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

匈奴人后裔斯坦因出生时因为受到蒸汽机汽笛声惊吓,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为了摆脱困扰,他经常裸奔,迷恋上探险生活,穿越罗布荒原,探密楼兰古城,以低廉价格购买到12箱敦煌藏经洞文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同时招来恶意诽谤,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斯坦因一次又一次地率领由野骆驼与家驼组成的“沙州商驼”出生入死,探险荒原。和田铜钟的神秘表现,斯坦因与初恋情人艾伦的悲欢离合,扑朔迷离的和田寻宝人与“神秘文书”,三个裸奔少女的奇异经历,玄奘弟子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凄凉爱情,以及在生死、物欲、性爱等观念上的朴素与真实,给读者展现了一幅悲怆苍凉却又异彩纷呈的西部壮美画卷……  

第67章 边关火急2
斯坦因每天晚饭后都骑马巡视,欣赏遥远而雄伟的雪山,或者久久凝望看大风把云彩迅速从天空吹开的情景。时光在这片原始土地上仿佛亘古不变,永远停滞。士兵营房里扫出的垃圾仍然堆在门口,堡垒附近大堆卢苇捆还在等待着谁去修补长城,两千多年前士兵在长城内侧巡逻时走出的小径与烽火台一起,在戈壁滩上清晰地再现边关士兵的生活场景。而那些茂密的芦苇丛中,似乎仍然埋伏着士兵,随时向长城发起进攻……黄昏,卡特来报告:几个民工不堪苦役,买通衙役,偷偷密谋,打算今夜逃跑。
“买通?这些穷光蛋哪来钱行贿?”
“他们深夜到附近农庄偷羊,低价卖给贩子,挣了不少钱。”
“你密切监视,他们要离开,就来报告。”斯坦因气恼地说,“你不要声张,悄悄让蒋孝琬和大夏到我这里来。”
深夜,三个民工蹑手蹑脚地从帐篷里往白天挖过的坑里搬运几捆东西,然后挖土填埋。斯坦因、蒋孝琬和大夏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干活真卖力啊!”斯坦因冷笑着说。
民工惊得半天才回过神。他们扔掉工具,向荒野中奔逃,被大夏像撵兔子似地揪回来。
斯坦因厉声喝问:“我从来没有看见你们如此精神过!说,偷了考察队什么东西?”
“……老爷,是写有文字的木简。”
“木简?你们偷这些东西干什么?”
“嘿嘿,拿回家,冬天当柴烧。”
蒋孝琬气愤地抽他一个耳光:“我整天监视,还是被蒙蔽了!你们什么时候偷的?”
“师爷,猴子都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你那两下子,”民工神采飞扬地说,“我们真要偷,从眼皮底下搬光,你都觉察不到。”
斯坦因说:“先把木简全部搬到我帐篷,明天再审问。”
民工嘟嘟囔囔,不情愿地搬运。
忽然,三危山升起三柱火焰。这正是蒋孝琬与果都约好的特急信号。
斯坦因很焦急,冲民中吼道:“如果你们不听使唤,非但拿不到工钱,还要坐牢。”
于是,民工们慢吞吞地开始往帐篷里搬运。木简在堆起半人高,估计有几百件。最后,斯坦因举着火把,亲自跳下土坑,检查完毕,让大夏将三个民工捆绑起来,拴到树上。他把蒋孝琬叫到一边,指着火光方向,“深更半夜的,果都怎么知道我们会看见?”
“他大概忘了时间,再说,从莫高窟到三危山,距离也比较远。”
“怎么办?阳关的考察刚刚开始,难道要立即返回?”
