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喝醉,司玉被压了手,这下车子又爆胎了。大晚上的,我们在不熟悉的外地郊区公路上,看着外面一边茫茫夜色,都有些茫然失措。“这个时候,叫人来修车怕是要等很久吧?”远山喃喃自语道。“好在我们还没有上高速。”清朗说,然后下车来检查了下爆胎轮胎,问远山。“车里有备胎吗?”“有。”“千金顶呢?”“也有。”“那就好办。”清朗说。“你会换轮胎?”“应该没问题。”清朗从轮胎前站起身来,然后吩咐我们,“远山你待会协助我,喜雨你来帮我们拿手机照明,司玉和橘子你待在路边不要乱动,路上有车子,晚上视线不是很好。”我们都应着,各司其职。接着,清朗便与远山埋头干活。夜色里,宽阔的马路上只见大大小小的车辆呼啸来去。蹲着的少年,领着一个大男人换轮胎。怎么感觉清朗与远山的角色互换了。一个70后,一个90后,却是90后带着70后。花了不到半小时,清朗吭哧吭哧的将备胎换上了。远山先回到车上,开发发动机,试了下,高兴的喊,“还真的可以了!小‘火鸡’不错嘛。”“优秀。”我也说。“这说明了什么,年龄从来不是靠谱的先决条件。”清朗话里有话。我笑笑,未回答。我深知清朗的优秀,一次次见证了他超出年龄的稳重与靠谱,同时也察觉到了他的落花有意。可是我不得不在乎世人的目光。下午我们一起从高铁出现在益城球馆时,小花他们暧昧的眼神如针尖扎在心上。清朗才20岁,还这么年轻,而且很优秀,越优秀将来越有无数的可能性。他将会遇到很多的女,也会有很多如小叶子那样的清纯小女生,或是像阿真和我这样的小姐姐对他产生好感。而且,他的父母亲人对他以及他的伴侣都会有很高的期望吧?种种此类,我不得不想。言行上,也尽量避免与他的暧昧不清。后来为避嫌,就连在球场上,我和清朗也很少搭档。换好备胎后,车子重新上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对清朗的沉着与实干刮目相看。远山开了会车,连连说犯困。“你们喝醉就呼呼大睡,我也想睡——”“我们不睡,陪你聊天。”司玉说,然后招呼和我和清朗(橘子是醉成死猪样了),“睡什么睡,起来嗨。”“这样,我们四个玩歌词接龙吧,提提神。”清朗说,“要唱起来,首尾的字要一样,可以是谐音。”他还真喜欢唱歌啊,我想到那天晚上他突然兴起唱的《狮子王》主题曲《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时的好玩情景,忍俊不禁。他听到我的笑声,迅速回过来含笑瞄了我一眼,眼睛亮似星辰。“好。清朗你先来,起个头。”司玉说。“我要从南走到北,从白走到黑——”他清清嗓子,故意粗着嗓子唱了起来。我们都笑了。“黑、黑——”大家琢磨。“嘿,我真的好想你——”我立刻接了起来。“你!”“你说你,想要逃,偏偏注定要落脚——”“脚,这个就有点难度了。”我们于是绞尽脑汁。接着司玉便唱了起来,“脚边烟蒂,散落一地,像是我的心……”“厉害了!这个你都想到了。”我和清朗惊呼。“这是什么歌,我怎么没听过。是你写的吧。”远山说。“这也不算是新歌了,杨乃文的《我给的爱》。”司玉说。“好了,接着来,咱们接到心了,心很简单吧。”我们这样说着,一时也想到了很多含有心的流行歌曲,却没发现由心开头的。“啦啦啦……”一会远山打着拍子,然后唱到“——心与心也会相通,当我的思念触动你的心弦,天涯也挡不住这缠绵……”“这又是什么歌?”我们三个惊呼。“这都不知道?情歌王子邰正宵的《心弦》啊。”远山不无得意的笑。“瞬间暴露了年龄差距。”我说。“这叫姜还是老的辣。”远山说。“不如枣还是红的甜。”司玉说。“如果你是颗枣,我就相信那枣是甜的。”远山又说。我们都发出干呕声……一路我们就这样一边贫一边玩接龙游戏,后面的路程,还算轻松的开回了白城。日子一天天如水样的过,我们羽毛球俱乐部的人,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空闲再聚在一起打球、聚餐以及喝酒聊天。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有好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变化了。像秦楼很久没有来俱乐部打球了,接着燕子也很久没有参加活动。