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去裴家的路上,聂行风接到魏正义的电话,说已经放裴少言离开了,跟踪他们的警员说裴少言没回家,而是住进了某家宾馆,裴炎帮他办好入住手续就走了,魏正义让其中一名警员继续跟踪裴炎,另一名留在宾馆,说是监视裴少言,其实也算是一种保护,谁知道乔的戾性上来,会不会派人为难他。结束通话,聂行风又给乔打了电话,乔料到他要说什么,冷笑道:“聂,你的智商什么时候也向那个笨蛋看齐了?我就算要报复,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想对付他们的人很多,轮不到我出手。”听出乔话中有话,聂行风正要再问,被乔以正在会客的理由挂断了。乔说完,关了手机扔去一边,继续练习刚学到的阴风掌刀,脚步声响起,李蔚然从对面走过来,他今天没坐轮椅,而是踱步过来的。李蔚然走得很慢,空旷的练武场让脚步声变得低沉悠长,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乔练功,从乔举一反三地领悟到自己传授的杀阵要诀中,他越发觉得自己最初看走了眼,假以时日,这个人的功力绝对在李享之上,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乔没有李享卑劣。“你学得不错。”李蔚然衷心称赞。乔继续练习他的道术,没有回应李蔚然,李蔚然不甘寂寞,又问了一句:“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正式归入我的门下,随我学习法术?”“你跟张玄的法术谁更高明?”“你说呢?”乔没说话,但表情显示他认为是后者。李蔚然摊了下手。“老实说,张玄的潜力很好,可惜他太随意,要知道天底下没有一蹴而就的事,一切风光的背后都掩藏着不为人道之的努力。”乔从来没喜欢过李蔚然这个人,但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说得非常有道理。“跟着张玄,你不会有多大前途,男人志在四方,你也不甘心一辈子屈居敖剑之下吧?但是你的理想,张玄无法帮你办到。”乔依旧不回话,一套道术练完,他收了手,拿起枪开始擦拭,道:“我不做太远的梦想,那不现实,我现在只想达成一件事,就是杀了李享。”“有时候杀人不一定要自己动手,李享是这样,敖剑是这样,聂行风和张玄也是这样。”乔擦枪的手微微一滞,“具体说一下。”见他有了兴趣,李蔚然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乔一定会顺着自己的意愿走的,只要有足够的鱼饵,再聪明的鱼也会上钩。“你知道张玄和聂行风现在在办的案子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你把消息泄露给李享,他会立刻跟进,到时候不用你动手,他们就会斗个你死我活,你只要在最后坐收渔利就行了。”乔低头沉吟不语,半晌,似乎动了心,说:“有张玄在的地方一定有聂行风,只要他们同时存在,李享是不敢出现的。”“我可以把其中一人引开,我手上就有个很好的诱饵。”“是什么?”李蔚然哈哈大笑起来。“底牌这么快亮出来就没意思了,毕竟我们现在还不是师徒关系,你只要记得,我有把握让他们照着我铺的路走就是了。”乔没再多问,收好枪,说了句再联络就离开了练武场。走出很远,他问隐身在不远处的阴鹰。“最近李蔚然有什么大动作?”“敛财,招兵买马,注意敖剑和李享的动向。”作为阴使,阴鹰在情报收集方面做得非常到位。“敛财?”乔皱皱眉:“倒卖古董吗?”“没那么麻烦,他只需要卖几道阴符道术,就能轻松赚钱了,这世上像你这样为了学法术不惜下重金的大有人在。”“是谁?”“那么多,我怎么可能都记得住?”鹦鹉用鸟眼鄙夷看他,那表情仿佛在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乔没追问,反正那些事跟他没关系,说:“盯着李蔚然,看他所谓的砝码到底是什么?”阴鹰瞅瞅他,半晌叹了口气,说:“虽然借刀杀人是个好办法,不过我还是劝你最好不要跟李蔚然走太近,与虎谋皮,你只会变成第二个李享。”“谁说我要借刀杀人?”乔冷笑,眉间戾气乍现:“对于敌人,我会亲自动手,用他的血来祭钩明侯!”