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瘾

作家 花卷 分類 耽美 | 23萬字 | 76章
第55章
  寶豐錢莊是容氏的財庫。
  張成宴乍聽之下,壓根兒不信容述會是那個所謂的“長丘”,他和容述自小相識,容述冷心冷情,就是滬城毀了,容述眼皮都不見得會眨一下,怎麽會是共黨。
  可查到寶豐錢莊,所有線索就斷了,想起上頭給的時限,張成宴煩得摔了電話,抬腿就去了關押容述的地牢。他惡意地想,容述從小到大就裝模作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大概沒想到有一天會跌落雲端,沾上牢獄之災。
  地牢髒,隱約還能見竄動的老鼠,都是吃牢裡死囚的血肉大的,機靈,膽子又大,窸窸窣窣地鬧出動靜。張成宴走過去的時候,容述靠牆坐著,已經閉上了眼睛,好像睡著了。
  張成宴站在幾步外一言不發地盯著容述,半晌,吩咐候在一旁的人,“把他帶出來。”
  容述睜開了眼睛,波瀾不驚的一雙眼,看著張成宴。
  張成宴拿著手中的馬鞭敲了敲掌心,說:“容述,想清楚了嗎?”
  容述淡淡道:“該我問你,拿到證據了麽?”
  張成宴神色一冷,說:“你他媽的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容述,我耐心有限。”
  容述扯了扯嘴角,反問道:“你還能關我幾天?”
  張成宴陰沉地盯著容述,倏然笑了笑,說:“行啊,那就看你能受幾日。”
  容述在特務處的每一日,謝洛生都提心吊膽,輾轉反側夙夜難眠,只要一閉眼,就都是曾聽聞的那些特務處的酷刑,心都疼得要命。
  容述被捕的事情鬧得大,韓宿知道後,幫謝洛生告了假,他看著謝洛生蒼白的臉色,只是歎了口氣,拍了拍謝洛生的肩膀,說:“有事要師兄幫忙的話,盡管開口。”
  謝洛生嗯了聲,說:“謝謝師兄。”
  謝洛生這幾日和薛明汝忙著上下打點,想盡了辦法,可容述依舊被關在特務處的牢裡,兩廂僵持。謝洛生雖然明白事情難辦,到底是特務處,他們即便不敢真對容述下殺手,可謝洛生依舊覺得煎熬。容述那樣的人,心氣高,每一分折辱於他而言都是莫大的侮辱折磨,謝洛生無法接受。
  他從未痛恨過自己的渺小,謝洛生一直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下,即便是在國外,也有謝家做他的後盾。如今來了滬城,又有容述庇佑,可謂前二十余年順遂如意。
  恍惚間,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麽父親一定要讓他們接著這偌大的家業,為什麽容述自小就要學著自保,學著經營容氏。
  這亂世裡的現實遠比他所想的沉重殘酷。
  離開了謝氏,謝洛生三個字什麽都不是。其實他和顧培沒什麽兩樣,謝洛生茫茫然地想。
  “謝少爺,吃點東西吧,”青姨端了份銀耳湯上來,輕聲說。
  謝洛生回過神,看著青姨,青姨眼眶通紅,一向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都亂了,老了幾歲一般。謝洛生將舌尖的話咽了下去,下意識地應了,開口道:“青姨,別擔心,容先生很快就回來了。”
  他一說話,聲音都是啞的。
  青姨勉強地笑了笑,“嗯,先生就回來了。”
  “謝少爺,你快吃些東西吧,都憔悴了,先生回來見了要心疼的。”
  謝洛生垂下眼睛,看著手中的銀耳湯,抬起手一口喝了下去,分明是甜的,五髒六腑卻抽搐似的漫起了尖銳的苦味,他再忍不住跑去衛生間哇地一聲吐了個乾淨。
  謝洛生撐著盥洗池,他這幾日沒吃什麽東西,已經沒什麽可吐了,鏡子裡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瞳仁漆黑,遊魂似的。
  謝洛生面無表情地審視著鏡中的自己,他看見了自己這乏善可陳的二十二年,不知怎的,竟想起他曾對容述說,他會陪著他,護著他。
  如今再想,隻像個笑話,何其天真!
  謝洛生仿佛聽見一記聲音冷冷地審問自己,謝洛生,你憑什麽護著容述?
