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渔和宋慕青一道挤在马车里,临上马车前,还不小心被宋慕青碰了下脸。之所以觉得是不小心,是因为宋慕青连一个多余眼神都没分给自己。就当他是不小心罢,赵小渔腹诽着,没有再理,只抬手抹了下脸。殊不知小脸沾上的灰经她一抹,又将那裸露出来的白皙盖了过去。坐在去往林府的马车上,赵小渔脸上仍是皱着眉头舒展不开,之前慌乱顾不上秦霜鸣,这会儿想起相处种种,再想想秦霜鸣落在睿亲王世子手里可能的处境,她越想越于心不安。“世子不会为难秦霜鸣。”宋慕青的声音从旁传来。“你怎知他不会?”赵小渔反问,这反应便是叫宋慕青猜中了心中所想。就连林怀甫都看了过来:“那真是秦霜鸣?”他方才也就远远看了眼,就被身边鬼哭狼嚎的给岔开了,谁能想到那行踪不定几乎隐匿的秦霜鸣居然会在岐山书院。先前还有传言说他最后露面是在宁家做客,后来宁家出事,秦霜鸣不知所踪,许多人怀疑秦霜鸣也丧命在那场祸事里。“秦霜鸣年少成名,赞誉颇多,太后十分欣赏,曾有意聘入宫中为御画师,可惜秦霜鸣性格孤冷,不肯应允,太后惜才,对秦霜鸣敬重才作罢。睿亲王世子既是太后身边人,不会为难秦霜鸣。”宋慕青又道。赵小渔点了点头,那可不像是关了山长那样简单。秦霜鸣是文人表率,崇高理想,光是满天下的拥足便能让那劳什子世子吃不了兜着走。不过说起性格孤冷才未入宫,赵小渔瞟了眼身边的宋慕青,这位才是孤冷本人罢。秦霜鸣的性格可爱多了。“少在心底腹诽我。”宋慕青未抬眼,凉声道。赵小渔咧嘴一笑,甚是乖巧。旁边的林怀甫斜着眼瞧,总觉得这氛围不对,又说不上哪儿不对,最后索性把那条腿搁在了了两人的位置中间,强行刷了存在感。宋慕青的目光从赵小渔身上移开,连看都没看林怀甫一眼,径直看向了车窗外,马车已经驶入了明州城。沿街的叫卖声入耳,那是鲜活的烟火气,和昨个夜里的血腥场面仿佛是两重天地。马车在林府的府门口停下,看门的一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林怀甫,高喊了一声‘少爷’,就嚷着‘少爷回来了’往里头跑。林怀甫被韩邵钰背下来的,来都来了,自然得尽地主之谊:“你们就放心在我家住着,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尽管说,就当这段日子是放假了。”他刚说完,就发现其他人的脸色都不大对,想到被关的山长,脸上的笑意也有些讪讪,“那什么,我的意思是,山长那长相就是个有福气的,那话怎么说来着,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准很快就水落石出被放出来了。”除非找到瓷首,否则睿亲王世子绝不会放人。林怀甫的话反而让气氛愈发陷入沉默尴尬,正此时,林常山匆匆从府里面出来,看也没看旁的,一把揪住林怀甫耳朵,声音气得都变了调:“你个纨绔子,这才多久的功夫,就让书院给退回来了!去之前我怎么交代的,你、你居然还有脸回来了,老许,快,给我准备马鞭子!”“爹,疼疼疼!”林怀甫整个人就着林常山被拽进府里,一边哀嚎,“那么多人看着呢,我的面子!”“你管过你爹要不要面子!”林常山中气十足,比他喝得还大声。赵小渔一行在大门外,就听着林怀甫求救得往后抓空气的手:“你们快帮我说啊,我不是被书院退的!是书院出事了!”“是啊,老爷!”赵小渔眼看林怀甫要被提溜没影,急忙追了两步。宋慕青这时也动了动,不紧不慢地随了赵小渔身后,唤了一声‘林老爷’。恰是他的这一声像是唤回了林常山的理智,也才发现跟着林怀甫的人里头有宋慕青。“宋大人,跟犬子这是……告假了?”跟上回一样?“书院里出了点麻烦事,让学生们暂时归家,我等京城来的不甚方便,林公子客气才邀我们前来,叨扰了。”“不打扰不打扰,你们都是怀甫的同窗,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林常山登时热情招呼道,转头又给林怀甫脑袋拍过去一掌,“混小子,怎么不早说呢。”