我们每次在群里问她,她都说“身陷工作无法自拔”,我们知道那不过是借口。以前的她,可是每场必到,每餐都是硬腿,也都是俱乐部的“御用手机摄影师”。一天,我们看到好久不见的燕子出现在球馆,惊喜不已,却发现她是在储物箱里收拾自己的打球装备,她将她原来存在远山球馆的羽毛球拍和球鞋都装进球包里。“燕子,你就这样无情的抛下远山啦?”小花是男生版的苗苗,八卦天分一流。“我热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燕子说。“这话要不要帮你录下来好发给你们老板?”苗苗问。“你还是多录录你的佟哥哥吧。”燕子掐了下苗苗的腰,同大家打个招呼就走了。再后来,她就像秦楼和小叶子一样,只是偶尔在群里闻其声,从未在球馆见其人。人生的聚散本来无常,一个羽毛球俱乐部里球友的来来去去,在众人眼里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这些人的来去,对特定的人的影响却是切肤般感受,如小叶子之于清朗,燕子之于远山,秦楼之于我。机器熊与佟哥,平时和远山关系最好,在燕子离开后,攀过他的肩膀,“佳人已携拍而去,今晚陪你疗伤,咋样?”“出家人从不受伤。”远山道。“嘴硬。小心脏的血像喷泉了吧。”丁严说。“警察叔叔果然眼神犀利。”清朗道。“晚上谁又要疗伤,加个腿呗?”铁头也跟了过来。“见者有份。”小花笑嘻嘻,被我们一起嘘走了。于是当晚,大家又借着帮助疗伤的名义,打劫了远山一顿宵夜。“一群土匪,心滴了血钱包这下也要放血。早知道不如让我自然流血而亡算了。”球后吃宵夜的时候,远山执意让我坐在他旁边。“这样,我受伤的心才能得到些许安慰,你们疗伤才会有点效果。”“不坐。这是属于燕子的位子。”我拒绝。“你也看到了,燕子她好久都没在球馆出现了,现在连装备都拿走了,所以彻底成了过去式。”远山做出痛苦状。“山哥,你说燕子成了过去式,马上就让喜雨接位,这让喜雨情何以堪?”清朗接话道。我顿时向解围的清朗投去感激的目光。“好咯,你也看不得我好。”远山说着,闷闷的喝了一杯酒。大家开玩笑习惯了,没有人太过当真。又过了一阵子,橘子说要从公司里带了个不到二十岁的实习生Sam过来打球。按照俱乐部惯例,拉一个新人进来时,引荐人首先会在群里做简单介绍。“球友们有福利啦,20岁不到哦,嫩得出水的小美眉!”橘子说。“我的天,20岁不到,都可以叫我叔叔了。掐指一算,只有清朗降得住。”远山说。“清朗那么帅,降谁降不住?”司玉接楼。晚上大家在群里瞎侃的时候,我正在一边敷面膜一边看书,看到手机大家聊的欢,提到清朗,我的头不知觉间低了下来,面膜上的精华液从下巴滴落到书页上都没发现。本周周末Sam与橘子一块来了。小姑娘留着短发,酷爱黑色,脸上没有表情,又潮又酷,关键是打的一手漂亮的球。不比我们这些在球馆逮到一个大腿就叫师傅、处处偷师,吃百家饭成长起来的野路子,Sam从初中时就在课余学习羽毛球,无论是击球姿势还是步伐都非常规范,利落而帅气。远山常常安排清朗与Sam一块搭档打混双赛,两人年龄相近,气质俱佳,也都打得一手好球,并肩站在场上时吸睛无数。“清朗加油,这种女搭档可是可遇不可求的,看山哥对你多好,最好的都留给你了。”远山拍着清朗的肩,还给他们报名参加本城区几个羽毛球俱乐部联合的周周赛。平时俱乐部活动聚餐,他们也双双出现,相邻而座。我没怎么与清朗搭档打球后,他也没再在聚餐时坐在我旁边。席上,大家一个劲的开清朗与Sam的欢笑。让清朗帮她倒酒盛汤夹菜。清朗微笑着一一照做。他给她倒了一杯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搭档,我敬你。”他站起酒杯敬她。“这会不会太隆重了点?”不苟言笑的Sam难得的微笑了,与他碰杯。顿时场上欢呼声一片。我的目光,从他们的酒杯上,落到面前菜盘上,再落到自己的碗里。笑声阵阵传入耳中,我突然感觉说不出的难受。【4.7】被逼“茅山学艺”“清朗,要不要来一局?叫上你的搭档!”“好,Sam!”……自从Sam出现之后,这是球馆里常出现在球友与清朗之间的对话。莫明失落了一阵,我又渐渐释然。必竟清朗与Sam年纪相对,不论是气质还是球技也更般配。“又发呆!你还找得着你的球拍么?”司玉含笑带嗔的走过来。“啊?”经她一提醒,我突然发现自己手上的羽毛球拍忘记搁在哪里了,“咦,我的球拍呢,刚才还在手里呢。”