  刹那間,謝洛生仿佛終於從夢中驚醒,拂開了雲霧,望見了這個亂世虎狼環伺的真實面貌。
第64章
  逼仄的刑訊室,白熾燈亮得晃眼,隱約傳出細碎的電流聲。
  張成宴一言不發地盯著幾步外被綁著的容述,他手腳都被拷著,椅子是特製的,能通電,是個折磨人的東西。要是意志不堅定的坐上去,受不住兩輪,就什麽都招了。
  偏容述嘴硬,骨頭也硬,已經捱了幾遭了,愣是一聲不吭。
  張成宴抿緊削薄的嘴唇,愈發煩躁,軍靴踏在地上,聲音分外清晰,叩在人心尖兒上幾乎讓人心神膽顫。容述垂著眼睛,盛夏天,渾身都是汗,指尖兒都隱隱發顫。
  他蓄了長發,大抵是骨子裡流著洋人的血,頭髮卷曲,不是純粹的黑,濕噠噠的黏著脖頸,透出幾分虛弱的意味。張成宴俯視著容述,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容述這麽狼狽,卻意外的,沒有半分快意,只是覺得焦躁。
  張成宴的目光落在容述的脖子上,旗袍衣襟扣子開了兩顆,露出男人分明的喉結。容述長得好,從小就漂亮,張成宴記得他頭一回見容述時,就是在顧園。那時容述七八歲的樣子,和自己一般年齡,穿著西裝,安靜地跟在他母親身邊。張成宴一見就驚為天人,容述簡直漂亮得像個女孩兒,似乎是察覺了他的目光,容述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過來,一雙灰藍色的眼瞳,琉璃似的,張成宴心癢癢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目光大膽放肆,容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張成宴有些不悅。他和容述似乎天生就不對付,容述永遠那副冷淡矜貴的樣子頂不入張成宴的眼,後來容述自甘下賤去學了戲,成了戲子,還穿起了旗袍,打扮得像個女人——張成宴對容述就稱得上厭惡了。
  在薛明汝巴巴地跟在容述身後,容述還將他當成了好友、兄弟,厭惡一下子就變成了憎惡。
  他是真討厭容述。
  張成宴拿鞭柄拍了拍容述的臉頰,說:“痛苦嗎?”
  容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閉上了眼睛,張成宴登時就惱了,攥著容述的脖子,說:“容述,你真他媽不知好歹。”
  “真當老子拿你沒辦法是嗎?”張成宴咬牙切齒道,“這兒多的是折騰人的法子,在你身上不留半點傷,別逼我。”
  容述聲音嘶啞,淡淡道:“第四天了。”
  張成宴怒火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手中馬鞭直接就甩在了容述身上,鞭子是馬鞭,下手狠,甩下去旗袍都裂了,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容述手指倏然攥緊,渾身都繃緊了,臉色也發白,沉沉地盯著張成宴。張成宴對上他的目光,心顫了顫,反而激起了經年藏著的不甘怨懟,狠狠甩了好幾鞭子才冷靜下來。他看著容述,鞭子都是落在身上的,鞭鞭到肉,已經滲出了血。
  張成宴心裡掠過一絲懊惱,他走近了兩步,說:“容述,你說你何必自找苦吃?”
  “早早交代了,你體面不遭罪,不好嗎?”
  容述一言不發。
  張成宴一隻手撐在扶手上,看著容述,道:“要說你是共黨,說實話,我一個字都不信,可經了寶豐錢莊的手,我就不信你一點都沒察覺。”
  “何必沾上不該沾的東西?還是說,你是想護著什誰?”
  容述垂下眼睛短促地喘了口氣,倏然,低低地笑了一聲,“張成宴,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看著我的眼神有多可笑。”
  “憤怒,嫉妒,不甘心……”他說著,抬起頭看著張成宴,慢慢地說:“你連鳳卿都嫉妒。”
  張成宴臉色驟變,冷笑道:“哈,我嫉妒?嫉妒什麽?嫉妒你是個雜種,還是嫉妒薛明汝他媽是個婊子?容述,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不過一個戲子,”張成宴咬著戲子兩個字,審視著容述,嘲道,“你去聽聽外面的人都怎麽說的?不男不女,變態——容述,你是戲台上當了女人,到了台下,都忘了自己是男人嗎?”
  “容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張成宴焦躁又憤怒,狠聲笑道:“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真讓人惡心,真該讓他們看看,名揚滬城的容老板,成了一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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