林怀甫:“……”不过林怀甫被他爹打惯了,这一会儿功夫就给林常山介绍起人来,韩邵钰和宋慕青是一块从京城来的,主要是给他爹介绍赵小渔:“爹没认出来罢,我那小厮,如今也是岐山书院的学生,我带出来的!”尤为自豪。赵小渔被他突然揽过去肩膀,整个人都绷起,不自在地挪了挪肩膀想挣开:“林老爷安好,小的也是沾了少爷福气。”“小厮?”林常山扬了扬眉,仔细打量了好一会儿,忽的发出爽朗笑声,“我儿是个什么样的当爹的清楚,没想到你这小厮还能有这样造化,实属不易。既然已是书院学生,再做小厮可就屈才了,去,老许,将这小兄弟的卖身契取来还给他。”赵小渔的心陡然一抖,猛地想起自己当初是混进来的,哪来什么卖身契!意识到这点,她就有了想溜的念头,奈何被林怀甫那厮抓着,正急得抓耳挠腮之际,撞上了身后侧宋慕青的目光。他知道自己是假冒的,定是在这看好戏呢!随着那名叫老许的管家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外视野内,赵小渔内心焦灼不已,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想着该怎么应付接下来查无此人的局面。“老爷,这是赵小兄弟的卖身契。”许管家递上一份纸。赵小渔眼都看直了。她……这卖身契怎么来的?再仔细一看,那上面真真切切有赵小渔三个狗爬字儿,带一红手印儿,值当二两银钱。赵小渔下意识就看向宋慕青,后者仍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在赵小渔眼里就变了样了,那可是及时雨,雪中炭,救命的活菩萨!上一回休沐,宋慕青跟着林怀甫回的林府。要说谁最有可能做这般手脚,除了已知她女儿家身份的宋慕青不作第二人想。他竟然能料想的这么远……“我爹让你收着,还不赶紧收着,白捡的便宜好事儿。”林怀甫没好气地拄了下她胳膊,光盯着宋慕青看什么。“谢林老爷!”赵小渔赶紧感激地双手接过,将‘卖身契’妥帖收好了在身上,又再三道了谢。林怀甫瞧着跟着乐,不知怎的,看着赵小渔那乐的样子,自个心里也挺高兴。只是还没乐上会儿,脑袋又被林常山拍了下,“傻笑什么呢,还不赶紧带人去休息。”“好好说不成么,都给拍笨了。”林怀甫咕哝着,不过还是照林常山说的,让许管家去给赵小渔一行人安排厢房。西厢房够大,有两间房,容得下三人。林怀甫本还想让赵小渔跟自己去他的苑子,但听宋慕青冷清声线道:“他已不是你小厮,是同窗好友,既是如此,应当不用再行服侍之事罢。”林怀甫被噎个正着,想摆个少爷谱,在赵小渔那圆圆眼睛眨巴眨巴的注视下都不好意思了:“随便你们,一宿折腾的,我得去睡会儿。”说罢打着呵欠就走了。“慕青,你不习惯和外人一间,我同你睡。”韩邵钰利落地接过仆从拿来的新被子,在里屋一铺,顺手帮宋慕青的也铺好了。宋慕青站在原地未动。赵小渔就站在他对面,看了看里屋勤劳贤惠的大高个,再看了看边上空出的单人小屋,对这安排满意极了,遂冲着宋慕青咧嘴一笑,自问笑得十分真诚和讨好。然后就看宋慕青甩了她一个冷酷背影。不知又怎么不高兴了。是嫌自己手脚慢了,没表示?带着这样那样的揣测,赵小渔把自个的床铺了,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最后才犹豫着叩了叩里屋的门边。“宋慕青,你要不要随我去渠巷转转?”“嗯。”清冷骄矜的声音传了出来,宋慕青身上已经换了之前的学生袍子,霁青色的交领长衫,斯文有余,儒雅俊朗,打一出门,便叫看的人一眼定住了神,只痴痴地看。“赵小渔。”“啊?”“口水擦一擦。”赵小渔下意识顺着去抹嘴角,才惊觉自己被戏弄取笑:“……”可宋慕青的好看是实打实令人晃神的,被他这一打趣,不自觉连耳朵根都发烫得厉害,在人察觉一样之前,‘咻’的一下就闪出了厢房。余下宋慕青看着她逃跑的背影,眼底微不可见闪过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