“我把这些汉简迅速考证出来,然后前往莫高窟,与王道士接触,摸清底细,”蒋孝琬果断地说:“您继续带人在这里挖掘,佛诞节前赶回敦煌就可以了。王道士非常重视这个重大法会,一定要等结束后才再度外出化缘。”
“就这么办。倘若再有什么紧急情况,晚上九时整,你在鸣沙山上点燃三堆芦苇火,我就明白了。你离开后,我每天晚上让卡特观察。”
“唉,拉姆先生除了擅长测量,其它什么事都帮不上忙。”
“怎么敢指望他?”斯坦因苦笑一下,“他的眼睛好了,可是,脾气却越来越坏,都能当干柴烧了。我已请马继业与印度联系,必须派遣新的测量员。”
第二天清晨,蒋孝琬有条不紊地翻拣汉简,同时编号、撰写目录。最先看到的是公元前63、59、57年的木简历书,他喜出望外,立刻让卡特送给斯坦因。接着,戍守长城将士的往来木简书信反映出当年边关的进展局势和气氛。有封书信,系三人共同签名,声称要见指挥官。可是,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这位负有重任的军事长官;另一封木简信发出通知,说负责管理这段长城的官员要前来主持一个大型僚属宴会,并发表贺词。根据木简内容透露部队移动报告、指挥部内人员更换及分遣队催粮的紧急信息,结合书法特征和出土的“错刀”币,蒋孝琬断定这些木简属于王莽篡位期间——公元9年到25年。那时,匈奴从北方大兵压境,中原因为政权更迭导致混乱,一场恶战迫在眉睫。蒋孝琬仿佛看见敦煌外部长城防线上,狼烟四起,兵器交响。长城外,匈奴士兵的芦笛声与铁骑叩击互相配合,如同潮水般地在戈壁滩里涌起,一浪推着一浪。长城内,烽火台上报警的牛角号不断吹响,传令兵骑着快马急促地往来穿梭,昼夜不停。而畏惧战火的商旅、僧人、百姓纷纷坐着木轮车逃往别处……边关火急!敦煌火急!
蒋孝琬头晕目眩,闭目凝神,伏案休息。斯坦因进来,见他疲惫不堪,就轻手轻脚回到帐篷,冲杯浓咖啡,端过来。蒋孝琬被惊醒,抬起头,但还粘在沉想中,不能从自拔,梦餍似地望着披一身刺目阳光的斯坦因。
“蒋师爷,你怎么来?”斯坦因吃惊地摸摸他的额头,说:“你脸色蜡黄,太劳累了!”
“……狼烟,芦笛,铁骑,火急……”
斯坦因急忙向他喷洒清醒剂。蒋孝琬一激愣,从木简书信营造的紧张氛围中挣脱出来,要站起来,却发觉下半身动不了。
“别动,休息休息,”斯坦因按下他,“你已经坐了一昼夜。我过来好几次,见你那么投入地抄写,不忍心打扰。今天,你必须暂时停下手头工作。”
蒋孝琬有气无力,疲惫地笑笑,“所剩木简不多了,再有半天,可以全部检完。”
“我也熬了通宵,”斯坦因坐到他旁边,“昨晚,我听见了如潮如涌的芦笛声,与多年来梦中出现的完全相同。很奇怪,那种音乐似乎在我出生之前就存在了很久,开启我的记忆,伴随我的童年,然后是远离家乡,到外地求学、服役、工作、考察等等,在这个过程中,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这种现象有可能是幻觉,没有什么神秘。”
斯坦因略带忧伤地说:“昨晚听得很清楚。当时,我不由自主出帐篷,惨淡月光下,朦朦胧胧的远山,大海般平静酝酿的戈壁滩,拖着黑影划过地平线的长城,还有那闪闪发光的烽火台,都历历在目,正是梦境中反复出现过的……我是无神论者,可是,我确实听到了芦笛,看见了梦境,仿佛祖先遗落在敦煌的文化项链在历史时空中飘啊,飘啊,穿越两千多年,被我捞起,然后,像藏族人献哈达那样捧举着,怀着朝拜情怀,找到敦煌这块圣地。真的,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虽然长城融入无数先辈鲜血与恩怨,但是,我感觉到的是温馨,是激动。蒋师爷,在东方史书记载中,有没有关于这种现象的解释?”
“很多,不过,那都属于野史之类,不可靠。”
“昨晚我还听见老年士兵深沉的吼声。似乎要醒另一处巡逻的士兵有险情要发生,可是,对方没反应,他就不停地吼,就像这样:吼——!吼——!吼——!你听到过没有?”
蒋孝琬摇摇头,“我觉得极有可能,是风声。”
斯坦因肯定地说:“不,绝对是真实景象。我跑出帐篷,有个人举着火把,一边吼叫,一边向阳关烽墩裸奔。我追到烽墩跟前,他拼命伸出左臂膀,似乎要点燃烽火。他够不着,再说,烽墩上的芦苇早就成了坚硬的石头。我大声问: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他不理睬,一遍又一遍地点火。突然,我惊呆了:他手里根本没有什么火把,燃烧的是他左臂……”
“在这荒凉的地方,而且,每天都接触纷乱复杂的文书、木简,会产生奇思异想的。”
斯坦因近乎愤怒地望着蒋孝琬——这个身份低下、身体瘦弱的矮小人物为什么如此倔强?他的目光冷酷尖锐,逼迫他扭过头。斯坦因缓和一下,说起了弹唱艺人“2651900”与藏经洞发现时间的数字巧合。
蒋孝琬疲惫不堪,不争辩,也不应承,伏在桌上,等斯坦因的讲述停止,才重新抬起头。
“大人,我无法考证您梦中的情景,也无法支持或反对您对弹唱艺人与藏经洞的联系,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是,这些被大烟鬼偷走的木简价值非常高。我已经做了详细誊抄和编记,剩余部分整理完后,送呈给你。我想,明天就去敦煌。”
“我不知道怎样表达感激之情。”斯坦因有些愧疚,“我去吩咐厨师给你补充些营养。”
蒋孝琬喝完咖啡,打开最后一捆木简。他被反复出现的“和田玉枕”吸引住,通读一遍,忽地站起来,朝外跑,一边怪声怪气,喊:“大人!大人!”
