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遗书

匈奴人后裔斯坦因出生时因为受到蒸汽机汽笛声惊吓,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为了摆脱困扰,他经常裸奔,迷恋上探险生活,穿越罗布荒原,探密楼兰古城,以低廉价格购买到12箱敦煌藏经洞文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巨大轰动,同时招来恶意诽谤,为了弄清事实真相,斯坦因一次又一次地率领由野骆驼与家驼组成的“沙州商驼”出生入死,探险荒原。和田铜钟的神秘表现,斯坦因与初恋情人艾伦的悲欢离合,扑朔迷离的和田寻宝人与“神秘文书”,三个裸奔少女的奇异经历,玄奘弟子辩机与高阳公主的凄凉爱情,以及在生死、物欲、性爱等观念上的朴素与真实,给读者展现了一幅悲怆苍凉却又异彩纷呈的西部壮美画卷……  

第73章 藏经洞1
幽怨哀伤的芦笛声,在榆树林、大泉河与戈壁滩之间交相呼应,彻夜不息。
这种乐器王圆箓并不陌生。戈壁沙漠,有泉水的地方就有芦苇,有芦苇的地方就有芦笛,有芦笛的地方就有战争。当年,在肃州兵营,士兵们很难通过方言进行对话,但是,无论何时,只要折取半截芦管放在嘴边,每个人能够自由自在地倾诉辛酸与孤独。尤其是冬天寒夜或有月亮的晚上,悠长哀婉的芦笛声一浪压过一浪,层层渲染,惊天动地。王圆箓与大部分兵勇一样,手里拿着兵器,腰里别着芦笛。这两样东西都是士兵生命。以前,在祁连雪山养育的沙漠绿洲上,有很多游牧民族。他们赶着牲畜到达泉水和芦苇地,语言不通,就用芦笛唱和问答。音调齐谐,便亲如兄弟,开怀畅饮,然后才接受对方风俗、礼仪及语言;声腔不和,就视为陌路,并且将不和谐因素无限夸张、放大、扩展,绵延成残酷的战争。夸父支持这种观点,而更多幕僚认为民族、部落发生冲突的导火索是“争夺草地和水源”。论战中,夸父是少数,他没有服从多数。他甚至在西征军的誓师大会上通过行为艺术表达观念。王圆箓被感化,他以实际行动响应,脱离军营。为避免被罩上“逃兵”罪名,他以解手为幌子,躲进古代士兵戍守长城的土坯营房中。他枕着干芦苇睡了三天三夜。一群狼虎视眈眈,要发起进攻。他慌忙点燃芦苇堆,接着,又点燃几座护卫长城的烽火台。群狼被大火吓跑,却吸引来士兵。他只好跟随西征军穿越莫贺延戈壁,步行到哈密。
多少年后,听说当初合奏过芦笛的战友都在新疆当大官,兴冲冲前往。果然,他们出行都有士兵前呼后拥。王圆箓倍感失落,怨恨夸父耽误自己前程。他在悔恨交加中返回甘肃,寄身荒凉的莫高窟,试图恢复其昔日繁华,让所有从芦笛开始建功立业的达官显贵们都来顶礼膜拜。发现藏经洞的喜悦把他抛到高空,又坠回深渊——各级官员、豪绅、信徒对古代文书并没有太多关注。他失望至极,将藏经洞重新用砖砌住。瓦尔特的到来再次点燃希望的烽火,而蒋孝琬和斯坦因的出场更让他觉得有一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他敏锐地意识到,机遇即将来临。特别是斯坦因,虽然极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但对藏经洞的浓厚兴趣还是从言谈话语中暴露无遗。王圆箓心里暗暗高兴,表面却装得懵懵懂懂,拭目以待。
连绵起伏的芦笛声仿佛预告成功。蒋孝琬解释为骆驼客悼念逝去的同伴。那是书生之见。作为一名曾经在左宗棠统领下的老兵,王圆箓坚信芦笛属于战争,西征军在铺天盖地的芦笛声中取得胜利,战友们升官发财,娶妻生子,而自己却错失良机。没想到,上天赐予藏经洞文书,经过漫长的期盼、等待、求索,终于迎来了机遇。七年来,芦笛第一次在大泉河畔响起,这是难得的吉兆。恢复莫高窟荣耀的梦想这么快就要实现!
