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带宋慕青到渠巷,赵小渔比之前诚恳了许多。原因无它,她是个记恩的人。挑了最热闹的入口进去,赵小渔犹如是给刚到明州的客人介绍的地方百晓生,上到哪家摊儿几点摆出来,下到哪处有杂耍表演,再到宋慕青想知道的卖瓷器的地方,全给说了遍。“开春时,每半月渠巷内的瓷市都会开一次,那时来这儿摆卖的不仅有渠巷中的铺子,明州城内大大小小做着生意的都会到这儿来,更有那些卖家中私藏之物的,运气好能淘个几件回去。”赵小渔指了指前面的空地:“平日里就是一些杂耍的在这儿卖艺。”“下次开什么时候?”“还要五六日。”“到时候来看看。”赵小渔笑意微顿,随即又摆上招牌笑容带他继续往里走,心中嘀咕着,下回再要来瓷市她可不带,里面尽是熟人,打扮成什么样儿都得被人认出来。走着走着前边儿就传来葱油饼的香气,赵小渔肚子咕噜了下:“宋公子您等等!”说罢人便跑了那方向,但去了好久都不回来。等宋慕青过去,赵小渔捧着个油纸看到他后两眼放光:“宋公子,我没带银子,您身上可有?”垂眸看去,便是她希冀的目光,盈盈笑意挂在脸上,不似刚进来时的讨好,却显出几分娇憨来。片刻后,赵小渔手捧着油纸,带着他继续往里走:“这儿就是我之前说的码头,但没有长亭那边来的热闹,这边只运些小船出去,到长亭那儿才有大船。”宋慕青抬头看去,整个渠巷的图早就在他脑海中,每日从这码头出去的货有很多,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没有在其中发现假瓷。尽管他以求学之名到这里,到底还是惊动了人,可这狐狸早晚都有漏出尾巴的时候。如今睿亲王世子在此,对他而言说不定是个好时机。“宋公子要不尝尝?”赵小渔献宝似的将手中的葱油饼递给他,“不烫了。”宋慕青眉宇微动:“不必了。”赵小渔讪讪收了回去,也是,像宋慕青这样的身份,哪会吃街边的东西。“那我再带你去那边看看。”余光处瞥见了熟悉的地儿,赵小渔忙改道。“等等!”宋慕青忽然喊住了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迈步进了刘记。赵小渔囫囵将葱油饼塞下,急忙跟了上去:“宋公子!”坐在柜台前的刘四叔抬起头,看到宋慕青后先是一笑,视线再从他身后的赵小渔身上扫过,顿了下后,用更大的笑意来迎客:“这位公子您随便看,我这儿的东西可是渠巷内最好的。”宋慕青微微颔首,从前边的架子瞧过去,指了指其中一件:“这个如何卖?”刘四叔瞥了眼:“那个便宜,八两银子您要就拿去。”“那这呢。”“十二两。”“这件?”“六两。”宋慕青接连问了数件,最终站在个青花瓷前:“这个如何?”刘四叔迎了上去,仿佛是看到财神爷般:“这位公子眼光真不错,这可是个古董货,一百六十两。”不等宋慕青开口,赵小渔哇了声:“掌柜的您骗谁呢,这东西要卖一百多两,公子,别在这儿听他胡说,我们走,我换一家带你看。”说着就拉住了宋慕青的胳膊,一脸愤愤的将他往外带。“怎么说话的这!”刘四叔目送了他们离开,脸上的笑意褪去,看了眼内屋那儿开口,“上回丫头带来的就是他。”屋内传来回声:“城里又来了位世子,也不知什么底细,那批货得压一压。”“但那边催的急……”这厢宋慕青被赵小渔拉到巷子口,他淡淡瞥了眼被她抓着的胳膊,后者即刻松开,讪讪的将手在自己衣襟上擦了擦:“宋公子,我这不是担心您被人骗了,渠巷内的瓷货水深,东西倒不假,你叫他说些名头出来,还真就是古董,可却不值这价。”宋慕青眼底尽是洞悉:“你认识他。”赵小渔心里发虚,嘴上打哈哈:“认识,怎么会不认识呢,我做乞丐时在这一带混的熟,所以我才说怕您被骗,那青花瓷顶多值个二三十两。”“上月十四深夜,渠巷内有三间铺子往外运了东西区码头,船随后到了长亭那边,东西上了大船。