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流年长

他是定格在她生命中的一段风景,任时光转换,永不褪色;她是投入他心湖的一颗微小的石子,经流年浸润,终成镶在心尖的珠玉。流年不尽,他们都曾艰难游溯、几欲水穷,幸好,彼此心中的爱与勇气从未消失,于是,前路豁然,又见云起。

49
穆沛远抬起头的时候,虽然鬓角汗水淋漓,但是神色已经如常:“别太担心了,只要接受治疗,你弟弟很快会没事的。”
等包扎完伤口,叶燃和他一起先回家把行李放好,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他已经疲惫地睡着了。
回到家里他们都洗漱休息了会儿,叶燃考虑到陆美英也熬了好几天了,整理了点陪护的东西就打算回医院陪弟弟。
穆沛远还睡着,她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门。
只一点点声响,蜷在沙发上的穆沛远就醒了:“一起去。”
不等她说什么,他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起得太猛,他不得不低头扶着膝盖抽了口气,但是,马上拿起了茶几上的车钥匙。
叶燃知道拗不过他:他刚刚洗过澡,假肢却已经戴好了,而且特地睡在客厅的沙发上,还那么容易惊醒,明明,是随时准备着和她一起出门。
到了医院,穆沛远先去找叶炜的负责医生详谈,叶燃直接去了病房,叶炜估计还要昏睡一段时间,叶燃让陆美英先回去休息了。
是个多人病房,但是只有叶炜一个人,春节期间住院病人不多,还有一些告假回去了,病房里格外冷清。
叶燃看着弟弟的脸:闭着眼睛的时候,他和所有十七八岁的男孩没有任何区别——额头上爆着几颗青春痘,下颔已经长出了稀稀拉拉的胡子,只是眉头紧皱,看上去气鼓鼓的,就像小时候调皮被爸爸打了以后,愤愤地睡着的样子。
她一阵心疼——其实,要照顾和呵护弟弟的念头,从未在她心里断绝,即使没有了母亲的绑架和自我的桎梏,渗透在血脉里的骨肉至情,也会让她义无反顾。
只是,这个重担,哪怕是千万分之一的重量,她也不忍心让另一个人去承受,她爱的人,她希望能给予他的,只有同样贵重而不掺任何杂质的爱。
然而,既要承担亲情,又想守护爱情,她有两全的能力和办法吗?
“怎么眉头皱得这么紧?”怔忡间,她没有发现穆沛远已经进了病房,正弯腰打量她的眉心。
她连忙笑:“哪里皱眉头了。”
穆沛远搬了个凳子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个硕大的梨:“昨晚到现在还没怎么吃东西呢,先吃点水果。”
叶燃有点奇怪:“哪来的梨?”
“这边一个护士给的,说是老家种的,特别甜。”
叶燃摩挲着梨的表皮,所有所思地低声咕哝:“护士……多大?漂亮吗?”
穆沛远仰头认真地想想:“和于静姐差不多吧……”又难以忍受地摇头,“脾气也跟于静一样。”
估计从小被欺负怕了,他明显对于静那种聒噪又强势的性格很吃不消。
叶燃用胳膊肘打了他一下:“你就应该让于静姐这样的多收拾收拾!”
他顺势把她一拉,让她倒在自己的肩膀上,声音听上去有种心甘情愿的无奈:“有你收拾就够了。”
叶燃的心像被一双极宽厚的手掌轻轻揉了一下,她闭上眼靠在他肩上,放任自己什么都不想地,享受这片刻的温适。
消毒水的味道里泛开梨的清香,穆沛远不知什么时候把梨削好了,切了一片,碰碰她干裂的唇:“来,吃点。”
叶燃张开眼睛,却没有张嘴,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手,马上把刀和梨夺了过来。
“你手都伤成这样了,干嘛不让我来切!”她心疼地埋怨。
穆沛远这才想起手背的伤口,又马上不当回事的把手掌翻了一下:“根本不碍事。”
叶燃不由自主地抬高了声音,满是懊恼:“怎么不碍事!流了那么多血,都是因为我……”
“叶燃!”穆沛远制止她,看看床上熟睡的叶炜,尽量压低声音,“不要这么想!”
叶燃的眼睛还停留在他手背的白纱布上,沮丧不可控制地泛滥:“都是我,害你这么累,还害你受伤,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你,我的生活毫无意义!”她想说的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因此没有一点余地打住了她,“你记住,碰到问题,互相担心没有任何意义,我们要做的,是一起去面对,一起去想办法解决!”