王圆箓在喜悦中渡过三天三夜。斯坦因整天与助手们只在佛窟里爬上爬下,不像刚来时那样热切地询问藏经洞,难道他和许多清朝官员一样,对古代文书的兴趣转瞬即逝?正在犹豫,蒋孝琬拿着写完的《玄奘传》来了。
王圆箓千恩万谢,记到《功德簿》上,“蒋师爷,有此大功德,你一定能升官。”
“呵呵,我对官场已经没有多少热情,也不崇佛信道,只是钦佩你吃苦耐劳、坚定不移的精神;同时,我们有江南同乡之谊,略表微薄心意,寒酸!寒酸!”
“现在天气很热,是化缘的最好时,恍惚已经外出,可是,他吃不了苦,还得我亲自去奔波。”王圆箓脸上笼上忧心忡忡的神情,“千佛洞的荒凉和穷困你都看见了,别说吃的米面,就连烧的柴草都很缺,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和洋大人!我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所以,我打算明天就到安西县去化缘。”
“化缘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蒋孝琬不经意地问。
“是啊,我打算修建一处玄奘取经的宫殿,可是,几年来总是停工,缺钱啊!除了化缘,我再没有别的办法。七年前,我发现藏经洞,满怀希望官老爷们赏些银子,谁料,求情下话,磨破嘴,跑断腿,连一个子儿都没见。唉,可惜了那幅《水月观音画》和漂亮文书。”
“原来你化缘是为玄奘修宫殿啊,”蒋孝琬故作惊讶地,“为什么不早说?”
“老乡,难道你有认识的大施主?”
“斯坦因大人就是玄奘的忠实信徒啊。”
忽然,榆树林里的芦笛声高扬起来。王圆箓走到外面,望一阵,转回来,警惕地说:“我从来没听说过洋老爷信奉中国大和尚。他们有自己的洋和尚,我在新疆见过。”
“斯坦因大人是个例外,”蒋孝琬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他走遍了玄奘当年在印度所到达的所有地方,然后,沿着法师回国的路线一步步走到敦煌,并且朝拜了很多宗教遗址。如果他不崇拜玄奘,怎么可能寻访他走过的路?我为你默写的《玄奘传》原本就是他发现的。”
“我还是不明白,洋老爷为什么会信仰中国和尚。”王圆箓顾虑重重,“他对破损的壁画竟然那么感兴趣。你能不能劝导他尽早离开?”
“你担心什么?”
“很多洞窟都残败不堪,风一吹都会坍塌。如果他掉下来,摔伤或丧命,官府追究起来,谁能承担得起责任?你和我都是中国人,人家可是洋老爷啊!”
蒋孝琬思虑一下,低声说:“我被喀什道台派遣作他的中文秘书,经常深入沙漠。冬天被冻伤双脚,夏天被蚊虫叮咬,九死一生,是人都不愿意吃那份苦。”
王圆箓说:“我看也是。围着清朝官员转,说不准哪天就发达了;可是,给洋人当师爷,人家一回国,你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
蒋孝琬叹息说:“事实如此,可是,这是官差,谁敢违抗?连敦煌的汪大人不都悉心照顾斯坦因吗?我倒有个办法,可以保你和我都不受牵连。”
“你有什么好主意?”
“藏经洞里的古代文书不是有五万件吗,就是不吃不喝,三年也看不完。如果你把斯坦因的兴趣吸引到文书上,他就不会去攀援悬崖绝壁了。”
王圆箓犹豫不决:“主意倒好,只是,我已经把洞口砌住了。再说,万一要让敦煌香客知道我把文书给洋人看,会打断我的腿……”
“你多虑了,”蒋孝琬俯过身,低声说:“现在,庙会刚完,你的徒弟不在,而骆驼客根本不管这事,让斯坦因进到洞子里去翻书打时间,神不知,鬼不觉,不是两全其美吗?”
