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金宫

他是骁勇善战的金国皇太弟,她是骄纵的大宋沁福帝姬。 他亲率铁骑踏破大宋山河,兵临汴京城下,烧杀抢掠。 她女扮男装,替兄出使金营议和,被他一眼识破,一夜过后,娇花萎落。 为了保住父兄的命,为了家国,为了千万大宋子民,她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尘埃里,牺牲了身心和姻缘,曲意承欢,成为他的宠妾。 国破家亡,山河变色。昔日恋人变成冷血的仇敌,海誓山盟消逝。 爱恨纠缠,凤凰为谁所囚?

作家 端木摇 分類 出版小说 | 114萬字 | 163章
第十一章 情如花期,怎锁浓浓春意
两日后,我侧卧假寐的时候,羽哥和明哥在窗台下嘀咕着什么,我静心聆听,才知道她们在说那日我戏弄贵妃、修容的事。
她们说,事发当夜,贵妃就求见完颜亮,向他陈述我作弄她的经过。自然,她添油加醋,把我说得多可恶,把自己说得多无辜。然而,他并没有表示会惩罚我,只是略略安慰贵妃,因为,他早已说过,我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是她自己来蒹葭殿的,是她自己送上门让我羞辱的。
我可以理解,当着宫人的面,贵妃被我作弄,颜面尽失,心生不忿,自然会向完颜亮告状,以表示自己被我欺负、羞辱了。
其实,我那般作弄她们,一是告诉宫中所有人,完颜亮纳了一个疯女人为妃;二是我不想再有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三是让完颜亮知道,我的病情没有缓解。
他没有惩罚我,也没有训斥我,更没有踏足蒹葭殿。
就这么安静地过了十日。
羽哥说,花苑的桃花、杏花结苞了,劝我在这春色溶溶的晴天去外面散心。
于是,我穿着厚厚的棉袍来到花苑。
枝桠上那小小的花苞粉嫩可爱,其他不知名的碧树已经开始闹春,春花绽放枝头,迎风款款摇曳,各自妖娆、风流。
一冬的肃杀与沉闷终于扫清,不少宫人在花苑摘花、赏花,更有妃嫔在这里嬉戏玩闹。羽哥和明哥陪着我慢慢地走,但见那些妃嫔打扮得花枝招展,妆容明艳,发饰华丽,内里穿着色泽鲜艳的衫裳,外披浅色大袍,以免受寒不能侍奉完颜亮,那就得不偿失了。
忽然发现,某些妃嫔、宫人的手腕上绑着一条细长的薄纱或丝带,或紫红,或粉红,或杏黄,或天蓝,或豆青,与她们的服色相称,随风飘飞、轻扬,随着人的走动而旖旎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为什么她们的手腕都绑着薄纱或丝带?
我记得,我手腕的伤口还没好的时候,若是出殿,便会在纱布上绑着细长的薄纱,以作掩饰。
“元妃,快看,好多人都效仿元妃呢。”羽哥指着那些人,惊诧不已。
“贵妃和修容来看望元妃的那日,元妃就在手腕上绑着薄纱,一定是贵妃和修容学了去,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传扬开了,爱美的人就都绑着薄纱或丝带。”明哥撅着嘴、气愤道。
“不一定是贵妃和修容先效仿的,因为贵妃自恃美貌,不会效仿元妃的。”羽哥分析道。
“那谁先效仿的?修容?”明哥皱着眉头、猜测道。
“贵妃不会让修容效仿的,许是别的宫人恰巧看见了,就传扬出去了,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也许是了。”
没想到,简单的装饰竟然也能蔚然成风,在金国皇宫风靡一时,真真不可思议。
这时,有宫人看见我,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对我指指点点。
我知道,我在册封典仪上发疯一事已经成为笑柄;我难得外出闲逛,她们自然好奇,围观我。
我继续漫步,就让她们看个够吧。
“元妃出来已久,不如回去吧,明儿再出来。”羽哥许是担心我被那些宫人的举止影响而发癫。
“是啊,元妃服药的时辰也快到了。”明哥挽着我的手臂,想拉我走。
“急什么?还有一个时辰才服药呢。”我拂开她的手。
恰时,大贵妃和耶律修容朝我这里走过来,步履闲散,妆容精致的脸上布满了微笑。
她们想做什么?看她们藏着刀锋的微笑,似乎不怀好意。
大贵妃身穿紫红色六裥襜裙,外罩妃色披风,端的娇艳,美得不可方物。耶律修容也是下系浅紫色六裥襜裙,外穿粉白色棉袍,领子缀着一圈兔毛,毛茸茸的,衬出她白皙的肤色,使得她更显得娇俏可爱。
“元妃。”她们齐声道,淡淡一礼。
“你们是……”我故意装傻,装作从未见过她们,“哈,我知道了,你们是宫女。”
她们对视一眼,略有惊诧,接着摇头、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贵妃耐心地介绍:“我是贵妃,她是修容,元妃可要记住了。”
我略歪着头,“贵妃?修容?我不认识你们。”
耶律修容笑眯眯道:“元妃,花苑有很多景致值得一看,不如我们一起赏景、散步,好不好?”
