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嚴巍峨的紫禁城莊嚴的氣派叫置身其中的人兒們大氣兒也不敢亂出一個,又是那一年的三月,西華門一馬車一馬車地拖著十二三歲的姑娘們循著廊子朝西宮聖母皇太后娘娘所居長春宮方向駛去。一路上瞧不到頭的紅牆璃瓦,鱗次櫛比,高低錯落的皇宮內院引得孩子們左顧右盼。姑娘們多是旗下包衣或佐領家庭出身的普通女孩,也有個別是嬪妃庶母所出姊妹,不夠選秀出身,送來內務府,亦懷盼著能叫上頭娘娘擇中作個親信近侍,某日入了皇上龍目,作了得寵的也不知的。 宮女兒的初選相對簡單多了,送入宮的多是內務府篩選過一道的,年紀十二三左右,出生乾淨,統一的旗下出身,形容儀態看得去來,一些兒癡的、笨的、病弱的,內務府就剔了出來,花名冊上畫個兒叉,阿瑪額娘自個兒找法打發配去了。篩出些個整齊的丫頭們,簡單試以繡錦、掃帚等粗細活兒計,再叫個宮中借出來厲害精明的宮女兒教授小丫頭們掖庭規章,宮廷禮儀,除卻上面有交代的丫頭暫留著,其余的有些不受教的,好哭鬧的,立即遣了回,暫叫下一年欲送進來的小丫頭中機靈的頂了來,被遣回的丫頭可得叫娘家多給幾年飯吃,坐冷板凳也不會快活到哪去,丫頭們只有拿出“寒窗苦讀”的認真勁圖表現,實在不如了人給比了下來,也好歹進一回宮門去。 這日,整斬斬水透透兒的小丫頭們終於進了宮門,廊子上的禁衛軍個個身形齊壯,手持長矛,英偉非凡,偶見一對一對兒的宮人邁作纖纖碎步,頭戴大紅絨花兒燈球,梳著烏油油的大辮子,辮根扎二寸其長大紅絲線,辮梢精巧奇異的彩線兒織的絡子叫人還沒看細致些便隨宮人桃紅色的宮服疾疾而去。 “不會子便到長春宮了,都抻好自個兒的衣裳,遇著人就拜,再不許東張西望了,有個本事叫娘娘瞧中的,日後什麽稀奇不夠看的。”押車兒的太監簡單交代了幾句,丫頭們紛紛下了齊腰高的馬車,理理儀容,整好胸前木牌上面兒書寫著各自的名字,六個丫頭站一排,順著一行行兒地領進長春宮給娘娘擇選。 進了那華貴端莊的長春門,丫頭們自覺的排列成方陣,西主子果然如傳聞中美豔而講究,略施粉黛,便使得西主子更加華豔動人,娘娘抬眼瞧了瞧前頭幾個丫頭。 “奴才文佳氏叩拜聖母皇太后安。” “奴才穆氏叩拜聖母皇太后安。” 。。。。。。 ?連著幾行兒丫頭娘娘都隻輕輕“嗯”了一聲便遣了出來,也不知是哪裡出了差兒,這些丫頭都是乾淨的旗下女子,雖樣貌不算一等,但瞧著也還不錯的。掌事公公與押車太監亦在一旁有幾分摸不著頭腦,分明是上頭允過的丫頭,今兒個娘娘為何一個也沒看上? “小安子,那些兒個丫頭是你安排擱前頭兒的?”慈禧閉著鳳目享受面膜,言語中也似有些責安大總管。 “奴才,奴才只是依著規矩,按出身高低順排了來,都是精挑細撥出來的好丫頭。”安大總管福下身子,略委屈的模樣回稟著。 “是按‘孝敬多少’排的罷?小安子,那鄂潑子成日膈應你少不了是覺得你佔了個肥差罷,皇上素小與哀家不親近,如今愈大了,不願哀家總管著他,等皇兒親政了,哀家再可沒能耐這麽護你了,你得瞅準機會讓皇兒解除對你的成見呐,方才的丫頭哀家一個也沒瞧上,高的跟柱子似的,矮的別頭別臉的,當真家世好的連個好看的都篩不出?來日領出我這長春門,哀家倒成馬戲團團長了,你好歹也留幾個周正可人的呐。” ?“娘娘,那個最高的可不就是皇上麽,您......