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流年长

他是定格在她生命中的一段风景,任时光转换,永不褪色;她是投入他心湖的一颗微小的石子,经流年浸润,终成镶在心尖的珠玉。流年不尽,他们都曾艰难游溯、几欲水穷,幸好,彼此心中的爱与勇气从未消失,于是,前路豁然,又见云起。

38
康仁光挂了电话把车开到巷口,却发现坐在后座的叶燃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不由回头:“叶老师?”
叶燃如梦初醒“哦?”
“到了。”
叶燃连忙推门下车,连道谢都忘了,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那个……您刚刚说……穆医生,生病住院了?”
诧异伴随着不悦同时掠过心头,康仁光语气里依旧不露声色:“是啊。”
“严重吗?”叶燃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康仁光微不可见地皱眉,“我去看过他,没什么大事,不过……”
“不过什么?”叶燃紧张地追问,“他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康仁光语气依旧不急不躁,好像有点开玩笑似的反问:“看来叶老师和我们穆医生交情还不错啊,小穆应该不是你的学生家长吧?”
“不不……”叶燃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仓皇地说,“只是,上次在天灵山,多亏他……”
“是啊,我也很感激他。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医生护士都是自己人,治疗和护理肯定更加周到。”
“哦……”叶燃稍微松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康院长,谢谢您,再见。”
车子驶离前,康仁光从后视镜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叶燃有点失魂落魄的背影。
叶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骑上自行车冲上马路的,又没手套又没围巾,冷风把她一时发热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等到了医院门口,迫切想要见到穆沛远的热望,也降到了冰点。
她凭借什么身份去看他?见到了他又该说什么?这几天的事儿,她该怎么解释……毫无头绪。
黑暗中的住院楼灯火通明,不知道他在哪一间,也不知道是谁在陪着他,叶燃突然发现,其实,她对穆沛远,几乎一无所知。
除了,他让她爱得快要发疯。
不知在冷风里仰头站了多久,她在医院对面的摊子上买了最后一个烘山芋,把手焐热一些,又骑上了回程的路。
周一上班,照例是最忙的一天,光是处理那些缺交作业的学生就花去了小半天时间,下午班主任例会又是一大摊子事儿布置,还要出月考试卷,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正紧赶慢赶地批改作文,门卫电话过来了:“叶老师,门口有个快递,一定要你本人签收。”
是个同城快递,小小的一个盒子,她一边签字一边狐疑:“是不是寄错人了呀?”
可一打开,她狠狠地愣住了:竟然是那天在大商场玉饰专柜看到的那副耳坠!那么送的人只可能是——果然盒子下面有张卡片,康仁光的字潇洒大气:
“叶老师:多有打扰,聊表心意,敬请笑纳。”
这么贵重,怎么笑纳?
她都不敢让同事看见,像做贼似的把盒子塞到抽屉里,赶紧给康仁光拨了个电话。
康仁光一直没有接,半晌才回了个微信:“不好意思在开会。”
她给康仁光发了个微信:“康先生,我马上到医院找您。”
她跟副班主任交代了一下,提前离开了学校。骑了一身汗,好不容易在医院的偏僻角落找到了自行车寄存的地方,她上了锁,又往包里看看,确定耳坠没有从盒子里掉落出来。
旁边走过来两个年轻的女孩,大概是护士,下班了来拿车回家,边开锁边聊天。
一个女孩说:“穆医生是外地人吗?怎么都不看见有家属?”
另一个女孩说:“好像是本地的吧,不过听说他父母好像是外交官,常驻国外的。”
“哦,怪不得穆医生气质那么出挑,原来是这样的家庭出身呢!”
她们的声音渐渐远了:“有什么用?生病了还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孤零零一个人,好像是穆沛远的常态,可是生病了,还是一个人……
叶燃心里有个小天平在左右晃,去看看……不去看……最终砝码严重失衡,去的一边赢得了压倒性优势。
初犯是无心,再犯,就是有意了,只是现在,她也操控不了自己的意念了。
她打听到了穆沛远的病房,凭着一股视死如归的精神一鼓作气地跑了上去,可是到了门口,马上英雄气短。
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深呼吸了好几下,她才捏紧拳头又走了回来,壮士断腕一样毅然决然地推开门。
是个单人间,床上没人。
她好像一口真气突然散逸,整个人松松地往下一垮。
刚一回头,视线正好碰到一个下巴,略微有点零星的胡茬,嘴唇也有点干裂——正是穆沛远。
穆沛远也狠狠一愣:“你怎么来了?”