羽哥连忙道:“贵妃,修容,元妃服药的时辰快到了,奴婢要带元妃回去服药。”
大贵妃冰冷的目光扫向羽哥,羽哥惊惧地闭嘴;接着,大贵妃走过来,亲热地拉过我的手,热乎地对我道:“元妃,你瞧,那么多人都效仿你在手腕上绑着薄纱、丝带,不过她们都是东施效颦,那薄纱、丝带再怎么美,也及不上元妃一分。因为,元妃虽然娇弱,却美得楚楚动人;虽然像西施那般顽疾缠身,却是仙姿玉骨,是天界的仙子,岂是那些凡夫俗子可比的?”
这番话,可谓将我捧上了天,但我知道,花言巧语不是只有男人会说,女人同样会说,而且是笑里藏刀。因为,上次我作弄她,她必定心生怨愤,必会寻机报复、讨回“公道”。
“真的吗?我是仙子?”我故作惊喜地问。
“元妃当然是仙子了,我们都是凡人。”大贵妃笑得比春光还灿烂,“就让我们凡人陪仙子游园,好不好?”
“是啊是啊,我们摘花给仙子玩,好不好?”耶律修容以哄小孩的口吻道。
“好啊好啊。”我拍手笑道,开心地蹦着。
“元妃,该回去服药了。”羽哥提醒道,想阻止我跟她们去玩。
“我要去玩,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斜眼瞪她。
羽哥和明哥不再说什么,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
大贵妃、耶律修容分别挽着我两只手臂,走向人多的地方。其他妃嫔和宫人站在宫道上看我,或窃窃私语,或目不转睛地看我,或说一些不好听的话,还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我听见。
大贵妃突然停下来,嫌恶的目光懒懒地瞟向她们,怒喝:“打扰到元妃赏景、散心,倘若元妃有什么不妥,陛下知晓,有你们好受的,还不滚?”
妃嫔、宫人作鸟兽散,不再围观,赏景的赏景,剪花的剪花,闲聊的闲聊。
照此看来,在金国后宫,大贵妃还蛮有威信的,至少不是受人欺负的弱者。
来到几株桃树前,耶律修容笑盈盈道:“元妃,你瞧树上那些花苞,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开花,到时候我们再陪元妃来赏花,好不好?”