竟沒瞧出來?” 西主子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當真是他?哀家正敷著膜子,也沒瞧明白,隻心說這孩子好眼熟,他與那鄂潑子是處不來了,養心殿都不肯住了,皇兒十幾歲了,成日在哀家宮裡泡著也不叫個事兒,哀家心裡雖歡喜,可男兒不磨礪哪能成材?哀家不能一輩子護他,他不自個兒下些狠心看看世間疾苦,日後內務府和滿朝文武可不把他耍的團團轉。”? ?“娘娘,皇上聰慧得很,娘娘那日略點撥了皇上幾句,他心中便有了主意,皇上到帽作取了義髻與宮花,領了套丫頭宮服,喬裝成丫頭,奴才一眼可沒認出來,皇上自個兒混到那丫頭堆裡,奴才見他特別高才往那上頭想呐。” “哀家是與他說了說,這個月哀家必須去行宮了叫他喬裝一陣兒躲躲菊花兒,也看看奴才的喜怒哀樂,皇兒是蜜罐裡頭長大的,也該叫他見識見識了。” “那奴才是隨娘娘去行宮還是回內務府驗收貂皮、東珠和其他珍貢?”安德海未曾想到,西主子還有個頭疼差事給他。 “你哪也別去,老實在紫禁城待著,載淳那調皮佬,指不定又惹什麽事呐,咱們都出宮了,姐姐又對他千依百順的,愈沒人盯著他讀書習武了,他若又在宮裡弄什麽奇怪的比賽,你趁早派人到行宮給哀家遞信可知?” “嘻嘻。。。娘娘如此放心不下紫禁城裡動靜為何非要在這節骨眼上去行宮?這都快中秋了,您這一去,奴才一個人在宮中,可怎麽招架得住?”安德海實在有些怕載淳,載淳的學問全部用在編排安德海身上了,畢竟是皇上,安德海橫豎也隻好受著。 “叫哀家說,你是活該,哀家出這趟遠門,你小安子可不是‘頭號功臣’麽?那榮丫頭還在北五代你受過,你卻不曉得收斂,又不曉得是誰彈劾你,哀家不去瞧瞧,來日朝堂上又叫那‘鬼子六’問個啞口無言。”? “娘娘,小安子可委屈極了,奴才可不知犯了什麽十惡不赦的大罪,宮裡宮外都討不著好了。” “哀家也不是怪你,可你倒是張張記性呐,宮裡宮外的,什麽最多?眼睛最多呐。你真以為沒有人惦記你這位子?哀家念及你一路過關斬將,幾次性命堪虞陪哀家度過難關,想扶你坐高位,自是希望你有幾分作為,而不是胡作非為。” “娘娘,這。。。。。。宮中分配是崔大總管接管,奴才權職大破了天也不過長春宮呐。” “你說玉貴兒?他都多少歲了?這位子他還坐得幾日?哀家交代的差事兒,辦漂亮了,賞子等著你,你隻到處瞎擺威風,誤了正事,哀家可不饒你!” “小安子可不敢!娘娘聖明,小安子作什麽不是為了娘娘主子,再威風的位子也是娘娘給的,娘娘是仙菩薩,小安子是隻蟻兒,娘娘仙人玉指一招,奴才便回到神仙寶瓶裡了,娘娘再那麽一招,奴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替娘娘去探那前方道路!”安德海常年跟著慈禧,聽戲看曲,那妖嬈身段也練了出來,隨意那麽一擺,竟也字正腔圓,一招一式似極正宗戲伶。 “你這人精喏,哀家倒憐惜你這俊模樣,你可珍惜?你認真給我挑幾個周正的丫頭,挑不好的話,再遇上皇上作弄你,什麽摜跤啊、被砸啊,可沒人救你!”慈禧似嗔似怒的指著安德海,安德海嚇得忙跪了下來,“娘娘!饒了奴才這把老骨頭吧!奴才不行不行呐!這門牙如今還缺著呢,皇上英武非凡,這內宮之中恐怕沒人不怕他。。。。。。” “看你挑幾個怎麽樣的丫頭了,不然可等著他收拾你了!” 