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蓟县流言蜚语疯长,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作为蓟县的大家族,华方两家既不派人镇压,亦不为之辩解,大有任其发展的意味。 最终还是华老爷先行忍耐不住,命人备上厚礼,放低姿态,亲自上门拜访闭门不出的县令方知行。 华老爷心中憋着一股气。 他原以为,自己如此做派,已是给足了县令的面子,可谁能想到,当他带整整两车的礼物寻上门去,与门房说要拜见方知行时,后者忽而冷笑连连,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的打量他们。 “哪里来的不知所谓的家伙?我们大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连封正儿八经的拜帖都没有,也亏得你们华家是蓟县的大户人家,竟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说到这儿,门房‘哼’一声,本想立即关门,狠狠赏华家人一碗闭门羹,可又忽而想起了些什么,扫了一眼台阶下来来往往的行人,福至心灵扬声而道—— “我家大人公务缠身,日理万机事务繁多,不似华老爷清闲,华老爷就莫要在此胡搅蛮缠了—— 华家少爷污了我们姑娘的名声,我家大人肚量大,不与你计较,可你也莫要欺大人心软,毕竟,老天爷可在天上看着,谁是谁非他老人家心里自有计较,华老爷您说呢?” 行人们脚步减缓,自以为高明的瞪眼斜视。 不一会儿时间,游离在方府外,不愿离去的百姓们明显增多。 有些胆大的甚至聚在一堆交头接耳,朝立于方家门前的华家人指指点点,就连‘德高望重’的华老爷也未能幸免于难。 “华家人怎么突然上门拜访方县令了?” “估计是去赔礼道歉的,瞧见那两辆马车没?地上的车轱辘痕重的呦。”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咱们这些不明内情的看客便罢了,华老爷怎么还当真了?” “谣言?我看不一定,都说是捕风捉影了,那也要有风可捕,有影可捉啊。” “听你这话,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唔,是知道一点点……前些时日,我那在某某客栈做事的大姨夫的小妹夫的哥哥的媳妇,亲眼看见华燊与方姑娘出双入对,虽说他们裹的严实,但我那大姨夫的小妹夫的哥哥的媳妇是何许人也?从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除非他们换张皮,否则哪能骗的过我大姨夫的小妹夫的哥哥的媳妇?”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门房见目的达成,心满意足的收回目光,向华老爷露出笑颜,压低声音温声言语:“华老爷请回吧,再待下去,华家只怕要成为整个蓟县的笑话了。” 见此一幕,再一看门房小人得志的模样,华老爷面色铁青,一口气梗在心头下不去上不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方家大门自面前关上。 华老爷面沉如水。 华管家胆战心惊的问:“老爷,咱们……” “回去。”华老爷闭了闭眼,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底的戾气,语调里带着几分残忍,声平气稳的说:“总归,怀有孽障的是方家姑娘,他们若闭门不出,我华家大不了死不认账,既要撕破脸皮,大家便都别想好过!” 华管家拧眉犹豫,声音微低:“可公子与方姑娘两情相悦,方姑娘肚子里的好歹是华家子孙,您若真的不管,方姑娘与公子恐怕只能带着方家子孙以死自证清白了。” “他们哪儿来的清白?!竟是些不知所谓的东西!” 三言两语间,华老爷的火气又被挑了出来,他急匆匆的穿过人群登上马车,怒而拂袖:“那混账东西,犯下如此大错,这次我绝轻饶不了他!” …… 华家后宅。 犹豫良久,华老爷终是踏入三年未进的华家主母的正院——栖凤阁。 栖凤阁内设立有一小佛堂。 佛堂内除了佛像以外,华央的灵牌也被供奉其中,对于小佛堂的打理,华夫人从不假手于人。 有时候她抱着灵牌怔怔发愣,一日也不见得会多说一句话。 半响,华老爷站在佛堂外,瞧见这一幕后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夫人。” 怀抱灵牌出神的华夫人回过神来,她用手帕擦拭灵牌上并不存在的灰,语调淡淡分不清喜怒:“老爷怎么来了?” 听出言语间的疏离,华老爷莫名心生不适。 自两年前华央离世,他们夫妻之间的情分就逐渐淡去,此时此刻迎面相见,不仅不剩半分温存缠绵,竟平添了几分尴尬局促。 华老爷:“夫人,今日我来,是有一事想请夫人相助。” 华夫人了然:“华燊的事?” “正是。” 华老爷顿了顿,面对华夫人早已料到般的视线,眼神躲闪不敢与之对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方县令不愿见我,你与县令夫人交好,在她面前总能说上几句话。” “老爷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华夫人动作轻柔的将灵牌放回供奉台上,声调平淡而不容拒绝:“我早就说过,华燊的事我不会插手,他惹出的丑闻,我凭什么要给他收拾烂摊子?” “夫人,燊儿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弃之不顾,难道当真要活活将他逼死?!” 说罢,华老爷神情逐渐激动,拐杖在地上跺的砰砰作响:“人生在世,谁不做上几件糊涂事?燊儿犯了糊涂,咱们就教,就打,就罚,总能将他掰回正道,你不能一次机会都不给他啊!” 小佛堂外,丫鬟仆人跪了一地。 听到华老爷的话,伺候华夫人的老嬷嬷心下一个咯噔,连忙抬头去看,可隔着数重屏障,她什么都看不见。 老嬷嬷心下一片担忧。 若夫人忍耐不住…… 与老嬷嬷所担忧正为相反。 听到华老爷的控诉质问,华夫人面色平静如水,不起半分波澜。 她如往常一般,在华央的供奉台上点三炷香,再跪坐在蒲团上烧些黄纸。 见她如此,华老爷气急败坏:“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的话?!” “听见了。”华夫人垂着眸子:“不仅听见了,还听的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