“元妃,我摘一朵花苞给你玩,好不好?”大贵妃柔声道。
“好啊。”我笑道。
于是,耶律修容就去摘花苞,我翘首望着;不一会儿,她就摘了两朵小小的花苞,放在我的掌心,“元妃,是不是很可爱?还很香呢,元妃可以闻闻。”
我闻了闻掌心的花苞,的确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鬓发落到额前,好像发髻都散乱了;身上的棉袍似乎有点不妥,我前后左右瞧了瞧,果不其然,棉袍从背后裂开,我左右查看,棉袍就散开来掉在地上。
恰时,身后传来“嗤嗤”的憋笑声,我猛地转过身,但见大贵妃和耶律修容“噗嗤”一声笑出来,笑得前俯后仰。不远处的妃嫔和宫人也开怀大笑,笑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衣裳不整、发髻散乱,看我出糗。
早就知道她们不会好心好意地陪我赏景,原来她们要让妃嫔和宫人看我这副可怜的模样。
“元妃,奴婢带你回去。”羽哥和明哥连忙走过来,拉着我想走。
“放开我!”我怒道,横眉瞪向贵妃、修容,“你们为什么剪烂我的棉袍?你们是坏人。”
“不是我们,也许是被树枝勾到了,才扯坏的。”大贵妃窃笑着辩驳。
我撅着嘴,冷眼看着她们,她们根本不怕我,笑个不停。
耶律修容道:“元妃,真的不是我们,不信你问问羽哥、明哥,或者问问其他人。”
大贵妃看向我身边的近身宫女,眸光含笑,却隐藏着杀气。
羽哥、明哥接触到她的目光,惧怕地低头,由此可见,她在这后宫颇有权势,作威作福惯了。
我突然往前奔去,从一个宫女手中抢过一把剪刀,再折回来,冲向大贵妃、耶律修容。她们吓得花容失色,惊惶地逃命,我扬起剪刀,一边追一边叫道:“你们都是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她们逃命,其他妃嫔和宫人也吓得到处闪避,顷刻间,花苑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大贵妃和耶律修容在花苑绕圈,疲于奔命,很快就没力再跑了。而我呢?在这半年多来,我被虐打、折磨,伤病缠身,卧榻多月,身子骨不如以往强健,虽然四肢无力,但也凭着那股劲儿追到她们。
我狠狠地刺向大贵妃的胸口,她尖声惊叫,勉强躲过,手臂却被剪刀刺伤。
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她的衣袖,有些触目。她受此惊吓,面色惨白,倒在地上,喘着气。
花苑惊见血光,所有人都惊呆了,吓得远远的,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耶律修容惊震地捂着嘴,惧怕得六神无主,想上前看看大贵妃,又不敢。
我再次扬起剪刀,狠毒地瞪她,“你也是坏人。”
耶律修容立即逃命,正在这时,宫禁侍卫闻声赶来,她好像看见了黑暗中的曙光,奔向他们,“元妃杀人了,快救本宫……快制住她……”
三四个侍卫想上前制服我,但迫于我手中染血的剪刀,不敢硬着来,将耶律修容护在身后,与我对峙。
“滚开!我要杀了她!她是坏人!”我咬牙切齿地喊道。
“元妃,你把剪刀交给卑职,卑职保证,没有人会伤害元妃。”有个侍卫劝我放下剪刀。
“滚!都给我滚开!不然我连你们一起杀!”我声色俱厉地吼道,眸光阴毒。
陡然间,有人狠力地击我的后颈,很痛很痛……我缓缓转身,看见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一双平静若潭的眸。他看着我,目光静若深渊,然而,晕眩与黑暗一同袭来,我再无知觉。
我看见了,是乌禄,是完颜雍。
大哥,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为什么?
我只是做一场戏罢了,让完颜亮知道,我不单单患了郁证,还性情大变,激动地杀人。
其实,大贵妃剪烂我棉袍的时候,我已经察觉,但我装作不知,为的便是接下来可以发癫、发狂、杀人。
大哥,你竟然这么对我!
心如刀绞,有泪如倾。
忽然,泪雨模糊中,一个高峻如山的人影朝我走来,渐渐清晰。
大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想开口问你,为什么下手这么狠,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口难言,咽喉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心隐隐作痛。
“三妹,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完颜雍沉重地问,声音里充满了痛惜,“以往,你医人救人,不会伤及无辜的人,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我也不想这样……”我泣不成声,“我身不由己……大哥,我很辛苦……”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伤及无辜。三妹,你令我很失望。”他眸光漠然。
“大哥,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哭道。
“你不必再说,我不想再听。”
“大哥,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拉住他的衣袖,仰着脸祈求地看他,“我只是不想面对那个不想面对的人,大哥,为什么这么对我?”
“你好自为之。”
完颜雍拂开我的手,转过身,迈开步伐,走入那漫天的浓雾中,飘然远去。
我一声声地叫着“大哥”,可是,他没有回头,不再理我了。
心痛如绞,我无力支撑,慢慢蹲下来,声泪俱下……
有人握着我的手,有人叫着我的名字,阿眸,阿眸,阿眸,一声又一声,焦急而怜惜。
是大哥吗?大哥又回到我身边了吗?是的,一定是的。
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那张脸慢慢清晰,却不是大哥,是完颜亮。
为什么又是那地府阎罗?
