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张玄回到卧室，把自己的旅行箱打开，拿出衣服一件件往衣橱里挂。
聂行风问：“你这是打算长住？”
“要找到洛阳至少得几天吧，住宾馆又贵又危险，相比之下，还是这里好。”
聂行风心想只怕敖剑的家比宾馆更危险，说：“你觉得洛阳会在哪里？”
“管他在哪里，一定很安全，看白目的反应就知道了。其实我不明白的是洛阳被绑架和你被绑架之间有什么关联，是谁从乔那里放走了你？如果他的目的是想救人，那为什么又给你打致死量的麻醉剂？唉，我越想越头痛了，所以给我一点指点吧？帅哥神仙。”
“那要看你能出多少钱。”
“你这只趁火打劫的招财猫！”
张玄跳过去掐聂行风的脖子，外面传来敲门声，两人对望，都想不出来的是谁。
张玄去开了门，门口站的是若叶，他一脸的抱歉：“对不起，来打扰你们。”
“没事。”
张玄请他进来，门关上，不见那只如影随形的小蝙蝠，他问：“那家伙不会是又去偷酒了吧？”
“羿是这样说的，但我觉得有时候它的目的不单纯是酒。”
若叶眼中闪过忧虑：“我来就是提醒你们提防敖剑，这两天跟他接触，我感觉到他身上有不属于人类的气息，他隐藏得很好，但我从小跟阴魂接触，那份阴气瞒不过我。”
张玄说：“我知道，你还是先回国吧。”
“我不能走，敖剑的气息跟捉走我师父的人很像，我想弄清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可你这样很危险。”
“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不能置之不顾。你们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也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若叶出去了，门关上，张玄看聂行风，“我怎么觉得他最后那句话有诀别的意思？”
“他打算破釜沉舟，不过有羿在他身边，相信他不会有事。”
“那只蝙蝠啊，简直太不靠谱了，需要时它绝对不在身边，不需要时它会一直在你面前烦，我真怀疑它到底是不是我的式神。”
“它不在也好，没人烦了，你可以好好睡一觉。”
这一夜张玄睡得并不好，他一直在做梦，恍惚看到许多不知名的街道小巷，带着异国风情的雕塑喷泉，而后路越来越窄，有人蹲在一个昏暗偏僻的角落里，等他靠近后，紧握的手向他举起来，亮光闪过，他想看清楚，谁知脚下一个趔趄……
张玄睁开了眼睛，晨曦从窗帘缝隙中射进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早餐时间敖剑没出现，尼尔说他去公司了，若叶也不在，所以吃饭的只有聂行风和张玄。
张玄找了个借口把尼尔调开了，他拿出缇娜的名片，照上面的号码打过去。
接通后，张玄自报了家门，先是一番恭维，直到把对方哄得晕乎乎了，才问：“不知我是否有幸请缇娜小姐赏脸喝下午茶呢？”
刚聊到时装，缇娜正说得起劲儿，所以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两人约好下午两点在市里一家咖啡厅见面。
尼尔回来，听说他们要去逛街，有些讶异，乔失踪未归，理查德气愤之下，说不定会把气发在他们身上，这个时候他们居然还敢出去逛街，尼尔不明白这两人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奇怪归奇怪，他还是恭送他们出门，又叮嘱他们凡事小心，车开出去一段路，聂行风说：“尼尔一定知道不少内幕。”
“比起他，从缇娜那里可能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你也开始怀疑敖剑的真正身分了？”
“我看上去有那么笨吗？”
车祸后习惯的变化，举止中流露出的阴气，让他早怀疑敖剑的身分，如果弄清楚他的身分和目的，那其他谜题也许就不解自破了。
张玄转过头，朝着后面宽阔的车道大吼：“滚，再跟着我，我让你连地狱都去不了！”
阴狠霸道的气息张扬开来，跟在后面的无影不由自主的一抖，他明明已经用了妖界最高的隐身术，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这个三流天师的道术真是深不可测，无影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放弃跟踪，等候主人的安排。
聂行风看看后视镜，什么都没看到，他奇怪地问：“有脏东西跟着我们？”
“不知道。”
“嗯？”
“我猜白目大概、可能、也许、多半会派手下跟踪我们，所以就诈诈看了，董事长你要为拥有我这么聪明的搭档感到自豪啊。”
张玄嘿嘿嘿笑起来，聂行风无语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体质有好转，所以才什么都看不到，结果空欢喜一场。
