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艾文就安排他们出发，清辉几年来第一次走到外面。 异星球变幻的瑰丽星云将他们笼罩，安德烈耶按捺不住叫喊和惊喜，两个小孩子到处乱跑，抛洒光沙，玩得十分开心。 艾文在空中抓了一颗漂浮的发光矿石递给清辉，矿石自带有热度，捧在手里十分温暖。艾文笑着说：“喜欢这里吗？” “我来过一次。”艾文眯眼看着两个孩子在远处跑成小点，“会去星际旅行的不止骊王子一个人。” 清辉紧绷起来，他不敢接应这个话题，艾文曾经说过不提骊王子。 小艾端来饮料和食物，清辉紧张的喝了一口。 艾文只是抱抱他，在星云下亲吻清辉。 “小辉，你的话变得很少了。”金发优种说，“害怕得不想理我？” 清辉眼神闪烁，目光漂移着。 “我不想要这样的你，小辉。”艾文抚摸清辉的脸，温和的说：“我们现在，难道不是和每个带孩子旅行的家庭一样？” 清辉嗯一声，说：“一样的。” 艾文深深的看他。 可惜清辉和自己是一样的人，他很容易就知道清辉的脑子会怎么想。 艾文的手慢慢滑到清辉心脏跳动的位置，清辉的身体变得僵硬。 “小辉。” 艾文低头把耳朵贴在清辉心口，听亚种并不强健的心跳。清辉害怕的闭上眼睛，白色的睫毛轻轻颤动。 “如果我早知道会遇到你，当年的我绝不对骊王子出手。”艾文说：“原谅我，好不好？” 清辉的嘴唇张了张，但没有说出什么。 骊王子的脸，已经记不起了。 艾文追问：“原谅吗？” 清辉想，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庸常的服务而畏惧优种的亚种，他已经背叛了有关骊王子的一切，懦弱而无力的服从大流，为了活着，舍弃骊王子平等而独立的心曲、堵住人鱼唱出的名为自由的歌声。 他苍白而麻木的说：“记不得了。” 艾文沉默半晌，接着期望的笑起来，“没关系，我们是新的回忆。” 星云的光芒变化，如梦似幻。 艾文带清辉和孩子们在十几个星球做过长途旅行，到安德烈和雪光收到上学通知才返回。 亚种的上学年龄比优种要早，而受教育的内容和时间也比优种少。 一天雪光困惑的问清辉，“学校今天给我打针了，为什么哥哥就没有？” “那是激素针。”清辉内心刺痛，“你的个头会比哥哥小，长相也会变得柔和，而且会变得不喜欢动，因为体力下降。” “我会比哥哥乖？” “是的，你会变得很乖。”清辉说：“然后成年之后你就可以生育了。” 清辉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莫名的掉出去。 幸好艾文不在，人还没有回家。 “亚种爸爸为什么哭了？” 清辉抱紧雪光，抚摸雪光的头发。 “对不起，你是个亚种。”清辉说，“以后你还要吃很多抑制剂，直到结婚，对不起........” 是的，他竟然在说这句话。 雪光天真的问：“是我们亚种有病吗？” 这时艾文回家了，清辉什么也不敢说。 艾文耳力很好，问：“什么病？” 雪光把身上打针之后的包扎和标记给优种爸爸看。 艾文不了解亚种的生长，问清辉，“这是免疫预防？” 清辉说：“刺激生殖分化的。我小时候一直被打这样的针。” 艾文点头笑：“所以亚种长得比优种漂亮，闻起来也很好。” 清辉很安静。 艾文蹲下身按雪光针眼上的消毒物和记号，问：“痛不痛？” 雪光摇头。 艾文要奖励小雪的勇敢，带小雪去外面吃饭。 雪光自然十分的开心，清辉看着艾文在吃完饭之后，走过儿童训练与知识的场地，把雪光抱进柔软与幻想充斥的童话玩具店。 清辉停在玩具店前面，呆呆的睁大眼睛，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 他看着漂亮的亚种孩子，看着雪光重新走上自己的路，重新变成其他的每一个亚种，成为优种眼中的亚种。 雪光告诉艾文从学校里听来的童话故事，听孩子告诉他，优种和亚种最后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艾文弯起绿眼睛，唇角泛起笑意。 