慈禧喚劉哥兒搬了一個竹烤做的搖椅,上頭鋪著一張元狐皮墊兒,她眯著眼在院子裡曬太陽,隻覺著這暖暖的日頭,曬得人確實舒服。 “哎喂,這想做人上人,怎麽也少不得苦中苦呐!”想當初安德海還生的明眸皓齒,面如玉冠,朱唇若染,扶著西主子在禦花園散步,好家夥,空中飛來一球狀物,安德海硬生生以那俊模子擋了去,果不其然,同治小皇帝的蹴鞠大戲,將安德海的臉砸得腫了好一陣子,牙也砸掉了一顆,娘娘雖賜了象牙做的假牙,可再怎麽精貴的假牙也抵不得自個兒的了。 見娘娘在院子裡眯著眼曬太陽,安德海一心想將功折過,他到院旁偏殿裡瞧了瞧,後頭的漂亮多了,安德海敲了敬事房掌事的一腦瓜崩兒,“你可怎麽辦的差事,娘娘惱了可知?若真有厲害戲碼,當真以為隻叫本大總管一人來受?” “奴才真不做主這事兒,這順序是春總管排好的,奴才隻負責領人呐,娘娘選不上的,宮裡又沒人要的,奴才再打發回去,這才是奴才的差事呐。”掌事兒的一臉委屈,安德海也不好再與他說什麽了,“你跟春哥兒說一聲去,娘娘要挑幾個秀氣周正的丫頭留在長春宮,還有幾個留名丫頭,本大總管單獨安排,其余的退出宮去。” “喳,奴才叫小林子準備拖車去。” 安德海領了幾個漂亮丫頭到慈禧跟前,他喜滋滋的等著西主子誇他,而西主子身後的翠拉卻好不服氣的癟了癟嘴,翠拉是西主子胞妹,她雖身世與西主子比不得,額娘是個漢人,但翠拉憨直忠誠,又與娘娘沾親帶故,所以西主子格外寬她,長春宮上下也只有翠拉能憑著性子作弄安大總管。 “翠拉,作什麽癟個嘴兒的,又吃味了不成?”西主子此言一出, 眾人全做瞧稀奇似的,瞪了眼瞥她幾個,其實翠拉本生的眉清目秀,偏偏管不住一張貪吃的嘴,身形一圈一圈的增,倒顯得五官不怎麽打眼了,這妹子的心事逃不過西主子的眼睛,都明白安大總管與榮玉兒的兄妹一說是糊弄人的,為了叫親妹妹徹底死心,西主子對這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那小安子對翠拉也從沒上過心,任憑她濃妝豔抹了去,也隻總被打趣“猴屁股腮還配個鬼都不會畫的蠶蛹眉”。 “奴才董佳碧慧,瓜爾佳碧柔,穆爾白,袁佳葉絡倫,富察雲兒,那拉小瑩。。。。。。見過聖母皇太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千秋萬代。” “娘娘,這會子該不錯了吧,都是挑的模子俏的,您跟前兒調教幾年,不定越是標致呐!” “嗯”慈禧輕聲“嗯”了聲兒,小聲的與安德海說“日後你若有瞧中的,出宮時‘賜’了你。”安德海情不自禁的朝空處丟了個媚波兒,捂嘴一笑,“瞧娘娘說的天仙主子就在這麽跟前呢,奴才可不知還有心思瞧誰去。”慈禧聽著鳳目一瞥,丹唇似笑非笑,一腦瓜兒崩敲上安德海的帽子上,“諢說越不講了分寸,絞了你這爛舌頭,看再拿什麽唬人去。”安德海自個兒也不好意思笑了起來,他心裡的地兒就是給榮丫頭塞得滿當當兒的,他可以給愛的人幸福的話,早專情專意的給她訴了衷腸,叫她知道他心裡的情和苦,這些個奶娃娃,他是不好直說,賜予他有何用,擱邊兒上招惹那小醋壇子不成。 手機用戶請到m.qidian.co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