斯坦因从帐篷里出来,“怎么啦?”
“这是传达王莽命令的文书,确切时间是公元25年,”蒋孝琬表现出少有的昂然激情,“文书说,当年,尉屠焉舍不得把玉枕给安归王陪葬,便私自带到鄯善,长期居住,并改换国号,把玉枕作为传承王位的信物。王莽听信宫中术士建议,要夺回玉枕,以保他的王位传之万代,还打算把和田玉作为货币流通。当边关将士紧张地执行命令时,匈奴大兵来犯,引发国内混乱,王莽政权在公元25年崩溃。哦,你看,这封三人共同签名的木件信是写给指挥官,只可惜,他的名字部分被损坏——好像被谁折走了。以前,我曾经看过野史记载,说有一名戍边大将奉命抢到玉枕,回到阳关,得知王莽已死,就携带玉枕,带领部下去了西域。”
斯坦因翻来覆去,揣度这些两千年前的书信,焦灼不安,“我们拷打民工,也许能找到那块丢失的重要残片!”于是,两人在帐篷前面的草地上临时设立公堂,让衙役把民工带来。
蒋孝琬严厉地说:“你们是不是没上缴完私藏的木简?早早招认,少受皮肉之苦。”
“师爷,我们被绑了一天一夜,饿得头昏眼花,先给些吃的再说话,行不?”
斯坦因命人端来食物,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光。
“现在说吧。”
“师爷,你真狠心,”一个民工冷笑着说,“你们为几捆破烂木简单这么折磨人,比阎王爷还毒辣!别说没藏,就是藏了,也不说。我们是鬼门关上站着的人,拉一把就是人,推一把就成了鬼。要打要杀,随你们便吧。”
蒋孝琬气愤地上前抽他一皮鞭。
“呸,臭师爷!我们是大烟鬼,但比你这连亲老子都不敢相认的畜类强十倍!”
斯坦因疑惑地望着蒋孝琬:“怎么,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大人,别听他们胡扯。”
“你从家乡到敦煌来找父亲,以为他当了大官,后来,得知他疯了,就不再找,你现在发达了,更不认他了,对不对?”
“少胡说八道!我父亲后背上有斧头状胎记,可是,那个疯子没有,”蒋孝琬气急败坏,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现在要你们从实招供,说出私藏的木简。”
一直沉默的民工忽然开口了,说:“师爷,只要招认,就放开我们吗?”
“对。”
“我的腰里别着半截木简,是前天晚上搬运时折下来的。”
“你为什么折断?”
“嘿嘿,挠痒痒,怪顺手的。我刚刚才想起来。”
蒋孝琬从他身上搜出来,突然盯着木简残片怔怔发呆,脸色变得煞白。
斯坦因走过去,立刻认出三个熟悉的隶书字:“蒋孝琬”。
“你的名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人,这正是我们要寻找的折损残片,是木简书信的抬头部分,很奇怪,那位失踪的指挥官怎么与我的名字完全相同?”
斯坦因笑笑,“你的名字在两千年就有人使用,说明很好啊。”
蒋孝琬尴尬地转过头,没说话。
衙役建议将民工释放,斯坦因同意了。
下午,蒋孝琬将整理好的材料交清,然后要动身去敦煌。
斯坦因说:“你骑上我的马去吧,走路快些。”
“谢谢大人美意,我害怕马,骑惯驴了,稳当。”说完,他敏捷地跳上驴背,狠狠抽一鞭。毛驴身子猛地收缩,夹起尾巴小跑起来。
斯坦因望着他憔悴的身影远去,忽然有些伤感。蒋孝琬忠心耿耿地为他效力,可是,为什么就不愿意学习英语或克什米尔语?百思不得其解,他折来半截芦苇,像驼工那样制作成古朴的芦笛,吹几次,竟然悠扬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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