张玄和缇娜约在佛罗伦萨的老城区，这里禁止机动车辆驶入，出门时尼尔帮他们准备了通行证，不过聂行风觉得还是步行或乘公交车更能欣赏这座百花之城的内貌，他在新圣母教堂火车站旁的车位停好车，跟张玄乘公车在市里闲逛。
“这次如果不是出来办案，我一定尽情购物。”张玄坐在循环路线的公车上，看着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橱窗，恨恨地道。
“想买就买，回头让店员直接寄快递回去就好。”
“寄国际快递很贵吧？”
“你不是有敖剑给的信用卡吗？想买什么刷卡就行，他给你就是让你花的，何必帮他省钱？”
“董事长，你不愧是奸商。”
感叹归感叹，张玄还是接受了聂行风的建议，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顺便还帮缇娜买了礼物。
下午张玄来到咖啡厅，聂行风坐在他邻桌，过不多久，缇娜如约来到，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红套装，比上次要显得可爱，打过招呼后，张玄把准备好的香奈儿耳环递过去，再加上几句肉麻的赞美，缇娜眉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香奈儿？”
那是张玄随便挑的，反正又不花他的钱，嘴上却说：“因为香奈儿高贵典雅，最适合像你这样有品位的女生用。”
他帮缇娜叫了杯玛奇朵，醇香咖啡上溢着细腻滑爽的奶泡，是意大利人的最爱，缇娜对他的好感度又多了几分，兴致勃勃地和他聊起来。
要说套话，对付一个女人要比男人简单得多，只要迎合了她的喜好，难度几乎就是零。
缇娜最初聊时装首饰，没多久话题就被张玄拐到了伯尔吉亚家族上面，她说了伯尔吉亚家族和立贝兹家族的渊源，以及跟敖剑和乔之间的情史，他们从小认识，缇娜对他们两兄弟都有好感，但要说到婚嫁，她则比较看重敖剑，可惜她父亲和理查德关系很好，所以她跟敖剑的婚约最后不了了之了。
“你不会是喜欢斯吧？”说到这里，缇娜看着张玄，一脸警惕。
“怎么会？我对男人不感兴趣，所以小姐你要担心的是你这么可爱，我会不会喜欢上你啊。”
张玄信口雌黄，看缇娜一脸开心，他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是不是敖剑有比较亲密的男性朋友？”
缇娜脸露不屑：“不就是那个洛阳嘛，也不知怎么就把他迷住了，自从他们认识后，斯就跟他形影不离。”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斯之前出了场大车祸，主治医生中有一个就是洛阳，后来斯就邀请他做了自己的私人医生，斯从来没对人那么信任过，我曾提醒过他，他根本不听。”
敖剑出车祸到现在不过才一年，张玄相信他跟洛阳的相识绝不只有一年，那份默契是长久积累的结果，两人早就认识，或者说现在的敖剑根本不是敖剑！
张玄不动声色，附和道：“我也觉得敖剑从车祸后许多习惯都变了，真神奇。”
“是啊，变了好多，城堡里很多人也都换掉了，以前我可以随意进他的书房，现在也不行了。”
缇娜发泄着她的不满，列举敖剑的各种变化，都是些不引人注意的小细节，只有跟他关系密切的缇娜才会注意到。
张玄越听越觉得自己猜想得没错，笑嘻嘻地说：“不过洛阳被绑架了，不管是谁做的，对小姐你来说都是个好消息，说不定你还可以借机跟敖先生重叙旧情呢。”
“不，我将跟乔订婚。”缇娜叹了口气，说：“这是我父亲跟理查德叔叔商量好的，说是神的旨意。”
“神？”
张玄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像理查德那种双手沾满血腥的人也会信神？
“也许说是预知者更恰当。”缇娜用小匙搅拌着咖啡，随口说：“那个人也是东方人，不过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语，他的预知能力很厉害，这里许多人都非常信他，所以我觉得跟乔的联姻也许也不错。”
“有这么厉害的人？能不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张玄兴致勃勃，缇娜笑了：“他很少会见普通客人，不过我见识过他的预知力，的确非常准，虽然我挺讨厌他的。”
“讨厌他？”
“你不觉得那种疯狂推崇的感觉很讨厌吗？不，也许该说是惧怕吧，我可不想父亲成为他的忠实信徒，凡事被他左右，即使他说得很准确。”
“我可以问一下他的名字吗？”
缇娜翻了一下提包，把一张名片递给张玄，“这个我用不着，送给你吧，不过我不希望你去。”
“谢谢。”
缇娜起身告辞，张玄假意留她，她拒绝了：“我父亲被预知者影响，最近迷上了中国古董，不过他汉语说得不好，我得去帮忙。”