“我我……听说你你生病了……”
“嗯?”她都结巴了,穆沛远却还在挑着眉等着她说下去。
叶燃勉强又挤出一句:“就想来……看看你……”
然后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哦,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穆沛远严肃地看着她,跟警察调查情况似的。
叶燃的紧张没有机会得到缓解:“我我我……是康院长,就是……康泽恩的爸爸……。”
不等她说完,穆沛远突然把视线从她脸上离开,跳了几步绕过她,意兴阑珊地躺在了病床上——他没戴假肢,不能久站。
叶燃心里杂草丛生,磕磕绊绊地好不容易又憋出一句废话:“您刚刚……不在病房?”
“洗手间。”
这下彻底无语。
就是来看看他,看过了,也就好了吧……叶燃想撤,可心里的杂草搅成绳子绊住她,不让她把脚步迈出去——
他虽然行动如常,可是气色真的很差。床头的柜子上放了点干粮和八宝粥之类,可是真不是病人该吃的。
杂草缠得她的心发紧发痛,还是忍不住问了:“穆医生,你晚饭……就吃这些吗?”
“什么?”穆沛远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床头柜,摇头,“不。”
“那吃什么?”
“不吃。”他恹恹地往枕头上一靠,“没胃口。”
叶燃眉心挤在了一起:“不吃怎么能养好身体?”
“可以打葡萄糖。”
杂草不知什么时候结成了网,她的心被箍得死死的,每个网眼都挣扎着一个逃脱的念头,可是她越挣扎,却被箍得越紧。
知道逃不过,她放弃了挣扎,一个念头就不受管束地跳脱了出来:“我帮你做点送过来吧。”
穆沛远半垂的眼皮突然掀开了,眼睛在她脸上逡巡着,像是要探出什么蛛丝马迹。
叶燃生怕被他看出点什么,马上解释:“上次……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穆沛远又兴味索然地垂下了眼:“不用,你回去吧。”
网破了,束缚突然消失,心就啪嗒一声重重摔在烂泥地里,不是解脱,却是沉沉的失落。
她勉强点点头微笑:“那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
他突然咳嗽起来,拳头抵着嘴唇没法说话,就对她挥挥手。
叶燃垂下头转身,正好一个中年女护士拿着电子温度计进来,看见她有点惊奇:“哟,今天有人来看穆医生啊。”
倒不好马上走了,她也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护士招呼她:“哎你坐啊,贵客啊!你可是咱们医院自己人以外,第一个来看穆医生的人呢。”
在耳边测了一下穆沛远的体温,她脸色有点不悦:“穆医生,你看,热度还是没有完全下去,另外总是不好好吃东西也不行啊,多少补充点能量,最好是喝点粥,食堂就有啊,我帮您去打一点来?”
穆沛远嗓子有点沙:“食堂东西难吃。”
说着他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双手一抱头无聊地躺了下去,宽松的病号服里可以看到他瘦削的锁骨,还有,明显少了一截的腿。
比起不生病的时候,他现在倒有点像个乖僻的少年。
“那你们聊,我去准备药水,今天看上去又要挂到半夜。”护士有点无奈地走了出去。
到半夜?饿着肚子,怎么行!
“我去熬粥!”叶燃突然说,她不容许自己犹豫,气息有点急,语速也特别快,只说了四个字,脸却已经涨得通红。
穆沛远怔了怔,还是那句:“不用。”
叶燃第一次这么不容置疑:“熬好就送过来!”
好像完全不在意穆沛远如何反应,她调头就往门口走,穆沛远斩钉截铁地一声喝住她:“站住!”
那声音太威严,她不得不顿住脚步,心里慌张的杂草又开始稀稀拉拉地冒了出来。
“不要太硬,也不要太烂,不要太稠,也不要太稀。”穆沛远很正色地下指示,看到她嘴巴还愣愣地张着,又补充了一个关键词:
“粥。”
叶燃离开,满屋子的消毒药水里,还流动着一线淡淡馨香。流到心里,这些天以来的烦虑如同杂质一样沉淀下来,心里似乎澄明了许多。
安安静静一个人的病房里,穆沛远第一次觉得,这三十几年,自己过得好像真的有点孤单。
或许这颗心空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另一颗心来填满。
该来的就来吧,他想着,管他是不是空欢喜,反正,这一刻的等待,如临花开。
倦意袭来,又似乎带着几分惬意,他睡过去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叶燃记着还有一件正事儿没办,不过还个东西不需要太多时间,她快步往行政楼走了过去。
医院有点年头了,楼房之间都是成片拔地参天的香樟树,这个时候已近黄昏,路灯却还没亮,望出去一片昏暗。
眼前突然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行政大楼里走了出来,叶燃一惊:可不是陆美英?
虽然只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但是这么多年同一屋檐,她的身形举止是叶燃绝对不会认错的。
她来干什么?如果是来就诊,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而且也不可能到行政楼来啊——惊异之中,叶燃突然想起那天送走康仁光的时候,陆美英那死灰复燃一样热切的眼神。
冷汗涔涔地从背上冒了出来,丁雪说得真是没错:她迟早不是被这个娘卖掉,就是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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