聂行风和张玄以访友的名义来到裴家,接待他们的是葡萄酸,裴天成去外地参加朋友举办的联谊酒会,过年前不会回来,裴太太嫌麻烦,没有随同,跟裴玲出去大采购了,临近年底,祁正阳的影业公司更是忙得很,所以现在在家的反而都是外人。天边暮霭沉沉,带着落日前的余温,室外不太冷,聂行风就没进裴家,而是在楼外跟葡萄酸聊天,听说他们来了,霍离和小白也很快跑了出来,霍离把一团搓得皱巴巴的黄纸交给聂行风。那是术士做法时常用的道符黄纸,还留着某种淡淡香气,纸团烧了一大半,又被搓揉,看不清原本写了什么符咒,不过边角处的梅花水印让聂行风心头一跳,久违的九瓣梅花,真是阴魂不散,在他差不多要忘却的时候又冒了出来。“这是李蔚然的东西。”看到梅花水印的道符,张玄也很吃惊,问霍离,“你从哪儿捡到的?”“是小白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为此它还被佣人们讨厌了。”霍离忍住笑说。黑猫本来就不讨喜,还跑去翻垃圾堆,可想而知裴家人会做出什么反应,张玄瞅瞅小白,小猫整张脸都是黑的,是完全脱离了原本肤色的黑,张玄肩膀开始抖动,但为了将来不被报复,他拼命忍住笑。“小满他爸还说这只猫太脏,是不是杂交品种?有没有打过防疫针?结果被小白挠破了手。”葡萄酸可不在乎小白的感受,在旁边大声笑道。“知道这是谁扔的?”聂行风问。“不知道,这是从佣人整理后的垃圾里翻出来的,她们每天打扫那么多房间,这里每个人都有可能,我怀疑有人用这种阴符引鬼,伤害裴少言,至于结界……”小白抬起猫爪指指楼房四周种的植物,说:“葡萄酸说花草怪异,其实是有人用符水浇种植物造成的,这种符水的作用就像是撒豆成兵,可以在短时间内在撒过的地方形成结界,外人无法进入,而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这个点子很高明,给花草植物浇水时顺便就能搞定,没人会发现古怪。”“肯定是有人在花匠的水壶里放了符水,说来说去还是裴家内部的人。”葡萄酸抄起双手,很不耐烦地说:“就说我最讨厌人类了,讨厌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要暗地搞这种小动作?”“小满也是人类。”小白毫不客气地指出。葡萄酸看看在篮子里睡得很香的小满,泄了气:“好吧,第一句话我收回。”聂行风问小白,“这种符水的功效只用于晚上吗?”“嗯,白天阳气重,就算阴符为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晚上就不一样了,越是深夜,阴气越重时它的效能越能发挥到最佳。”“这招法术太棒了,我想学!”张玄的艳羡之词被所有人无视了。车灯光芒闪过来,照亮了落日后的沉沉暮霭,轿车在不远处停下,车门打开,裴太太下了车,后面随行的佣人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包装纸袋,看来她们这次采购了不少东西。“聂先生?”看到站在门口的聂行风和张玄,裴太太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走过来,说:“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刚才路过,顺便过来看看濮萄和小满,就不打扰了。”聂行风说。裴太太也没多问,寒暄了几句就进去了,裴玲把车停好,走了过来,见到聂行风,正要打招呼,张玄一摆手。“什么也别说,我们这就走。”聂行风把张玄推开了,问裴玲,“你弟弟的事你知道了吗?还有心思去购物?”他只是单纯的询问,可这话在裴玲听来充满了责备的意思,她神色尴尬,说:“我哪有心思购物啊,可是大哥不让我管,说让我留在家里陪阿姨,少言的事他会处理好。”裴玲很怕身为一家之主的长兄,对于裴炎的命令完全是毫无意见的听从,她委屈地看聂行风,似乎在抱怨他言辞过于锋利。“抱歉,我只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聂行风跟裴玲没什么好聊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后就告辞离开。两人上了车,张玄说:“裴家还真奇怪,儿子进了警局,父亲不理不问,去外地参加朋友的酒宴,继母和姐姐去疯狂购物,只有当哥哥的去管,这位大哥还是嫌疑人身份,呵呵……”没有回应,张玄转头看看,聂行风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又接着说:“李蔚然为什么要伤害裴少言啊?