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都是什么地方? 天下权贵集结之地,水深不见底,在那样复杂的地方浸染了数月,断然没有心思越变越简单的道理。 花梨到底想做什么? 不止甘霖满腹疑惑,原清更不知自己这个从前的表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然,面对天上掉下的馅饼,原清不为所动,断然拒绝:“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劳烦姑娘为我们费心。” 花梨轻轻皱眉:“表姐先别急着拒绝,这么大的事总要先与家里人商议出个章程,否则若耽误了旁人的前途,只怕会遭受埋怨。” 意有所指的话后,花梨再行提议:“不若等郑家祖父与伯父们回家后再行商议?我还要待上几日,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不必了。” 这次开口的是郑莲,她坐在主位上,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举手投足之间,莫名其妙地给花梨造成压力。 “多谢花姑娘的好意,但我谢家人在山坳里待惯了,这辈子没有离去的打算,且邺都贵人遍地走,我们又不识规矩,若一不小心冲撞到了谁,反倒会给姑娘添麻烦,不如咱们各坐一方,井水不犯河水来的痛快。” “花姑娘,你说是不是?” 花梨神情怪异。 是。 怎么不是? 可偏偏…… 若不是夫君下了死命令,让她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将谢家的小闺女带回邺都,她又怎可能自降身段,坐在这里与一群泥腿老妇攀谈? 甚至于,她还许出去了一座粮庄! 真真是下了血本。 可惜她们仍旧不上钩。 推着不走,打着倒退,让人无从下手。 片刻后,花梨深吸了口气。 最后的计策泛上心头。 于是没过一会儿,谢家的餐桌上就出现了低低的抽泣声。 甘霖先是闻声看了眼,而后抿唇默然,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与肉沫蛋羹奋战。 真是低劣的演技。 眼角虽红,但一滴货真价实的眼泪都没有。 就这样的演技能骗得到谁? 气氛逐渐僵硬。 妯娌三人面面相觑,本想出言安慰几句,可这时候开口不是,不开口更不是,一时只能缩头做鹌鹑状,只当什么都不知晓。 郑莲饮了口汤。 头疼至极的原清轻叹一声:“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此番作态,让不明内情的人瞧见了,她们还以为我谢家欺负远道而来的客人。” “一时情不自禁,让各位见笑了。” 花梨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情绪逐渐低落:“表姐有所不知,我在邺都的日子并不快活,许是小时候弄丢了我,对我心存愧疚,那家人待我极好,也为我寻了门极好的亲事。” “可我的出身到底与那些自小在邺都长大的贵女们不同,婆婆处处挑我错处,小姑子更是蛮不讲理。 这不,我才出嫁半年,家中传接香火之事他们就催了又催,如今更是张罗着要为我家夫君寻几个家世清白的良妾,我的日子——过的苦啊表姐。” 话音刚落,抽泣声渐大。 原清顿了又顿,无奈放下竹箸:“你在我面前哭又有何用?我难不成还能阻止你夫家纳妾?亦或者能让你婆婆不再挑刺,小姑子不再蛮不讲理?” 说到这儿,原清停了停,想劝花梨认清现实:“可惜,我一无阻止你丈夫纳妾的能力,二无劝阻你婆婆的余地,三无教导你小姑子的资历,你向我哭,不过徒增烦恼。” 从始至终,原清条理清晰,并不被旁人几滴眼泪而冲昏头脑。 干的漂亮! 甘霖偷偷揪住大嫂嫂的衣角,投去佩服的目光。 然而落在原清眼里,她的神情是何等的依恋濡沫。 一时,原清忍不住捏了捏甘霖肉嘟嘟的小脸。 无辜被捏,甘霖茫然的眨了眨眼。 这时,花梨像是终于哭够了,亦或许是餐桌上除了原清无人搭理,终于享受够了唱独角戏的寂寞,柔柔弱弱的开了口:“其实,表姐能帮我。” 原清自我怀疑:“我能帮你什么?” “我夫家讲究‘借福’,说是只要从娘家带去一‘福娃’好生将养,用不了多久,后嗣就会像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冒出来。” 原清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说来,我邺都的娘家家族不显,并无适龄孩童可供使我借福,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想来想去,唯有表姐能帮我。” “毕竟,表姐也算我的娘家人,不是吗?” 打住! 不是! 别乱攀亲戚关系。 没有血脉相连,连面子情都没两分,算个狗屁的娘家人! 无人能听见甘霖心底的吐槽,她只当自己是个十足十的旁观者。 可谁知,花梨接下来的话,差点让整个餐桌上的人都沸腾了。 “元宵玲珑可爱,正是做‘福娃’的上上之选,若表姐、郑家祖母、伯母们舍得,愿让我认她做干女儿,将她带回邺都,我必定感恩戴德,日后凡你们所求,我无有不应。” 甘·福娃·霖:“……”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她也是醉醉的了。 “不行。” 原清态度坚定:“元宵当不了‘福娃’。” “为何?” 花梨终是沉不住气:“表姐难道是担心我待元宵不好?” 原清不想与她浪费口舌,连敷衍的借口都不愿给出:“无论你待她好与不好,都不行。” 花梨不甘心。 就在她想继续游说时,沉默许久的郑莲开了口:“花姑娘别再与我们开玩笑了,若论起来,你与元宵皆是清儿的妹妹,你要认了元宵当闺女,岂不是乱了伦常辈分?” 说到这儿,郑莲和蔼一笑:“如今花姑娘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此事日后莫要再提,否则传出去,怕只会让旁人笑话姑娘没规没矩,十分不美。” 说话间,郑莲袖角碰倒了手边的瓷碗。 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瓷碗瞬间四分五裂。 谢家油盐不进。 花梨无功而返。 马车在环溪村村口等候。 回程路上,花梨本相毕露:“好个不知好歹的谢家!我都将登天梯送到他们跟前了,他们竟是不屑一顾,果真是一群有眼无珠之辈!” 老嬷嬷问:“夫人,他们既然不愿意,接下来该如何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