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江逸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原本安坐在对面的人起身,三两下绕至小二的背后,手上一柄长竹伞在空中挽出了个花,不仅阻了小二的绊倒之势,还稳接茶盅,一滴茶水都未洒出,避免了一片狼藉。 小二后怕不已,站稳之后连忙告谢:“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不必。”甘霖言简意赅,将茶盅放回小二双手捧着的托盘上:“日后小心些。” “是是是,感念公子告诫,小的日后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说完,小二忙躬身离开。 甘霖重新落座,竹伞也像之前那样安安静静的靠在墙角。 从始至终,她一片衣角都没让人碰上,身手干脆利落到让人惊叹。 江逸几度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惊赞道:“余兄,你这身功夫真是漂亮极了,不知师从何处?” “一位,无名老道士。”甘霖实在不知光雾山上老道士的名讳,又不想随意编造一个糊弄人,便道:“行过拜师礼,但他老人家过惯了云游四方的日子,不愿被任何东西所束缚,我与他也有好些年未曾见面了。” “世外高人。” 江逸一针见血的点评,看向甘霖的目光充满了羡慕:“我从小想,有一天世外高人会从天而降,对我爹娘说我骨骼清奇,适合学武,可没想到这个愿望却是在余兄身上应验。” 甘霖上上下下打量了江逸一番。 她火眼金睛。 一看就看出,江逸必定从小就不是练武的苗子。 但她也没说什么打击人的话,从善如流的引开话题,顿了顿后问:“华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懒散。”江逸未曾多想,脱口即出:“他是个怪人,除了对医术感兴趣,对其他人或物都是寡淡如水的。” 甘霖追问:“他有没有恨过谁?” 江逸:“大概没有。” 甘霖仍旧不死心:“那他可有爱过谁?” 江逸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见状,甘霖立刻反应过来,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凭空给华央捏造了个绯闻对象。 嗯……这对象还是个男的。 她面色不改改了口:“我的意思是,在那位之前。” 江逸这才回:“……大概也没有,据说,踏进华家想给他说亲的媒婆们,大着胆子主动献身的姑娘们,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发了。” 说话时,江逸话语间不自觉带了几分敬意。 从前听旁人聊,他还在想,华央未免太不解风情,连送上门的美人都能狠心退出去。 可如今听了余兄的解释,他在方知…… 人家不是不解风情,只是解的对象不一样儿罢了。 甘霖不知他在腹诽什么,只自顾自的叹气。 头疼。 真的头疼。 没见过性情这么平和的鬼。 枉死城是什么地方? 是枉死鬼的容身之处! 既然华央出身枉死城,就代表他的死一定不简单。 但这只鬼一点为自己报仇血恨的意思都没有…… 甘霖抓住最后一丝期待:“他讨厌什么?” “世间,大概没有能令他讨厌的。” 虽然这样说很不合时宜,但江逸想了想,依旧道:“他性子太淡了,比白开水还不如,往白水里加糖水会变甜,加辣椒会变辣,加腌菜会变咸酸,但华央……你加什么,他都是那样。” 甘霖:“……” 好了,不必说了,她明白了。 看来,她激怒华央的计划还未开始,就可以彻底放弃。 既然不能在这只鬼身上薅符咒,病也不必浪费时间,早早的寻了那《华荣医经》,让华氏诊室荣归故里,方是正事。 想罢,甘霖吸了口气,打起精神:“那你可有听过《华荣医经》?” 《华荣医经》? 那是什么东西? 江逸满眼茫然,摇头示意自己并未听说过。 见他如此,甘霖倒是意外。 她还以为,他当真什么都知晓一二。 看出甘霖的失望,江逸连忙咳嗽一声,坐的端正:“《华荣医经》嘛,一听就是华家的医经,可余兄应当知晓,有底蕴的人家总会偷偷留上几手,像这种一听就很重要的东西,外人又怎么会知道?” 两人交谈声不低。 又因角落僻静,并未特意噤声。 是以谁都没瞧见,自他们提起华央之后,远处便有一道若有似无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瞧来。 守了近两个时辰,见华家无人出门,两人这才作罢。 临近天黑,甘霖送江逸上车。 相衙镇有个千言堂,作为老板兼诉师,江逸委实不能离开太久。 他坚信,再怎么门可罗雀,说不定,也有那么一只小雀儿会晕头转向的撞进来? 蓟县有四五个相衙镇大。 光是从城门走回落脚的客栈,以甘霖不紧不慢的脚程都花费了大半个时辰。 行至隔街小巷,甘霖忽而停下脚步。 她垂着眸,漫不经心的把玩伞柄,像是要将伞上花纹走向牢记于心,任由伞尖在地上旋圈。 良久,她扬声问:“阁下跟了我那么久,再不出来,我可就要回客栈洗洗睡了。” 她声音里带着肆意,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一时之间,暗中人竟不知对方是真的发现了他,还是只是在诈他。 巷道内寂静无声。 甘霖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不出来?看来华央,《华荣医经》,不过如此。” 此话一出,氛围徒然冷凝。 待甘霖再眨眨眼,一道长影已然出现。 她笑弯了眉,抬起眸子:“阁下果然是为华央或《华荣医经》而来。” 来人面色冰凉:“你在诈我?” “怎会?” 甘霖如是说:“自从酒楼出来,阁下就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初来蓟县,自认看着也不像什么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哪里有遭人惦记的本事?仔细想来,不过是因在酒楼里提了不该提的人或物罢了。” 来人眯了眯眼,语调徒然凌厉:“《华荣医经》在你手上?” “又怎会?” 甘霖耸肩,自觉无辜:“阁下在酒楼内应当听见了,我也在打听《华荣医经》的下落,它怎会在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