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莊的人不可置信地看著陸國榮手上橢圓形的土豆。
  “陸支書，你不會特意找幾個大的來哄騙我們吧？”
  這種事也不是沒人乾過。
  面對他人的質疑，陸國榮不在意，甚至有一絲竊喜，因為他一開始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們的反應越大，豈不是越說明自己這個支書幹了件大事。
  不過……功勞最大的應該是許師傅。
  不知道他從哪兒搞來的好東西。
  陸國榮指了指放在院子中間的口袋：“袋子就在這兒放著，我還能作假？這麽大的土豆找一個都難，你要能找一口袋出來，我陸國榮跟你姓。”
  “你可不就是跟我姓嗎，都姓陸！”那人樂呵呵的說了一句。
  話音剛落，頭突然一陣悶響，他捂著頭，才發現身後站了個滿頭銀發的老人，手裡拿著煙杆。
  “二爺，你打我作甚？”
  老頭是村裡輩分最大的人，陸家莊老一輩僅存的碩果。
  陸二爺吹胡子瞪眼地罵道：“老子打你是應該的，這種話你也敢說，就不怕你三奶奶晚上爬起來揍你一頓。”
  都姓陸和跟我姓陸可不是一個意思。
  這叫啥，這叫對長輩不敬。
  陸二爺教訓完多嘴的人，走到院子中間，拉開口袋看了看。
  “大娃兒，你讓大家過來想要做啥就直說，誰敢不聽你的，老爺子我替你敲他。”
  陸二爺已經猜到了陸國榮的意思，陸家莊都姓陸，往上數三代都是一家人。
  陸國榮這時候把這東西拿出來，完全是為了陸家莊著想。站在陸家莊長輩的角度，他不可能不支持陸國榮。
  陸國榮十分尊重地扶著陸二爺：“二爺，我是這樣想的，這土豆不是我一家人的東西。既然許師傅願意分享出來，那我也不能藏著掖著。”
  “我的意思是，這個土豆種屬於咱們陸家莊的集體財務，第一季咱們最好找個高產地先種上，就先不報公社那邊，收獲的新糧統一放在村裡留種，等來年開春再分給大家。”
  六十斤土豆，半畝地都種不了，現在就把種子分下去反而不好。
  再說，這年頭家家餓肚子，誰敢保證不會有人餓極了連種子都吃。
  陸二爺點點頭，陸國榮辦事沒有私心，這點他是知道的。
  不過，人終究還是年輕了點。
  他補充道：“光是種下去可不行，找幾個人年輕的小夥輪班守著。另外，今天晚上的事誰要是嘴巴大到處說，別怪我從陸家的族譜裡把他的名字劃去！”
  陸二爺這句話還是挺有威懾力的，對村裡人來說，沒有比上不了族譜進不了祠堂更丟人的事。
  剛才嘻嘻哈哈的人，此刻也閉上了嘴。
  陸二爺繼續道：“我看村東頭陸二東家那塊地最適合，離村子近，容易照看。”
  “另外，今晚就要開始動起來，天氣越來越熱了，再晚點種恐怕會影響收成。”
  陸二爺一出來說話，直接搶過了陸國榮的風頭。
  他倒也不是故意的，陸國榮這個支書雖然為陸家莊盡心盡力，但總歸有些地方會得罪人，不是人人都信服他。
  只有他這個老爺子才能完全鎮住場面。
  陸二爺拿出年輕時候的風范，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工作，沒有人心生不滿。
  當晚便鋤了半畝地出來，第二天一早，把切好的土豆塊小心翼翼地放進土溝裡。
  直到施完肥，把土全都蓋好，乾活的人才敢休息。
  陸二爺一整夜都在這裡守著，寸步不離，看得出來，他比陸國榮還要上心。
  太陽出來，陸二爺年邁的身體坐在土坎上，望著東方，腦海裡浮現收獲時的場景，臉上滿是笑容。
  “娃兒他娘，咱們陸家莊再也餓不死人了。”
  ……
  清早，婁曉娥慵懶地趴在許大茂身上，她有個壞習慣，喜歡在睡覺的時候把手放在許大茂的臉頰上。
  胡子茬扎在手心的感覺，酥酥麻麻的。
  許大茂把婁曉娥的手輕輕移開，起床穿上衣服，等他快出門的時候，婁曉娥才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從臥室出來。
  “你吃早飯了嗎？”婁曉娥打著哈欠問道。
  許大茂又想起昨晚的薄荷燉雞，砂鍋裡還有大半鍋，趕緊說道：“吃了。”
  “哦！”婁曉娥有些遺憾。
  “我得走了，領導讓我今天去早一點。”許大茂拿上外套逃命似的出了門。
  他沒有說謊，昨天下午去上班的時候，頂頭上司趙無成讓他別遲到了，今天要去一個大領導家裡。
  許大茂剛到廠裡，自行車還沒停好，趙無成便焦急地跑過來。
  “你怎麽才來？”
  許大茂四處看了看，廠裡安安靜靜的，他已經早到差不多半小時：“這不沒遲到嗎？”
  “別說話了，我幫你鎖車，你趕緊去拿設備。”趙無成一把奪過來許大茂鑰匙，催促著許大茂。
  許大茂點點頭。
  老趙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雖然沒多少能力，但從不苛待下屬。
  當然，這可能跟許大茂時不時請他吃飯也有關系。
  許大茂上樓拿好設備，片子不用帶，趙無成說那邊會準備。
  這就讓許大茂有點好奇了，既然去的人家裡都隨便找到片子，那應該找個放映員也不難啊，怎麽會叫自己。
  “都帶好了嗎？”趙無成詢問道。
  許大茂拍了拍鼓起來的大包：“放心吧趙組長，我辦事什麽時候有過缺漏。”
  “那行，趕緊走吧，領導早就在廠門口等著了。”
  許大茂跟在趙無成身後，往軋鋼廠的大門走去。
  最近軋鋼廠的大門上換了新的標語——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寨。
  婁振華喜歡看報紙，這是一個曾經的大商人的基本素養。
  許大茂前幾天婁振華就感歎，估計又是一場轟轟烈烈的運動。
  果然，才沒幾天，標語就已經貼上了。
  標語的正下方，停了一輛綠皮小汽車。
  能開上汽車的人，軋鋼廠只有一位。
  李懷德那廝雖然在廠裡呼風喚雨，但他的職務只是副廠長而已。
  “楊廠長嗎？”許大茂心頭念叨。
  楊廠長作為軋鋼廠的一把手，在一些單位也有掛職，這也是他可以配車的原因。
  果然，許大茂跟在趙無成的後面剛走過去，楊廠長的秘書便開門從車上下來。
  “劉秘書，實在不好意思，我昨天沒給許師傅說清楚，他來晚了一些。”趙無成笑著道歉。
  劉秘書是個很年輕的男人，許大茂估摸著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大鼻子小眼睛，形象……不是很好。
  年紀輕輕就成領導的秘書，想必不是家裡有背景，就是有過人之處。
  也有可能，二者皆有。
  劉秘書看了看軋鋼廠大門上的鍾，轉身把後備箱打開：“東西放裡面，趕緊上車吧。”
  許大茂點點頭，按照劉秘書的指示，把放映設備小心放進了車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