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

匈奴人后裔斯坦因出生时因为受到蒸汽机汽笛声惊吓,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为了摆脱困扰,他经常裸奔,迷恋上探险生活,穿越罗布荒原,探密楼兰古城,以低廉价格购买到12箱敦煌藏经洞文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同时招来恶意诽谤,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斯坦因一次又一次地率领由野骆驼与家驼组成的“沙州商驼”出生入死,探险荒原。和田铜钟的神秘表现,斯坦因与初恋情人艾伦的悲欢离合,扑朔迷离的和田寻宝人与“神秘文书”,三个裸奔少女的奇异经历,玄奘弟子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凄凉爱情,以及在生死、物欲、性爱等观念上的朴素与真实,给读者展现了一幅悲怆苍凉却又异彩纷呈的西部壮美画卷……  

第42章 信徒的弥撒1
八荒率领沙洲商驼护送潘镇全家离开和田、前往迪化的那天,瓦尔特逃跑了。
当时,寒浞代表和田人民给潘镇赠送“万民伞”。激情澎湃的人潮把即将远行的商驼与簇拥新任知州周易的欢迎队伍分割成两部分,也把依依不舍、哭成泪人的雪莲与昆仑隔开。此前,雪莲多次请父亲同行,都被拒绝。今天,即将分离,昆仑伤心欲绝,说不出话来,只是挥手示意,让驼队出发。其他男人、女人也都向驼队挥手。许多手在空中挥舞,驼队却徘徊不前。这时,五蕴突然出现在高大的城墙上,也挥起手来。
在那神圣的时刻,瓦尔特申请打开枷锁,被获准自由地挥舞双手。蒋孝琬想,有两个士兵看守,他不会跑掉。还是双重保险好。他打算把瓦尔特的辫子抓在手里。忽然,人潮中掀起一个浪头,把邮差送到他与瓦尔特之间。蒋孝琬努力绕过羊皮邮包。邮包傲慢,霸道,不让路。他只好与邮包捉迷藏。和田牧场的几个孩子也参加到游戏中。瓦尔特挥舞的双手随着波浪远去了。他想逃跑?还是想躲进钟楼?蒋孝琬拼命推开邮包,向前冲。感谢圣恩,终于看了见瓦尔特。他挤过去,伸出手,刚触及到黑袍子,又一个浪头打来。杜笛把他们冲开。杜笛说五蕴那小子被魔鬼迷惑住头脑,已经正式提出脱离寻宝协会,他要作牢兰的忠实信徒,蒋师爷,求你想想办法。蒋孝琬不理睬,执著地寻找瓦尔特。人们齐呼青天大老爷。无数晃动的头拒绝承认与瓦尔特有关系。这时,新任知州周易的就职仪式开始。瓦尔特这老滑头会不会跑掉?蒋孝琬产生这个念头时,猛地发现一匹骆驼、狮子、大象或一只孔雀向天空飞去。这不会是瓦尔特化装后的形象吧。他正疑虑,形象飞回来了。那时,娇娇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蒋孝琬,而人们关注的热点是潘镇和周易进行的交接仪式,可是,蒋孝琬却望着天空。娇娇正疑惑,一枚玉币划过蒋孝琬黑色头顶,落在她左胸并准确无误将乳头套进玉币内孔。虽然薄丝绸汗衫的局部被乳头当作红盖头,但其顶出、突起、勾勒的曲线和形状证明那不是一粒葡萄或宝珠,而是娇娇记忆的源头。很多人、很多事都在这里留下了手印和牙印。但同玉币亲密接触却是第一次。就连铜钟都感到奇怪,它竟然为此改变腔调,像铜喇叭那样幸灾乐祸地叫道:“好玩——!好玩——!”
