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沉默终于结束，赵树兰抬起头，微微往左边一转。 我们都坐在她的正前方，此刻她脑袋对着的方向，是一堵墙。 正当我们不解她那堵墙有什么好看的的时候，她忽然笑了。 跟以往她脸上的笑容完全不同，这次不是如释重负、不是嘲笑、不是跟徐浩青的嗔笑、不是提到赵耀时候幸福的笑…… 这是我在她脸上从没见过的，诡异笑容。 明明是在笑，却能感受到她满腔的冰冷，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是一个冷面杀手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寒气，可是偏偏这样的冰冷，是一个正在笑的女人发出来的，这样的感觉，诡异万分。 她嘴唇动了几下，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我们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却知道她一定说了些东西。 应该是不想让我们听到，却又忍不住要说。 好奇怪。 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她大可以默不吭声。 可她却对着那堵墙，挂着一脸诡异笑容，说了点东西，让我完全摸不到头脑。 不过结合之前的对话来判断，她说的内容似乎与我出现的时间感知障碍有关。 说完后，她立马低下头不再言语，自始至终我们也没听到她到底说了什么。 再次陷入沉默，徐浩青轻咳一声：“树兰，你没事吧？” 赵树兰抬起头，神态恢复正常，苦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准备，这一天既然来了，我欣然接受，我明白，终将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只是浩青，我有一个请求。” 徐浩青：“你说。” “不要为难耀儿，也不要告诉他我干过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求你保护他，我怕组织会对他不利。” 徐浩青：“呃，这个请求并不过分，于情于理我都会善待耀儿，尽量保护他。对了，你刚刚对着墙说了些什么？” 赵树兰：“我什么都没说，你别问了。” 果然，她还是不愿让我们知道。 赵树兰又跟徐浩青交代了一下后事，徐浩青表示自己一定尽力而为。 “赵医生，你知道‘启蒙’吗？”李风云开口了。 赵树兰倒是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说道：“你们查到了我的身份，能够查到‘启蒙’也并不奇怪，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能说。” 李风云：“嗯，我理解你的苦衷，我想确认一下，‘启蒙’是不是‘超人计划’那些试验品的名单信息？” 赵树兰没有回答，看来是默认了。 “‘启蒙’已经散佚，对吧？” 她还是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在说，求你们别问了。 再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有用信息，反而会给赵树兰增加烦恼。 适可而止，我们没有继续追问。 从审讯室出来，徐浩青去了监控室。 十几分钟后，他回办公室，开口道：“我让人解读了唇语，那会儿赵树兰在审讯室对着那堵墙说的是，‘他成功了？失败了？’就这些。” “他（它）成功了？失败了？”这是什么意思？ 赵树兰说的“ta”，指的是某个人，还是“劦”组织？ 成功，什么成功了？失败，又是什么失败了？ 那会儿我正在跟她讲述自己的时间感知障碍，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赵树兰说的那句话，跟我得的这种罕见病有关？ 还是我想多了，她说那话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事？ 完全想不通，赵树兰也不肯说，剩下我和李风云徐浩青在这里面面相觑。 “老三，你那个感知障碍，会不会跟神出鬼没的小倩有关？”李风云问。 呃，我那个病的确是小倩出现后才发作的，可这并不代表二者有直接联系。 徐浩青送我和李风云出来，就看到赵耀正站在走廊，无所事事叼着烟。 “领导，我妈呢，怎么还没出来？你们搞什么鬼……”赵耀迎上来，有些不耐烦地说。 徐浩青叹口气，仔细打量赵耀，过了一会儿才说：“小伙子，回家吧，你母亲暂时不会出来，她犯事了。” 赵耀脸色大变，口中的烟掉落在地，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警官，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妈呢，你把她放出来，她不会犯事的，我知道的，她一直教育我，不能做任何触犯法律的事，她平日里一直遵纪守法，她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她是个好人，你们一定搞错了，搞错了……” 徐浩青：“听话，回家吧。” “哦哦，我知道了，你们说的是在酒里下药的事对吧？