着考古的深入,他不断地在历史长河中逆流而上。最初,他以为自己在寻求什么答案,可是,往往,某个问题的解决导致更多难题出现,而他的追溯,只能沿着一个方向,如同赫利克里特所说,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具有悲剧意义的是,他不但努力同时要踏进两条河,而且,还要在三条、四条或更多的河流中畅游,并且溅起有声有色的浪花。那些消失或仍在涌进的河流,就是人类文明发展中各个民族的文化长河——中国神话关于悲剧英雄夸父的传说中,他在裸奔中怎么可能渴死道中呢?
难道,中华民族在神话时代就开始探讨文明产生的高深问题了?难道,中国人苦苦追寻多年的“太阳”被他追赶上了?
站在亚洲的十字路口,斯坦因确实感觉到自己同时踩到多条河流上,可是,期盼已久的快活到哪里去了?谁来倾听他激情澎湃的心音?谁来欣赏他勇往直前的冲浪?而又有谁来分享此时此刻无限扩展的喜悦、欣慰、失落、孤独与欢乐?此时此刻,艾伦正在想什么呢?
现在,他踩着许多河流的浪尖。河流倒淌,汇聚归一。他回到远古洪荒,以上帝的孤独姿态伫立在苍茫宇宙中。他说要有光,光没出现。他说要有神,神没降临。他说要有声音,声音产生了。是古老的夯筑声还是劳作的号子?是原始部落围猎时的呐喊,还是戍守长城的老兵在寒冷秋夜中的呼唤?是娇娇无声的啜泣还是孤独灵魂的叹息?他很迷茫,他想看得清清楚楚。他渴望像中国神话传说中的盘古那样,挥动巨斧,开天辟地……忽然,王圆箓像幽灵那样出现在帐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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