人们喜气洋洋,陶醉于没完没了的祈祷,没听到铜钟变成铜喇叭后的首次练嗓。娇娇听见了,但没太留意。她以为铜钟因为过分激动,感冒了。她想知道这是谁的恶做剧。蒋孝琬吗?他从来不正视葡萄,他怕酸;八荒吗?他才不捣乱搞怪;那么,是卡特?卖肉人?皮匠?剃头匠?羊贩子?都不像。站在城墙上的五蕴值得怀疑,因为他停留在空中的抛出动作似乎等待调查。娇娇想用左手取下玉币,乳头犯犟,不松开。右手拉着蒋孝琬,没有工夫来帮忙。蒋孝琬挣脱不开,回过头,惊呆了——玉币怎么会戴在那个位置?他的考证还未开始,铜喇叭长长地吼叫一声。接着,无数钱币散发着诱人的光芒,以蓝天为背景,开始裸奔。钱币裸奔曲线与骆驼翻越沙丘的路线完全相同:斗志昂扬,奋勇而上,精疲力竭,然后滑落。裸奔终点在娇娇和蒋孝琬周围人群的头上、脸上、肩上、孩子屁股上、妇女胸衣里,等等。铜喇叭义正词严地说,钱币怕羞,必须穿上一种名叫钱包的衣裳。开始士兵模仿铜喇叭嚎叫,追逐,哄抢。潘镇错误地以为是寒浞特意为他举行的送别仪式;而新任知州周易以为这是和田地区迎接高官的独特宗教风俗。
混杂在送别队伍里的穷苦人经历短暂痴呆,猛然醒悟,狂叫着,兜起衣襟,随着五蕴手臂的一次次扬起,一窝蜂似地涌来涌去。城墙下面,人群越聚越多,呼啸声越来越激烈,终于发生哄抢。铜喇叭撕破嗓门喊口号:“继往开来!继往开来!”看见人群乱成一锅粥,又将口号替换为:“注意秩序!注意秩序!”
钱币飞完,商驼远去,周易回城。最后只剩下五蕴在挥手。新的钱币还没孵化出来,或者羽翼未丰,不能飞翔。人们期待着,鸦雀无声,屏住呼吸,都保持临跑状态。后来,期待再次哄抢的人们“精神疲劳”,也可能是注意力被奇怪的铜喇叭声转移,总之,他们对墙头上的挥手动作表示绝望,转而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是谁把铜钟变成了铜喇叭?能吹响这种巨大喇叭的人,该有多深功力?
第一备选答案:五蕴指挥;
第二备选答案:寒浞创新;
第三备选答案:周易命令;
第四备选答案:铜钟失常;
人们竞猜热情暴涨,抢答越来越激烈,完全忽略了墙头上的五蕴。蒋孝琬和娇娇没有参与哄抢、期待、绝望、竞猜、抢答,他们自始至终关注着这次偶发事件。娇娇左手坚持不懈地与乳头谈判,右手拉着蒋孝琬。娇娇问你经常与斯坦因通信,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还来不来沙漠寻找古代文书?蒋孝琬说他打算要来。铜喇叭应和:是这样。娇娇说以后有了斯坦因的消息就让骆驼客带给我。铜喇叭应和:没问题。娇娇说我用金玉良驼的毛给斯坦因织了几双袜子,走路不磨脚,冬天不怕冷。铜喇叭应和:完全正确。娇娇说斯坦因是个幼稚的大男孩,他相信真正的文字有情感,会裸奔,从古代裸奔到现代还要裸奔到未来。我也相信。尽管很多人造谣中伤,诬陷文字躺在纸上、羊皮上、木板上、石头上、墙壁上,死了,我还相信斯坦因能与文字一起裸奔。铜喇叭应和:没错没错。娇娇说裸奔艺术家斯坦因是我童年时代的偶像,我崇拜斯坦因,所以裸奔,与采诗、善爱因为逃命而裸奔的性质完全不同。铜喇叭应和:非常感动。娇娇还想诉说更多的话,采诗和善爱过来劝说她松开手,蒋师爷要跟上驼队去莎车上任。娇娇说蒋师爷是我与斯坦因的最后一丝联系,他不能离开和田,我要让他把我所有的话语变成文字,再让文字裸奔到玄奘法师取经的地方告诉斯坦因,女人是水,我是女人,也是水,我有滋养他的责任,不然,他会变成沙漠。铜喇叭不吭声了。蒋孝琬走了。玉币还醒目地戴在红葡萄上。它吸引了人群的目光。
这里还有一枚驼唇文玉币!
不知道是铜喇叭还是某位性急的年轻人首先喊叫,反正,每个人都在第一时间获知这个信息。关于四个备选答案的竞猜和抢答立即中断。接下来几秒钟,如果不是和田城外震耳欲聋的崩溃声及时传来,娇娇、采诗和善爱肯定被发疯的人群和失控的铜喇叭拆卸成零件。
混乱的声音和动作瞬间凝固成零乱雕塑。
空中仍然交响着两个声部——高音是连续不断的崩溃声,低音是杜笛绝望而无奈的哭喊“还给我五蕴抛撒的金币”及蒋孝琬气急败坏的呐喊:瓦尔特跑了,快捉拿他归案!