我站起来,左右环顾寻找。“瞧你丢三落四的!”司玉笑,将背在身后的手递到我面前,不正是我的那紫色手柄的拍子么。“哈,怎么在你这?”“我刚才去洗手间看到的。看上去像你的拍子,猜测你是不是上了洗手间将拍搁里面忘记拿了,出来一看,果然是的。”“还真是。我想起来了。谢谢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拍子。“喜雨你这一周怎么了,总是失魂落魄似的?”司玉关切的问。“没什么,我挺好啊。”这时,我看着Sam在场上一个漂亮的扣杀,将对手的男队友都杀得措手不及,引起身后观球的球友一片叫好声。我长吁了口气,“司玉,我们好好练下球吧?”“嗯?”“我觉得我的水平太菜了。”“我也不好。”司玉也怏怏的,她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场中的Sam,“我听球友们说,其实打的好的球友们,都是经过私下里的勤学苦练,许多球友还特意找了羽毛球教练培训呢。”“那我们也跟着教练去学球好不好?”“你真想学?”“是呢。你一起吗?”“我早就想学了。”司玉说着,悄悄的将她圆圆的小脸凑到我面前,“其实我以前偷偷跟教练学过,在其它的俱乐部里。只是学的时间不长,感觉没怎么学好,没好意思说。”“心机女。不过我要是没学好,也会不好意思说的,哈哈哈——”我和司玉默默商定,打定了主意,一起报羽毛球教练的培训班。城市里的羽毛球运动行业发展势头挺好,但凡大一点的城市都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羽毛球俱乐部,俱乐部里还有定点招收员的教练。我们群里就有一个外号“周伯通”的周教练,就是省队羽毛球里的退役教练。我和司玉一起报了周教练的培训班,打了两年球,再一次从最基础的握拍、挥拍、发球、步伐、挑球、高远……学起。周教练五十来岁,中等个子,剃着光头,三角眼,球教得不错,但是相当的严厉。“学球期间,严禁打球。等到你们不规范的动作都扭转过来,再应用到日常的打球中,这样学习才有效!”周教练将手负在背后,同我们做要求。“啊,不能打球啊——”我想我报了三个月的培训班,那就三个月不能打球,不打球就不会去远山俱乐部,不去俱乐部就见不到清朗……我怎么一下子又想到清朗身上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我做示范了,专心点!”周教练一声喝道,我抬头对上他的目光,身子一激灵,立即专心上课。“对,架拍、侧身,转身时手肘贴耳、瞪腿,挥——架拍、侧身,转身时手肘贴耳、瞪腿,挥——”周教练示范完,让我们每个动作十次一组,挥五十组。培训不比平时的打球,我们要机械的重复每个基础动作,显得单调枯燥。但是练了一段时间,我们的动作、技巧还有步伐,显然得到了一定的提升。“只是不能打球,有些无聊。”中场休息时,司玉悄悄的说,我亦深有同感。虽然因为练球的缘故,我没去远山俱乐部,每天仍然关注着群里的动态。有时候看到秦楼在群里说报名打球,燕子跟着接腔“连楼帅都出现了,我是不是也该重出江湖了”,有时看到大家又在调侃清朗与Sam说她多么厉害他们俩的搭档是怎样换的默契,有时又看到群里冒出了新鲜的面孔,说是来过球的某大帅哥或小美女……有时看到某些消息和球友们的互贫会忍不住会心一笑,有时看到某些人的发言,内心又控制不住的咯噔一下。秦楼还是那个秦楼,清朗还是那个清朗,喜雨却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喜雨了。我们上羽毛球课时,教练只需要开一个场地。球馆其它的场地一边被其它的俱乐部包场。佟哥的这个球馆,除了远山俱乐部,还有另外好几家羽毛球俱乐部的在这里包场。“对,起跳、右脚跨越上前、交叉步、一、二……接球,挥拍,贴住耳朵!自然放松的放下……”教练一边说,一边适时纠正我们的不规范之处。练球一个月后的某天,当我和司玉正接受着教练的指令,在场上练步伐。突然穿着迷彩服T恤墨绿色短裤,提着迷彩球包的清朗出现了。他将球包放在我们练球的场边,坐在边上,慢慢地掏出装备。“咦,今天是周日,不是远山俱乐部的打球日,清朗怎么出现了?”司玉纳闷的轻声问道。“我也不知。”我也纳闷。眼角余光悄悄瞥向座位上的清朗,发现他拿出了装备后,正默默地坐在一旁看我们训练呢。