我招了我招了，是我干的，那件事是我干的，跟我妈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无辜的，是我，都是我，我鬼迷心窍，想赚那些不义之财，才在酒里下药的，你们抓我啊，快把我妈放出来，她年纪大了，经不起你们的折腾，警官，我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你们抓我……” 赵耀失控了，他跪下来抱住徐浩青的腿，涕泗横流…… 我忽然很同情这个外表有些叛逆的年轻人。 严格来说，他的基因被赵树兰编辑过，跟我、徐浩青、李风云都属于同一类人，我们都是“劦”组织的试验品。 他一直遵纪守法非常自律，他母亲赵树兰一直教导他不要做坏事，可是如今，赵树兰却因曾加入“劦”组织进行惨无人道的试验东窗事发被捕，等待她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赵树兰与前夫离异，赵耀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赵树兰出事，让赵耀如何面对接下来的路？ 徐浩青伸手抚摸赵耀的脑袋，柔声道：“赵耀，你是男子汉大丈夫，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长大了，站起来吧，记住你母亲对你的教诲，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只是过分执着于先进的医疗技术，执着于对医学进步的探索，走了一条不该走的路……” 遵照与赵树兰的约定，徐浩青没有告诉赵耀他母亲犯了什么事，只是温柔耐心地劝导。 过了很久，赵耀才站起身。 似乎是想通了，赵耀木讷地点点头，失魂落魄走开，到了警局大厅，他看了看墙上的警员信息公示，又回头看看我们，像是想将我们的信息与墙上的警员信息一一对应起来。 奈何我和李风云是编外人员，上面自然没有我们的信息。 赵耀没有继续停留，怅然离开…… 徐浩青派人盯着，怕他想不开，也怕“劦”组织会找他的麻烦。 赵耀走了，他的反应不太对头…… 我和李风云也回到宿舍，该休息了。 赵树兰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很遗憾的是，她并不知道小倩的事，也没能说清楚我得的时间感知障碍是怎么回事。 …… 一早起来，徐浩青就打来电话，让我们到他的清水房集合。 赶到清水房，他已经在那里了，地上全是烟头，看来他到了有一段时间了。 “徐队，找我们来有什么事？”李风云问。 徐浩青：“昨晚你们走后没多久，赵树兰就被移交给上级了。” 嗯，赵树兰是“劦”组织核心成员，掌握的信息巨大，市局多半处理不了。 “我有点担心，上面会怎样对她。毕竟她掌握的那些医学信息和‘劦’组织的消息，对上面来说也很重要，唉，以后估计见不到她了，心里有点堵。” 对于赵树兰的将来，我有心理准备。 虽然她手上沾过鲜血，但我认为，短时间内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她掌握的技术和信息，已经超越了我们目前科技水平的层面。 基因技术，编辑基因，让人变得更聪明、提升大脑利用率的手段，以及让人不犯罪的基因组，这样的领先技术，完全碾压现有的科学水平。 如果能在严格的监管下，加以善意的利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前提是该技术已经很成熟。 我不清楚“劦”组织对基因的认知到底达到了什么水平，也不知道经过他们编辑基因的试验品，有没有别的副作用，但我知道，那样的技术非常诱人。 上面不可能在榨干赵树兰的知识储备前对她动手，而如果她想要活下去，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将自己的知识倾囊相授。对她而言，最有利的办法是，将自己的知识一点一点说出来…… “徐队，你看开点，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从她走上那条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李风云说。 徐浩青点点头：“道理我都懂，我尽快恢复正常状态，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赵耀。” “赵耀怎么了？”我问。 “他约了我，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见面，还说千万不要在局子里。”徐浩青说。 “哦？” 这样说来，赵耀是有什么信息要告诉我们？他不让在局里见面，是因为局里有内鬼？ 昨晚我就感觉，赵耀的反应有点不对劲，他听了徐浩青的话后，反应有点平淡，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走了出来。 我认为，他提前就知道赵树兰犯了事，而且是非常重的事，至于他到底知道什么，还不好说，等他来了才能搞清楚。 徐浩青的精神状态不好，我们只能尽量安慰，这位老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看得出来他对赵树兰还有很深的感情。 等了一阵子，就有人敲门。 徐浩青趴在猫眼上看了一会儿，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人，戴着墨镜口罩，看不清他的脸，但从身形来看，的确是赵耀。 进屋后，他关好门，才摘下口罩，开口道：“徐浩青，这里安全吗？” “安全，你放心吧。”徐浩青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