她说完，又开玩笑道：“跟你聊天挺开心的，要是呆久了，我怕会喜欢上你啊。”
“那是我的荣幸，小姐。”
目送缇娜离开，张玄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看看手中的名片，名片做得很简单，都是意大利文，他看不懂，只看出名字是“WILLIAM LEE”。
“这家伙到底是英国人，中国人，还是意大利人啊？”
张玄嘟囔着把名片递给对面的聂行风。
“威廉．李？”
的确是个很普通的名字，难怪张玄看不出威廉的出身了，他是某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名片上写了他的公司名称和地址，公司主要经营服装食品等进出口业务。
“我看缇娜和绑架案没什么关系，她没爱敖剑爱到疯狂的程度，不过她提供的消息很有趣，我现在越来越想知道敖剑的身分了，至于这个国际化的预知者，咱们别管他。”
“不，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看着名片背面淡淡的梅花水印，聂行风说。
久违的九瓣梅花，以前他在几次灵异事件中见过，现在它又在异国他乡出现，像是偶然，又像是某种存在的必然，聂行风很想知道，这个叫威廉的东方人在伯尔吉亚家族的争斗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被聂行风提醒，张玄也想起了九瓣梅花的事，他抱头趴到了桌上：“现在案子已经够复杂了，董事长你不要告诉我又有个什么预知者要掺合进来。”
没有回应，张玄抬起头，聂行风已经出了咖啡厅，他忙跑去付了账，追了出去。
“我们去哪里？”
“随便走走，如果你觉得案子棘手，不如别查了，我觉得你更适合混娱乐圈，尤其是演那种偶像剧。”
“哟哟哟，咱们总裁大人被抢了风头，不爽了？唉，罪过罪过，谁让我长得这么帅呢。”
“嗯，你开心就好。”
聂行风懒得理他，继续向前走，走出很远不见他跟来，转过头，张玄还站在街道拐角，看着旁边的建筑物，一脸茫然。
聂行风转回去，“怎么了？”
“我来过这里。”张玄回过神，用一种讶异却十分肯定的口气说：“昨晚，在梦中。”
顺着张玄指的方向，聂行风看到对面有个天使小喷泉，再往前是比较老式的建筑楼群，鳞次栉比的楼房，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确定？”
“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玄走过去，带着异国风情的街道小巷，他确信自己这辈子不曾踏足过，可是却可以清楚知道小巷的状况，梦魇记忆在真实的建筑物中被慢慢唤醒，牵引着他一步步走下去。
“巷口后面是间小咖啡屋，再往前走是商店的后门，那里有个杂货区……”
聂行风拐过巷口，看到店门上方挂着的小国旗和咖啡标志，跟张玄说的一样，来到巷尾，这是个死巷，前方用铁丝网围住，商店的废弃杂货堆放在一起，由于两旁建筑物颇高，这里显得很阴暗，废弃物后蹲着一个人，发出沉闷的喘息声，看到他们后，他把手抬了起来。
张玄想起梦境，急忙拉着聂行风避开，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擦着他们射在了小巷的墙壁上。
“该死的！”
张玄大怒，飞脚踢开了那人手上的枪，接着又上前一顿乱揍，那人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是聂行风把张玄拉开了，被打的男人趴在地上呼呼喘气，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一头金发，衣服上满是灰尘，肩头还渗出了血。
“他是谁？”张玄问。
“……乔。”
聂行风也不确定，不过那头金发是最好的证明，他所认识的意大利人中只有乔是一头金发。
“是那个混蛋？”
一听说是绑架聂行风的家伙，张玄窜上去又要动手，被聂行风拦住了，他上前扶住乔，让他抬起头。
散乱的发丝下是张俊秀白皙的脸，正是乔瓦尼，不过他平时的张扬狠戾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蹭满灰尘，眼神涣散，散发着恐惧的光，聂行风扶他的时候，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很烫，他在发烧，嘴角有血迹，是刚才被张玄打的。
“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聂行风跟乔只见过几次，不过他锋芒毕露的个性给聂行风的印象很深，而且就在两天前，他还对着自己极尽威胁，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这让聂行风很吃惊，原本对他的怒气也没那么重了。
“聂，是你……”