之后,第三个强大的声部像洪水般淹没过来,那是人群的惊叫声、奔跑声、踩踏声、咒骂声、喘息声混合而成——和田河改道了!寒浞的土地全被冲毁了!我们投资的辛苦钱全被洪水冲走了!不能让寒浞跑掉!
人群像受惊的老鼠般乱窜。不是裸奔,是乱奔。每个老鼠都是一个完整空间。无数老鼠挖空了集体空间。杜笛企图阻拦奔跑的人群,他失败了:衣服、帽子、鞋子、胡须、头发都弃他而去。杜笛追逐,抓取,狂奔。铜喇叭及时报道:杜笛裸奔了!
杜笛急忙刹车——凭什么说我裸奔?那是蒋孝琬!
没错,蒋孝琬确实在裸奔。不过,他不是兴奋到极点,而是绝望到极点。五蕴作为站台举行第一弥撒仪式的那段古城墙为证,当年,蒋孝琬的师爷职务被人偷梁换柱时他默默无语;当年,南疆官衙间传闻蒋孝琬与叛贼元浩有某种联系时他依然在为沙州商驼算帐;当年,蒋孝琬顶考事件曝光后将被腰斩时他还在背诵《大唐西域记》;当年,蒋孝琬倾其所有护送阴无忌灵柩返乡遭到众人非议时,他还是像沙漠一样平静。
这次,他怎么啦?瓦尔特跑就跑了,怎么能成为裸奔的理由?
娇娇大声疾呼,蒋师爷,你身材太瘦弱了,不适合裸奔!
蒋孝琬还在狂跑,抓取,呐喊。他看见自己变成铜喇叭、知州或抓捕瓦尔特的命令,充满希望。娇娇想脱下衣服裹住蒋孝琬会遭人讥笑的下身,可是,驼唇文玉币紧紧咬在不属于钮扣的位置,解不开。善爱问昆仑怎么办?这样跑下去会累死的!昆仑说我正在想办法使他从沉醉中清醒过来。杜笛跑过来哭诉,五蕴还年轻,怎么能出家当洋和尚呢?请你说服五蕴回心转意。昆仑说五蕴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活和信仰,为什么非要遵从你的意愿呢?没有信仰的人群,与骆驼、树林、沙漠有什么两样?现在,我惊喜地发现,终于从生物群中又走出了一位播种信仰的智者,谁也阻挡不了他朝梦想跑去。杜笛绝望地叫喊:五蕴把我积聚多年的家产顷刻间送给别人!这算什么梦想?难道梦想就是把自己变成穷光蛋?我简直活不下去了!五蕴要不回家,我就告牢兰去!
善爱闭起眼睛,说杜笛大叔您别裸奔好不好?您别学死胡杨树好不好?我晕我狂我倒我狂晕我晕倒我晕狂我倒晕我晕晕晕晕晕晕!
铜喇叭沉睡许久,终于被吵醒,长长叹息:“晕——!”
蒋孝琬忽然站住了。谁?刚才谁在喊?
昆仑、善爱、大夏和杜笛面面相觑。没有人喊啊!?
蒋孝琬说我明明听见很多人在欢呼,祝贺我升任为和田知州!这是梦,还是真的?
娇娇捡回了蒋孝琬的所以衣服、佩件。每穿一件,在他眼前晃晃,“这是你的圆顶黑帽,认识吗?”“这是你的白布汗衫,认识吗?”“这是你的土布裤子,认识吗?”“这是你的棉布鞋,认识吗?”“这是大夏、八荒送给你的和田玉璧,认识吗?”
蒋孝琬不断点头。城墙误以为是一种男女配合进行的新式游戏。蒋孝琬在游戏中明白了这样的现实:潘镇升迁了,和田衙门属于他的那间木屋也更换了主人。在莎车直隶州知州,他只有一碗饭,没有师爷身份。而他进入“中国花园”的桥梁也被冲垮了。
“瓦尔特裸奔——不,瓦尔特逃跑了,毛驴子!”蒋孝琬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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