“阿眸,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欣喜若狂地笑着,扶我坐起来,“刚才你哭得这么伤心、凄惨,朕被你吓死了。阿眸,为什么哭?是不是做噩梦?”
“嗯。”我敷衍道。
“没事了,有朕在,你不必害怕。”他取了丝巾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痕。
我心道:你才是让我畏惧的人,只要你不现身,或者你放我走,我就不会害怕。
完颜亮温柔道:“你睡了一个时辰,该进膳、服药了。”
我摇头,他也不勉强我,只道:“那稍后再吃。对了,在花苑发生的事,乌禄跟朕说过详情;你放心,朕已重重责罚了那两个贱人,往后没有人再来打扰你。”
完颜雍看见了事情的发生经过?他是外臣,为什么会在后宫花苑?这么说来,他打我、让我昏厥,倒是巧合。
“怎么?不解气?你想让朕重重惩罚那两个贱人?”完颜亮眉头紧锁,“好,那两个贱人胆敢作弄你,朕就降她们为才人,让你解气。”
“不必了。”我淡淡道,想不到他竟然为了我而惩罚贵妃、修容,而且责罚那么重。
“你想怎么样,朕都依你,只要你开心。”他抚触着我的腮,怜惜之情溢于言表,“她们再敢伤害你,朕不会轻饶。所幸当时乌禄看见了事发经过,不然她们不知道又要怎么编排、陷害你。对了,还是你大哥抱你回来的,乌禄还在,你有什么事想问他吗?”
完颜雍还在?
我转过头,他站在床榻一侧,身姿笔挺,毕恭毕敬,微低着头,俊脸静若寒潭,也无风雨也无晴。
完颜亮笑道:“今日乌禄陪他的王妃乌林答氏进宫看望两宫太后,出宫时经过花苑,乌林答氏想看看花苑的春色,这才看见那两个贱人害你。”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不看完颜雍的脸,“大哥的王妃应该是一个贤淑、体贴的绝色女子,眼下不在这里吗?”
是啊,他是宗室子弟,是葛王,早已过了成家立室的年纪,怎么会没有娇妻?是我太执著、太缺心眼,竟然没想到他已有了妻室。可是,为什么心那么痛?
“乌林答氏先回府了。”完颜亮应道。
“那改日有缘再见大哥的王妃。”我强颜欢笑。
“太医已为你把过脉,没什么大碍,好好歇着便是。”他又道,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
“我乏了,想歇会儿。”
“好,朕扶你躺下。”
他扶我躺好,掖好锦衾,亲昵地摸摸我的额头、脸腮,“稍后朕再来看你。”
也许,他有意在完颜雍面前做出亲昵的举动,也许是我多心了。
之后,他们一同离去,我侧过头,看着完颜雍的背影慢慢消失,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大哥,情难消,我应该怎么办?
我也想忘记你,可是,爱与恨蚕食着我的心,想爱,却掺杂了恨;想恨,却无法不爱。
此后,完颜亮重新踏足蒹葭殿,每日都来看望,待我极尽温柔,只是不在蒹葭殿留宿。
他总是不停地说这说那,微笑对我,我总是不发一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有必要时才回一两个字。他也不介意,依旧对我好,有什么奇珍异宝,都搬到蒹葭殿;朝中出了什么有趣的事,他也告诉我。
偌大的寝殿,他自言自语,仿佛我是多余的。
我恨他夺了我的清白,即使他对我再好,他仍然是那个毁我清白、夺我自由的禽兽,我怎么会当他的妃子?怎么会喜欢他?