叶燃喉头一紧,像认错的孩子一样低头:“我……知道了。”
她的手在打颤,穆沛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梨又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她还逞强:“我来……”
“放心,手术都可以做,这点小事,不影响。”他说着,用缠着纱布的手细细切下一片,送进她的嘴里。
叶燃嚼了几下,甘洌的水分沁入喉舌,真的很甜,每一根快要枯竭的神经似乎都被润泽了,人也好像充盈了些。
“你也吃点!好甜。”她舔舔嘴唇说。
穆沛远一边切梨,一边摇头:“不,这个梨,不能分。”
到第二天下午为止,叶炜基本一直在昏睡,叶燃没让陆美英过来,一直陪着弟弟。
穆沛远也没回去,就在医院陪她。
傍晚的时候叶炜还没醒,穆沛远提议:“我们先去吃个饭吧,我跟护士站打个招呼,一会儿时间没关系。”
叶燃没有胃口,但是想着穆沛远这几天都没吃过一点热汤热水,赶紧起身:“走吧。”
还在春节长假中,医院的食堂没开,附近的小餐馆也大多没有开门,他们走了一段,才找到一家中式的连锁快餐店。
刚坐下还没点单,穆沛远的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马上变了:“好,我马上回来。”
叶燃心猛地一沉,果然,穆沛远尽量平静地说:“叶炜醒了,我们最好还是回去看看。”
快步赶回医院,叶炜的病房前挤满了人,有医护,还有很多病人和家属。
叶炜正在大喊大叫地发脾气,他拔掉针头跳下了床,把床头柜上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年轻的女护士被他推倒在地上,膝盖的裤子都磕破了,现在已经动用了安保部门,两个穿着警卫服的男人紧紧钳制着他。
门外围观的人不时惊呼:“喔唷,大过年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年纪轻轻的,这是精神出问题了吧,得赶紧送到精神病院去啊!”
还有人在担忧:“这种疯子要是冲到我们病房怎么办,这要是杀人放火谁来保证我们的安全啊!”
叶燃低头拨开堵在门口的人群,冲上去抱住弟弟:“小炜,姐姐在,小炜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你跟姐姐说……”
叶炜手足挥舞地要回家,一会儿又要叶燃把他的电脑拿过来,嚷嚷着要打游戏,叶燃怎么劝说也没有用,他又暴怒起来,挣着命地要往门外冲。
负责的医生不得不给他打了镇静剂。
等他睡下,叶燃已经筋疲力尽,窗外夜色沉沉,病房里一地狼籍,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
可是刚刚那些大呼小叫还在脑门盘旋:“大过年的……年纪轻轻地……精神病……杀人放火……”
叶炜挥舞着碎玻璃瓶的样子又在眼前闪过,她突然一阵心悸手脚发冷——这个时候,她迫切地想要有个人撑自己一把。
穆沛远呢?她凭着直觉找了出去,护士台就在前面,她加快脚步想去问询。
几个护士的聊天声渐渐清晰:“还好玲玲没事,哎哟,吓死我了!”
“那一推真的挺厉害的,要是流产算谁的呀!碰到了疯子病人,是不是只能自认倒霉啊!”
叶燃像被猛击了一下:原来刚刚那个被叶炜推倒的女护士竟然是个孕妇!
她没有勇气再走过去了。
她们不胜唏嘘:“玲玲老公差点要打人,穆医生在那儿赔礼道歉半天了。”
“哎,穆医生怎么这么倒霉,找了这么个女朋友?”
“是啊,以为穆医生眼光多高呢,这么多年一直一个人,谁知道找了个这样的?”
“那女的长得是还可以,听说是老师,工作也算不错,就是……这种家庭,和穆医生家差太远了吧?”
“对啊!关键是,还有这么个弟弟,说不定是一辈子的拖累呢……”
她突然刹住了脚步,觉得自己整个人,连同嘴唇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刚刚的过度疲惫和受惊。
而是因为,心底深处由来已久的惶恐,正如地火一样喷薄而出,要把她烧成枯骨。
她朝着病房的方向回头,却发现脚下已经不听使唤,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跪下去。
“叶燃!”一个人夺步过来拉住她,却伴随着一阵吃痛的吸气,“没事吧!”
她转头,穆沛远的脸色也是暗沉疲累,可声音还是很柔和:“先回去休息吧。”
对面正好有家属扶着病人走过来,叶燃下意识的挣脱他的手:“我没事!”
说完,站直了喘口气,先往病房里走去。
穆沛远刚要跟上去,电话响了,他看看屏幕显示,脸上掠过一阵惊讶,推开边上安全楼梯的门,走进去才按下通话键:“妈?你不是在欧洲吗,怎么用了国内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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