清辉站在门口，一步也没有走进玩具店。 “艾文，你升职了，是不是？” 艾文微笑：“怎么，亲爱的？” 清辉嗓子发干，“雪光能不能.......不注射那些药？” “亲爱的，”艾文的笑容淡了，“这是四相国的规定。而且小雪这么可爱，打针会让他更好看。” 清辉拉住艾文的袖子，隐忍的说：“亚种没有什么好看不好看，只是.......被挑选成你们喜欢的样子。” 被驯化得漂亮却脆弱，不得不依赖，轻易便被强者掠夺和安排。 艾文莞尔：“只有小辉你这样的亚种，不会骄傲自己的外表。” 他接着淡淡的说：“外表不重要，小雪也不会变成优种。小辉，不要天真了。” 清辉喃喃无力，“我从来不喜欢童话故事。” 艾文反问：“你要的‘自由’，不是最大的童话？” 旧调重提，清辉闭紧嘴唇，低下头。 看着他灰暗退缩下去，艾文开始愧疚，先把小雪放去和安德烈玩，退让的说：“我知道了，宝贝，你想让小雪自然生长？” 清辉小声说：“不行？” 艾文绽开笑容：“并没有不行。我不担心我们的亚种孩子以后会不会结婚，雪光会过得最好，什么都不用担心！” 后来雪光上学回来对清辉说，打针的时候老师就把他带走，没有注射过亚种的药物。 清辉感激的说：“这件事要保密，小雪，保密。” 艾文开始让李云云来找清辉，清辉跟着李云云去认识各种各样的亚种团体，参加亚种的聚会和兴趣爱好小组。 亚种们谈论优种、孩子、家庭、健身美容和保养自己。 清辉开始去参与亚种的兴趣，比如去看亚种爱情剧、购物美容、买价格更贵而分类细碎繁琐的亚种物品，有时带上雪光和安德烈，去参加亚种和孩子们的聚会和亲子学习小组等等。 艾文每天问清辉，“亲爱的，今天做了什么？” “上午去农艺协会。”清辉说，“下午我教画画，然后和李云云看了一部全息爱情剧。” “爱情剧讲的什么？” “善良悲惨的亚种遇到强大优秀的优种，他们在一起了。” 艾文笑，“记得上一次我接你和李云云，李云云在哭。” 清辉回答：“那次的戏剧是悲剧，最后亚种和优种没有在一起。” 时光这样像流水一样飘逝。清辉开始懂得艾文对自己的付出和情感。 艾文不会拒绝清辉物质的要求，他给清辉最好的。不是孤独禁闭的那一年，清辉完全不会察觉到在结婚开始的时候，他受到艾文多么精致的爱护。 清辉也不用做家务和照顾艾文，因为有智能机器佣人小艾。 而从清辉病了之后艾文就再也没有打过他，艾文保持着十分的温柔，关心和支持清辉出去交朋友、参加聚会。 所有人都知道艾文被清辉背叛过，但受到耻辱的艾文仍然不离婚，而且养育安德烈，给孩子们一切最好的教育和条件。清辉生了一个流着艾文血的亚种，因为后面生育失败，艾文主动给清辉避孕药，为了清辉不受伤害，艾文再也没提生育的事，而且忠诚于清辉一人。 没有优种能做到这个地步。 艾文身份高贵、精干而英俊，作为优种伴侣完全优秀，不是曾经伤害和恐吓过清辉，就堪称完美。 清辉在亚种伴侣的标准里，则非常不合格。 清辉开始一天天懂得身为伴侣的职责，就算自己不爱艾文，也应该回报艾文的付出和庇护。 就算他感受到的无趣和空虚，始终没有因为参与所有亚种的活动而消失。 这种空洞而怀疑的感受，没有实际价值，是绝对忘恩负义的。 清辉安静本分的锁住内心的追求、埋葬离开世界的想法，每天和亚种们聚会，成为所有生活的亚种的模样。 清辉认命了。 离开了优种伴侣，他什么都不是。 原来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安德烈和雪光渐渐长大，过去了很多年。 清辉和艾文恢复到比刚结婚时更深层面的相敬如宾。艾文在清辉不想动情的时候给他抑制剂，而艾文动情的时候，清辉就去回应。 如果碰触到敏感的话题和过去，清辉和艾文都成熟的避开和宽容了对方。 他们成为了和睦得完美的一家四口。 “我爱你，小辉。” “谢谢你。” （《他们是异类》上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