就这么过了七八日,这日,羽哥、明哥命人将小榻搬到殿前,我坐在廊下,枕着软软的大枕,盖着小小的锦衾,裹挟着寒意的春风吹在身上,却不觉得冷。
看庭前碧叶飘落,赏殿阁春光无限,望天上云卷云舒,这一时的宁静仿佛是偷来的,也许很快就会消失。
闭上眼,想睡一会儿,脑中却浮现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那般清晰,那般生动。
完颜雍,大哥。
他的脸,他的眸,他的笑,他的身影,他的气度,早已烙印在心底,镌刻在脑中,怎么也挥之不去。
睁开眼,我看见他朝我走来,步履沉缓,面带微笑,在清滟的春光中朝我走来。
我闭了闭眼,怀疑是幻觉,又睁开眼,他已在我跟前,长身玉立,着一袭绛红官袍,眉宇澹澹,仿佛春光都被他的光芒逼退。
“大哥。”我怔忪半晌,喃喃地叫道。这一刻,我心中又欢喜又痛恨,矛盾得很。
“三妹。”完颜雍淡淡一礼,“元妃。”
三妹,元妃,我心中凄笑,是啊,他故意的,他提醒我,这是在金国皇宫,我已是完颜亮的女人,贵为元妃,这个事实无法改变。
羽哥、明哥一侧,我吩咐道:“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糕点,拿几样过来。”
她们去了,殿前廊下只剩下我和大哥二人,我冷淡道:“大哥来此,有什么事吗?”
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来,若无完颜亮的许可,他也不可能只身进入后宫禁地。
“我记得,临安、汴京的阿眸姑娘开朗活泼、豪爽善良、重情重义,而今的三妹……”完颜雍望着庭中几株树,眸光悠远得仿佛能够触及汴京、临安,“苍白羸弱,闷闷不乐,伤病缠身,再也不是我所认识的三妹。”
“我也不想这样,大哥,这是我的错吗?”我难过地问。
“不是你的错,可是,一蹶不振,或是重新振作,你可以选择。”他收回目光,面色极为郑重,“你这样自怨自艾、沉浸在悲苦中,我也会心痛。我不希望你就此忧郁、沉沦下去,三妹,你可以活得更好,可以大声地哭笑,可以变回原来的你。”
原来,今日他来,是劝我振作,一定是完颜亮让他来开解我的。
我凄涩地问:“你也会心痛吗?你以为我还能变回以前的我吗?大哥,若你是我,你可以做到吗?”
完颜雍忽然淡淡一笑,眼中却似有晶莹的光泽,“做得到,只要想做,就做得到!三妹,事已至此,你必须接受、面对,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们金国最崇拜猛鹰,只有无病无痛,才能一身轻地翱翔;只有羽翼丰满,才能振翅高飞。”
他这句话,好像别有所指,但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有什么深意。
“羽翼丰满,振翅高飞,三妹,记住大哥的话,你会想明白的。”他眉宇紧凝,语声沉重。
“大哥,在汴京发生的点点滴滴,我一直记得。此生此世,即便苍山负雪,即便永无天日,我也不会忘记那小舟、那烟雨、那意外的一刻。”
他面色一变,动容得失了语言。
我知道,他会明白我的意思。我告诉他,我不会忘记我和他经历过的一切,更不会忘记船舱中的一吻,我将会铭记于心。
完颜雍扬声朗朗道:“大哥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三妹好好歇着。”
我想叫住他,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应该是羽哥、明哥回来了。
他点头一礼,随即大步流星地离去。
大哥,你今日来,是劝我面对眼下的情形吗?是劝我开开心心地当完颜亮的妃子吗?