被聂行风抓住肩膀摇了几下，乔的神智稍微清醒过来，虚弱地叫。
“是我，我带你去医院。”
聂行风要扶他起来，被他拉住，用力摇头：“不能去，会被发现……”
“被谁发现？”
“影子，那些有影子的人……”
乔喃喃说着，又探过身，摸到被张玄踢飞的枪，紧紧握住，眼神飞速扫向四周，一副戒备的状态。
“人当然是有影子的。”
聂行风不太明白，抬头想询问张玄，却发现他不在，不过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和一个纸杯，拧开，把水倒进纸杯，兑出来一杯黑乎乎的东西，聂行风对这东西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张玄最拿手的符水。
“喝了它，镇惊用的。”张玄冲聂行风一偏头，让他翻译。
刚才乔跟聂行风的对话是意大利语，张玄一句都听不懂，见乔太虚弱，生怕他撑不住，就兑了符水给他——在他还没报仇之前，这家伙怎么可以挂掉呢。
乔没看那杯黑乎乎的东西，接过来，仰头喝了下去。
等他的情绪稍见稳定，聂行风问：“你说的影子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人影还是鬼影……”
想起之前的遭遇，乔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天他在审讯聂行风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有批货在交易中出了问题，让他马上带人去处理。
等他回到别墅就觉得不对劲，常年在死亡边缘打滚，他很熟悉那种浸透了血腥的气味，果然，他看到了趴在走廊上的人，再往里走，两名手下刚刚倒下，凶器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血色在淡黄光芒中飞溅，凶手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所以被他射伤了腿，但他也被伤了肩头，匆忙间藏进密室。
“你认识凶手？”
“是我的手下，他功夫很好，下手残忍，有几票买卖干得不错，父亲觉得他可以栽培，就让他跟着我，但其实他并没有跟我多久。”
“他叫什么？”
“大家都叫他李，他是东方人，会一些催眠暗示的东西，他不太喜欢用枪，大都用刀，他的刀术很厉害，一刀封喉。”
听完聂行风的翻译，张玄松了口气，乔的手下不是羿杀的，他错怪他家小宠物了，还好没去追问，否则依照羿的个性，一定又会跑去搞自闭。
“不过他当时用的不是刀，他出手太快，我没看清是什么。”
聂行风相信乔说的话，刀只能近距离使用，其他手下如果看到李出手，不可能不拔枪，但当时所有人都是在没有反抗的情况下被一刀致命的。
“飞刀！”张玄在旁边很肯定地点头：“小李飞刀！”
聂行风选择性无视了，问乔：“你当时为什么不立刻驾车离开？”
“我被打伤后头很晕，那感觉像是醉酒，没办法开车。”
所以他才灵机一动，打碎客厅玻璃，让对方误以为自己逃走了，他在密室藏了几个小时后才慢慢清醒，离开别墅后，马上给父亲打电话，让他小心那个叫李的家伙，然而话没说两句就断掉了，后来他在回去的路上又再度被人追杀，是那些满是影子的人。
“满是影子的人？”聂行风无法理解。
“是，子弹对他们根本造不成伤害。”
狙击者只有六个人，对乔来说，这根本构不成威胁，但他低估了对方的实力，他们即使中弹倒下，也会很快跳起来再攻击，最后受伤的反而是乔自己，后来他注意到那些人的影子很大，几乎占据了人的整个身躯，那种感觉就像身躯才是影子的倒影，所以他反过来攻击影子，却依然无用，还好他机敏，找机会跳上了一辆车，躲开了追杀，不过他也受了很重的伤，不敢随便走动，只好藏在这里，准备等缓过来后再回去。
“中弹倒下又跳起来，你说的那是僵尸，不是影子。”
张玄在旁边嘀咕道，聂行风再度忽略过去，他看出乔受了很大的惊吓，作为从小混黑道的家族继承人，乔看惯了生死，但不死之身的概念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会惊恐也不奇怪，至于那个古怪的投影，聂行风有种直觉，念咒弄晕自己的人可能也是李。
“他姓李，又会催眠暗示，不知跟有预知力的威廉李有没有关系？”张玄说。
聂行风不敢肯定，想了想，对乔说：“你父亲正在四处找你，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帮忙。”
“先请我吃顿饭吧，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恐惧随着讲述逐渐散去了，乔对聂行风半开玩笑说：“我的钱包手机都在逃跑中丢掉了，要是你不出现，不用影子来追杀我，我就先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