“这事我还得合计合计……”
“反正我为你考虑,你自己定夺,”蒋孝琬满不在乎,“不过,我们毕竟是老乡,不能不为你事事着想:斯坦因的钱很多,而且又那么崇拜玄奘,如果你放过这位大施主,可别怪我不帮忙。我曾经见过他给寺庙里捐钱,一出手就是两个马蹄银。”
“那么大方?……我明天请他参观我改造的佛窟和新修的凉廊,看他喜欢不喜欢。”
“你自己去邀请吧。至于人家什么态度,就要看你的运气了。”蒋孝琬叹息一声,“我还是希望你尽早把他吸引到藏经洞里去,这不,我默写完了《玄奘传》,得跟上他抄写壁画题记去了,唉,说不上啥时候就从九层楼上摔下来了。”
夜里,王圆箓换上新棉袄,从木柜里取出一卷文书,沿着小路悄悄向考察队营地走去。幽幽芦笛声似乎从榆树林、胡杨林、佛窟、天空等处飞来,扭结成牢不可破的网络,罩住他,脚步越来越沉,步子也迈不出去。忽然,黑森森的林荫里传出一声骆驼哀鸣,王圆箓惊出一身冷汗,两腿发软,斜靠在柳树上大口大口喘气。只是把这卷文书借给洋人看,目的是让他捐资修建佛窟,为什么要心惊肉跳?想着,他擦把汗,径直走进帐篷。
斯坦因正洋洋洒洒地给艾伦写信,明显地对这个贸然闯入者表现出不快。
“洋老爷,蒋师爷说您到过很多寺庙,见多识广,”王圆箓低着头,急促地说,“我化缘修建了一处凉廊,还请画匠绘了些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图,想请您赏光,明天去看看。”
“哦,是关于玄奘的吗?”斯坦因脸色缓和一下,“我对法师非常崇敬。多年来,我一直在搜集有关他的传闻、史料和文书,只可惜,收效甚微。”
王圆箓惊喜地说:“真的?我雇佣的画匠知道很多,明天我带你去看他们绘的壁画,那里面就有不少故事,到时候,我慢慢讲给你听。”
“好的,我一定去。”
第二天,阳光明媚,千佛洞在朝霞的映射中灿烂夺目,无比辉煌。当年,正是洛克齐在报告中运用“规模宏大的维也纳交响乐”、“美仑美奂的人神舞蹈”等句法描绘莫高窟,也才激发斯坦因前来考察的欲望。而置身其中,他强烈地意识到,这些连续不断,绵延近两千年的壁画价值非常大,用任何词语修饰都不过份。而且,还有一窟珍贵的古代文书等待着他去挖掘。他信心百倍,昂首挺胸,大踏步向南窟走去。蒋孝琬在后面,加快步伐,才勉强跟上。
王圆箓已经将改造好的佛窟及新建凉廊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在地面洒上水。看见宾客,他笑盈盈地迎上前,一厢情愿地介绍他的宏伟目标:“里面的神像去年才塑上,门廊也是新修的。将来化到钱,还就要在洞子里塑更多神像。”
斯坦因见那几尊丑陋的“神像”,心里隐隐作痛。这些崭新的木建筑虽然涂着金粉与油漆,但根本谈不上什么艺术风格,改造后的佛窟面目将不堪设想。最可怕的是,所有优美的古代壁画会被他当成废物扒掉,永劫不复。他不明白,以崇拜文化著称的中国为什么将价值连城的佛教艺术圣地交给一个无知的半文盲管理?
蒋孝琬见他表情急剧变化,插话说:“法真道长,斯坦因大人最喜欢关于玄奘的壁画,如果方便,请带我们去那里看看,怎么样?”
“好的,在凉廊里面。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王圆箓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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