他们之间好像没有接触点。”“恶鬼不是李蔚然招来的,否则以李蔚然的功力,裴少言早就没命了。”聂行风突然感觉有些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他无法明白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伤害的事来,财富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过家人的牵绊?“回家吧。”他说。“ok。”张玄转方向盘,开去回家的路,“如果是我,我不会为这种事不开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论对错,而他们也将承受为此造成的后果。”车身突然一阵颠簸,打断了他的话,张玄急忙攥紧方向盘,目视前方,神色凝重起来,聂行风也感到一股强烈的阴气从四面八方传来,夜色变得晦暗,比墨更浓,比死亡更冷,那是杀机来袭的前兆。聂行风屏住心神,注视周围,随即便觉得车身又是一阵跌荡,张玄努力控制住平衡,笑道:“幸好不是在闹区,否则……”话音未落,随着尖锐的嘶叫声,几团模糊白影向挡风玻璃撞过来,狼牙棍穿过玻璃窗,向张玄当头挥下。张玄侧身闪避,躲开了攻击,车也同时失去了平衡,一阵剧烈摇晃,聂行风探身帮张玄握住方向盘,看到另一道阴魂挥舞着兵器攻近,他扬起手,犀刃挥下,将阴魂击散。刹车装置似乎失灵了,在车道上扭曲奔跑,还好这片地带车辆少,没有连累到不相关的人,但车道狭窄,轿车在大幅度的摇摆中很快趋近道边,眼看着就要冲破防护栏跌到坡下,关键时刻,车灯还全灭了,瞎子一样擦着防护栏奔跑。“你来开车,剩下的交给我!”情急间,聂行风冲张玄大声喝道。张玄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紧握住方向盘,但随即便觉得方向盘硬的像被固定住,阴风闪过,他看到两只惨白的手握在方向盘的另一端,死命往相反的方向转。“该死的!”气急之下,张玄爆了句粗口。阴魂恶鬼他见得多了,这么不要命的还是头一次碰上,双手一缠,索魂丝射出,绞在恶鬼的爪子上,向旁边一带,恶鬼便被凌空抛开,随即后心被犀刃刺到,惨叫着消失了踪影。张玄趁机转动方向盘,把车转去车道上,其他阴魂见势不妙,想逃走,被聂行风的犀刃挥动,很快都击散了,只有车辆还不听使唤地拼命向前冲,张玄怒气涌上,高喝:“定!”清亮喝声中,车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停了下来,前照灯啪地打亮,照亮了前路晦暗的景象——阴沉暮色中一道道飘忽不定的鬼影在空间游离,戾气铺天盖地地笼罩而来,带着无法往生的怨恨和仇视,看来这些鬼比方才攻击他们的那几只要强大得多。真是群阴魂不散的家伙。张玄恨恨地想,眼神收回,忽然看到聂行风手背的青紫,这让他的怒火瞬间达到顶峰。“怎么回事?”“不小心碰到了。”刚才车灯都灭了,聂行风为了让张玄顺利驾车,把恶鬼都引到自己这边,混乱中他被狼牙棒击到,他想运功将阴气消掉,张玄比他先快了一步,伸手按在他的手背上,淡淡金辉隐现中,钝痛消失无踪。充满了霸道的神力,聂行风惊讶地看向张玄,却见他脸色阴沉,透出不同以往的阴狠和霸气。“欺人太甚!”张玄沉着脸,一脚踹开车门,跃身落在车的前方,手腕轻绕,索魂丝弹出,腾向广漠苍穹。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戾气,阴魂们本能地聚集到一起,妄图汇聚众鬼之力,破解他的杀机,可惜索魂丝已掠到它们头上,在空间织出一道金网,金色光芒在网间急速游走,张玄默念咒语,烈焰燃起,穿过金网当空罩下,顿时嘶声四起,众多鬼魅无处逃脱,挣扎着,很快就被吞噬在烈烈火焰当中。聂行风下车时,就看到眼前一片火光,张玄的半边脸颊被火映亮,霸道傲然的气焰,浸满了属于北海之神的威严。“张玄……”他低声唤道。张玄回过头,从聂行风的眼神中读到了担忧,这才发觉自己做得有些过火了,又转头看前方,但见烈焰熊熊,带着无可抗拒的气势,不是一个三流神棍所能驾驭的,他急忙挥手驱散烈焰,收回索魂丝,呵呵笑道:“生气果然能爆发潜力啊。”“你的记忆其实已经恢复了,对吧?”聂行风无奈地说。