他伸出一只胳膊搭在身后的椅背上,双膝自然微微打开,身子向后慵懒的靠着,修长结实的四肢呈现出健美的线条。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我用余光在向他瞥了又瞥,很多时候像是对上了他的目光,又像是没对上。我不确定,定睛一看时,发现他的嘴角露出了浅淡的似笑非笑。他肯定发现我在瞄他了!我迅速移开了目光。另外这个“极客”羽毛球俱乐部的活动开始了,清朗参与到他们球赛中。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每一个星期,我都见到清朗。有时他在其它场上其它的俱乐部里打比赛,几局男双打完,大汗淋漓的他下场坐下休息,球服从腹部向上微微卷起,露出平坦结实的腹部以及,腹肌,呃……有时他会到我和司玉练球的场边坐下,默默的观看我们练球。“清朗,身材不错嘛,你那就是传说中的八块腹肌?”司玉有时开他的玩笑。“不相信?可以来摸摸。”他笑。“我可以请喜雨代摸。”司玉瞥了我一眼。她太机灵了。“喜雨来摸,我要考虑收费。”他坏笑道。“为什么?!”我忍不住问。“收费的东西才会更被珍惜对待。”“噗——”司玉看看了他,又看看了我,“我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大灯泡属性。”“想多了。”我敲她一记。“你不觉得清朗那小伙子不错吗?”一起组合练习练挥拍时,司玉同我说悄悄话。“是不错。就是太小了。人家才二十岁,我都二十五了!”“大四五岁又有什么关系,现在不正流行姐弟恋吗?我看他对你挺上心的,以前从来没听说他去过除了远山俱乐部其它的俱乐部打球过……”“别瞎扯——”“嘿!练球还聊天!”周教练咆哮道,“干脆你们坐下来先聊完再练好不好?”我们立刻乖乖噤声。练了三个月球,我和司玉终于以重新回到俱乐部里自由打球,但是前期,虽然我们的姿势动作漂亮规范了些,但正因为总是想到教练所教的,结合运用到实际的球赛中,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失误是经常性的。“喜雨妞,据说你们拜了高人被收作关门弟子啊?让哥见识下你们在茅山苦练了三个月,是不是突飞猛进?”小花逮住我,拖我和他搭档,打一局混双。“茅山是道教吧,我们是佛教!看来我们八字不合,还是不要搭了。”“哎呀,地球都是一个村,天下教派是一家。来,哥带你灭了远山俱乐部的当红组合:清朗Sam!”小花说着,不容我拒绝,便去邀请了清朗和Sam,他们爽快的答应了。我有苦说不出。羽毛球混双在男选手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下,主要拼的是女队友的实力。但我和Sam的水平差距大家有目共睹。我刚学了基本功“下山”,总是要先在脑子回想一遍师傅所传再运用到身体的动作上,这一想一动的来回,反应便慢上了半拍。而Sam是老道行了,出招急准狠,勾斜线、封网、斜后场掉场、急速平抽……打得我措手不及,狼狈不堪。Sam一个右斜线抹球滚网,我没接到。小花叹息。清朗起了一个半高的前场球,绝佳封网的好机会,我用力一扑球打到拍子上球下网。小花大叫。小花对Sam下狠手用力扣杀,Sam退后场奋力接起来,绝佳的放小球得分的机会,我用拍子轻轻一碰球结果碰的太轻了,球落在了我们这边。“……”小花故意手一松,直接将拍子滑落掉在了地上。还有无数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清朗有意放水勾前场给我得分的球,我都失误了。以及无数个我本可以打空点得分的机会,都被我起球挑到了对方手里,被一拍打死。小花在一次次目瞪口呆中故意掉拍后,最后干脆整个都躺在了场上,“我的姑奶奶,做你这样的搭档不被累死也会得心肌梗塞!”“亏你勤学苦练三个月,浪费时间还浪费钱,小姑娘趁年轻,赶紧转行吧!”……匆匆打完几局,我被小花挤兑得面红耳赤,因为心虚,不敢发一言。“不要理小花。刚练完球都是这样失误多,要过一段适应期就好了。”我垂头丧气地坐在角落里,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抬眼,对上一张有着硬朗的帅气的温暖笑脸,是警察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