三间铺子就包括刘记。”赵小渔心思转的极快,真要有问题这愣头青能站在这儿和她这么说?肯定是没查出什么来,想套她的话!于是她扮着不懂:“他们不都有自己的烧窑,卖些小件儿出去不是很正常吗?”宋慕青定定看着她:“你就是在这儿学的制瓷。”“我要是会,我可不就赚大钱了。”赵小渔呵呵笑着,忽然巷子深处传来痛喊声,赵小渔猛地一跳往里冲,“宋公子,里面出事了!”渠巷内多巷弄,错综复杂,第一次来若是没人领着,容易在巷弄中迷路。赵小渔倒是想尝试借此把宋慕青给甩了,可她比不过他体力,纵然跑得飞快,人还是稳稳的跟住了她。转眼两个人出现在了一个小院前,院里正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几个男子被绑在椅凳上,正一脸惊恐的看着边上垂眸看他们腿的女子。“陆……大夫?”赵小渔在看清里面的人后愣了愣,这不是陆莺莺吗,她怎么会在这儿?陆莺莺没有抬头看他们,而是问绑在椅凳上的男子:“这样疼还是刚刚那样疼?”男子抱着腿两行泪:“陆大夫,我这腿不看了,银子还给你,我不看了。”陆莺莺皱眉,拍了下他警告:“别乱动,针还没拔掉,会瘫痪!”话说完,男子真不敢动了,可这眼泪还是哗哗的落,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前这三个病人,一个哭的一个惨。“你还没回答我,这样疼还是刚刚那样?”“现在疼现在疼!”陆莺莺执笔在纸上写下新的药与针灸手法,看着伤口若有所思:“看来这样的刺激更大一些。”“这是……”赵小渔看着椅凳上的人,三个人的腿都有伤,其中一个连手臂都是伤的,鼻青脸肿,一看就是打了架。赵小渔猛地想起那日自己说过的话,陆大夫问她哪里多腿伤病人,她当时就说了渠巷。此番情形莫名熟悉,赵小渔想到了那个仍旧一瘸一拐的二世祖,好像自打陆大夫没去给他扎针,他的伤好的更快了。“……”陆莺莺重新给那人上了药,解了他身上的绳子,脸孔甚是无情:“行了,你可以走了,三天后来换药,半个月后就会好。”男子一听脸上顿时欣喜万分,就差跪下来磕头道谢了,拿了根棍子当拐杖,一瘸一拐的往院门口去,走的竟然比两条腿的都快,转眼就消失在了巷子内。“陆大夫,那我们呢?”另外两个连忙问,他们也想走,银子可以不要,只要不遭罪,什么都好说。陆莺莺手中却多了一副针灸,神情格外的严肃:“我再试试另一方法。”被晾在一旁的赵小渔看的于心不忍:“陆大夫这是在做什么?”治病还是杀人。“她在试验。”赵小渔愣了下,恍然,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二世祖的伤时好时坏,每次陆大夫还会问很多奇怪的问题:“可这伤与她而言本就不是难题,她要试验什么?”“大夫试验多是为了什么?”“治病救人?”宋慕青看了眼陆莺莺手中厚厚的行医簿子:“或许她手中有未解的疑难杂症。”两个人一直等,等到了陆莺莺试验过新的办法,让那两个男子离开后,才等来了她正眼瞧他们。赵小渔踟蹰着,还是将书院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未见她惊慌,陆莺莺收拾着药箱,抬头问他们:“瓷首在何处?”赵小渔摇了摇头:“瓷首可能真的丢了。”“我回去一趟。”“陆大夫,现在书院内都是睿亲王世子的人,你回去肯定会被关起来的。”陆莺莺拧眉:“你们这样查不到瓷首的下落。”赵小渔心念一动:“陆大夫,睿亲王世子肯定会派人找你,渠巷这边未必安全,不如你跟随我们去林家。”在陆莺莺还在考虑时,宋慕青添了一句:“由林家出面,推荐你去医馆内,能看治的伤者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