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诸朝苏暮使眼色,示意她进去。 苏暮款款而入,朝垂眸专注手中活计的男人行福身礼,道了一声郎君。 顾清玄用余光瞥了她一眼,爱理不理。 苏暮垂首站在窗边,许诸仍旧守在门口,郑氏则已经离去。 顾清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室内一时寂静下来,只能听到罗合里茶渣被筛动的沙沙声。 主子没发话,做奴婢的也不敢吭声。 苏暮站了许久,忍不住偷偷瞄跪坐在桌案前的男人。 那人穿了一袭考究的交领纱罗衫,衣料轻薄柔软,挽起的袖口处露出少许白皙手腕。他的手骨节分明,握住罗合的指骨隐隐发白,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看不出思绪。 苏暮又规规矩矩站了好半晌,才小心试探道:“不知郎君唤奴婢来所为何事?” 顾清玄总算有了新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四目相对,苏暮不动声色回避了,躬身垂首,做出一副听候差遣的模样。 顾清玄把罗合放到一旁,从瓮中取出冬日里留存的雪水,将其注入茶釜中,随后把茶釜放到风炉上,总算开了金口。 “昨日郑娘子同我说,管园子花草的周家想讨娶你,有这回事吗?” 苏暮转动眼珠,心中升起一丝狡黠,答道:“有。” 顾清玄取“则”量筛取出来的茶粉。 茶性俭,不宜广,有多少水配多少茶,忌贪。 他用余光瞥向窗前的女郎,却没料到那人也在偷瞄他。察觉到他的视线,又胆怯地回避了。 顾清玄唇角微弯。 有点意思。 现下茶釜中的水还没到一沸,他跪坐在桌案前,两手放置于膝上,看着面前的女郎,说道:“周二郎欲讨你为妻,你可应允?” 苏暮缓缓点头道:“奴婢应允。” 听到她亲口说应允,顾清玄的脸色很平静。只不过眸色深深,原本琥珀色的瞳孔略微缩了缩,仿若深渊般令人捉摸不透。 苏暮继续作死,在他紧绷的心弦上疯狂起舞,温声道:“奴婢家中的情形想必郎君也知晓一二,周老爷子待人和善,他家的二郎周勤是个老实本分的郎君,在铺子里口碑极佳。如今他们不计较家父脾性来求娶,可见其诚意。奴婢想过安稳日子,愿意嫁给周二郎,还请郎君成全这桩亲事。” 她说话的语气不疾不徐,甚至还非常大胆地盯着他的眼睛表达了对周二郎的意愿。 这番话成功的激起了顾清玄压抑在心底的邪火,四目相对间,空气仿佛被凝固了,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苏暮的心情其实有点小紧张,特别是当她看到面前的男人忽然伸出手观摩时,眼皮子不由自主跳了跳。 那只手修长白皙,它既能执笔,也能握弓射杀。 现在它的主人正若有所思地观摩它。 一想到被那只手箍住脖子的滋味,苏暮的腿不禁有些发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作死,相当于踩棺材板在小祖宗的神经上冲浪,既疯狂又刺激。 仿佛察觉到她在害怕,顾清玄忽地瞥向她,破天荒地抿嘴笑了。 他笑得极其温柔,一双好看的瑞凤眼里仿佛藏了星子,原本艳丽的唇色诡异地带着说不出的阴深,他用无比亲和且舒缓的语气一字一句问道:“阿若是在害怕吗?” 阿若。 苏暮的小名,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喊她。 平时苏暮对这个小名没什么感觉,人人都可以这般称呼。 唯独今日从顾清玄嘴里冒出来,差点把她的天灵盖都惊飞了,只觉得毛骨悚然! 那厮阴森森地盯着她,沉静如水的眸色里好似藏着危险,令她浑身不自在。她硬着头皮应战,装傻道:“奴婢愚钝,听不明白郎君的意思。” 顾清玄“啧”了一声,看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苏暮不敢跟他对视,只耷拉着头,露出我见犹怜的幼弱,努力做出一副矜持又委屈的倔强,实则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那副谨小慎微,欲言又止的娇怯模样跟受到惊吓的小白兔似的,当真撩拨到了顾清玄的心尖儿上,清正端方的君子皮囊下不由得滋生出奇怪的卑劣心思。 想把她揉进身体里碾碎。 一种怪异的微妙情绪在两人中间滋生,那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暧昧心思在各自心间徘徊。 一个不断作死试探,一个克制却既当又立。 苏暮笃定这桩事成不了,只要有苏父在,周家天大的诚意都会被他搅黄。 顾清玄也笃定这桩事成不了,只要有苏父在,他总有法子把它搅黄。 二人各怀鬼胎。 为了试探顾清玄的心思,苏暮在他的神经上疯狂蹦跶,顾清玄则保持着君子风范静静地看着她作死。 不知不觉间,茶釜中的水在炭火的烹煮下开始冒出鱼目气泡。 顾清玄取揭从鹾簋里舀出适量的细盐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