“呣……”张玄头略歪了一下,像是不理解聂行风话里的含意,聂行风气得冲上前,按住他的双肩用力摇,吼道:“别模仿小满来装可爱,你这可恶的神棍!”“头晕了头晕了。”张玄叫得更响。聂行风松开了手,张玄看看他的脸色,噗嗤笑了。“真生气了?”“我才没你那么无聊呢。”看到他笑,聂行风也忍不住一起笑了,自从记忆复苏后,他就一直担心这担心那,却没想到事情就这么简单。聂行风上了车,张玄先前的霸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小狗一样乐颠颠地跟在他后面,车重新开动,穿过那层燃烧过后的烈焰空间,往家里开去。“既然都想起来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聂行风问。“怎么说啊?难道说我为了拯救苍生,曾经很自虐……啊不,是很圣母的自戳了一刀,那太中二了,我已经过了中二的年纪,说不出口啊。”“什么拯救苍生?你不是为了帮我吗?”“没有没有,我觉得拯救苍生听起来比较有震撼力。”听了这话,聂行风不由得咬紧牙关,其实他早觉得张玄跟以往不一样了,比如法术的提高,比如逼人的气势,还有他对聂氏公司内部结构的了解,如果不是记忆恢复,反而说不过去,可恶,居然被这个这神棍耍了一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也不是一下子就想起的,就那么一点一点的……然后就慢慢完整了,所以我也不是特意要瞒你了。”张玄的个性一向是大而化之,所以比起聂行风记忆恢复时的震惊和迷惘,张玄的反应就简单多了,基本是——咦,是这样?喔,是这样。听了张玄的解释,聂行风又快要吐血了,问:“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能重塑元婴?又怎么会跑去左天侦探社工作?”“我也不知道,被犀刃伤到,我也以为自己会挂了呢,事实证明像我这种人,一出生人生就开了外挂,至于碰上左天,不知是凑巧还是有缘。”那天他受重伤跌进海底,等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几个昼夜,半夜,他被海浪冲到了岸边,迷迷糊糊爬起来跑到路口截车,刚好左天办案夤夜归来,就被他截住了。左天看到他,很吃惊,叫他张玄,还问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记得左天是谁,不过本能认为不可以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施法消去了左天对自己的记忆,告诉他自己出车祸,然后就晕过去了。等他醒来后,已经在左天的家里了,那时候他连自己怎么跟左天遇见的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叫张玄,左天则按照他灌输的记忆告诉他出了车祸,头部被撞,失了忆,后来为了答谢左天的相救,他就留在侦探社开始了自己的侦探生涯。“也许我刚从海里出来时,还带有玄冥的某些记忆和神力,后来因为给左天施法太损耗身体,或者是离北海太远,记忆和神力就慢慢消失了,再后来就遇见了你,总的来说,我跟钱还是很有缘的。”聂行风知道张玄是故意这样说的,好让自己不介意那段过往,可是想到他如果没被犀刃所伤,神力应该是所向披靡的,现在却只能是个灵力时强时弱的三流天师,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抱歉。”沉默半晌,聂行风说。张玄收起了散漫的笑。“你记住——聂行风,我那样做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一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我乐意,所以我不稀罕你的道歉,你也不需要感到负疚。”张玄很少叫他的全名,或许是元神复苏,张玄随意跳脱的个性中带了几分霸道的气势,聂行风只听得心潮翻涌,还想再说感激的话,看看他的脸色,临到嘴边又改为。“那我们还是亲兄弟明算账吧,你先记账,回头算多少,我开支票给你。”张玄一听,眼睛亮了,赶忙拿起手机,调出计算器,开始啪啪啪的按起来。聂行风在旁边看得无语了。“你还真算啊?”“那当然啊,难得你大方一次,不记账可怎么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