这夜,完颜亮有意拖延时辰,似乎想留宿在此。
他轻握我的肩,“快歇着吧,太医说你要多休息,不能胡思乱想。”
我疏淡道:“陛下也回去歇着吧。”
“你睡着了,朕再回去。”
“陛下在这里,我睡不着的。”
“好,朕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他拍拍我的手背,起身离去。寝殿暗下来,我翻过身,面向里侧,想着白日大哥说的话。
做得到,只要想做,就做得到!三妹,事已至此,你必须接受、面对,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我们金国最崇拜的鹰,只有无病无痛,才能一身轻地翱翔;只有羽翼丰满,才能振翅高飞。
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大哥不会无缘无故地让我记住这番话,一定有深意。
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忽然,灵光一闪,我明白了这话的深意——大哥让我振作,是让我把身子养好;只有养好身子,才能像鹰一样振翅高飞,飞出金国皇宫,飞出上京城。
一定是这样的。
那么,如果我对大哥说,我要逃出去,他一定会帮我。我就知道,大哥不会丢下我不管。
想通之后,我神清气爽,笑着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按时服药、好吃好睡,希望尽快养好身子,不再病怏怏的,有气无力。
每日,我都外出走动、散步,因为总是闷在寝殿,精神不济,也会闷出病来。
四月,人间处处芳菲,鸟语争鸣,花香盈袖,溶溶的春光将整个皇宫妆点得明媚灿烂。
羽哥说花苑的桃花、杏花都开了,我来到花苑,望着枝头那灼灼的桃花、灿灿的杏花,不禁向往它们的自由洒脱与恣意纵情。
“元妃,桃花、杏花开得多美啊,剪几枝回去插在樽里,便可无时无刻欣赏花了,好不好?”明哥笑道。
“不必了,想赏花就到花苑来赏。”我不愿这无忧无虑的花朵被剪下来、插在樽里,像我一样被断了根,被困在囚牢一样的深宫,直至枯萎、凋零。
“那奴婢每日都陪元妃来花苑赏花、散步。”羽哥笑道。
我不愿有人围观我、打扰我,就来到一处比较隐僻的地方,看一朵朵冰清玉洁的花缀满花枝,连成一片花海;看一朵朵轻纱薄绡似的花摇曳枝头,旖旎成一片红云。可惜,这么娇艳的花到底脆弱、到底薄命,只开一季,便萎落成泥,任人践踏。
羽哥道:“元妃,奴婢听说,以往花苑种不了桃花、杏花的,太宗皇帝命人培植了几年,这才成活下来,每年春风一到,便结苞、开花。”
是啊,北国苦寒,桃花、杏花在燕京以南地域到处都是,在上京成活、开花实属难得。
明哥说,附近有个小亭子,可去那里坐坐,歇会儿。
于是,三人便往小亭子走去。突然,我好像听见有谁提到葛王,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举眸四望。终于,我看见了不远处的桃花树下站着两个女子和几个宫人,正在说话。花枝横斜,桃花遮掩,她们很难发现我;再者,我站的地方比较隐僻,也有心隐藏,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看清楚了,是大贵妃和耶律修容。她们正在说什么帝姬、葛王,我起了好奇心,轻手轻脚地走近几步,侧耳聆听。
“姐姐,那令福帝姬都死了几年,为什么咱们这位葛王还对她念念不忘?”耶律修容疑惑地问,“早前听闻葛王与王妃情深甚笃,没想到葛王是一个多情之人,惦记先帝的昭容这么多年。”
“你有所不知,此事要从十一年前说起。”大贵妃以知情者的口吻回忆道,“令福帝姬随宋废主和宗室来到上京,年方十岁,在浣衣院长大。她二十一岁那年,被浣衣院的看守人发现她的美貌,便献给先帝。咱们这位葛王十七岁,血气方刚,也许早就见过令福帝姬,对她一见倾心。令福帝姬侍奉先帝一载,不幸染病,葛王奏请先帝,让她回浣衣院养病。先帝许是瞧出这二人有私情,不让令福帝姬出宫养病。”
“后来呢?”
“先帝恼怒令福帝姬心系葛王,就变着法子地折磨她,前后不到四年,她就过世了。”
“那葛王岂不是伤心死了?”耶律修容长长一叹,“令福帝姬都死了六七年,竟然还牵挂着她。姐姐,听闻昨日是令福帝姬的死祭,葛王一大早就出城去了,兴许是拜祭她。”
“我也听说了,每年的昨日,葛王都会出城。”大贵妃缓缓一笑,“还有一事更巧合,宫里头的元妃和当年的令福帝姬眉目间有两分神似,因此,我保证,葛王和元妃不仅仅是结义兄妹这么简单。”
“真的?”耶律修容惊诧极了,“倘若葛王对元妃有情,姐姐觉得葛王真心喜欢元妃,还是将元妃当做令福帝姬的替身?”
大贵妃冷哼一声,“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耶律修容寻思道:“陛下也知道葛王和令福帝姬这段私情吧,不知陛下是否知道葛王对元妃……”
大贵妃立即阻止,“陛下的事,不可擅自议论,小心祸从口出。”
脑中嗡嗡作响,我几乎无力支撑,所幸羽哥和明哥扶着我,带我离开。
是这样的吗?大哥,你告诉我,真的是这样的吗?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国破家亡、在靖康之变中遭难的令福帝姬,我只是令福帝姬的替身,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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