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在棺材里。 她移开尸体,一剑掀开了棺材。 里面的东西发出了软软的一声,阳光太盛,她拼命看清逆光站着的方溯,但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或许是觉得有人来救她了,伸出手,呜咽道:“抱。” 方溯皱眉。 孩子看不清她,她却看得清这孩子。 粉雕玉砌的脸蛋,脸上尚有泪痕未干。 这孩子……生的太好了些。 方溯并未靠近,道:“你叫什么?” 她曾见过哭泣的异族孩童被将军抱起,却被一刀刺入胸口。 孩子委屈地说:“月明。” 孩子穿着单薄的鹅黄的裙子,手也只顾着擦眼泪,身上没有可以藏武器的地方。 “侯爷,”在旁处搜索的人也到了,道:“没有发现活人。” 他说完才看见这么个漂亮的孩子,愣了愣,道:“这是?” 方溯道:“恐怕是这村子里唯一的活人。”她把剑chā回去。 方才她过来时有些尸体上有挣扎过的痕迹,手上也握着刀剑,练家子都死了,这么个小娃娃却活着,实在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尤其是,那尸体仿佛是被人刻意挪到那,掩人耳目的。 “走吧。”方溯道,是对那孩子。 孩子试着从棺材里爬出来,但可能是呆的太久,脚麻了,一下子就扑到了地上。 她看了看自己被蹭出了血丝的胳膊,委屈极了,偏偏方溯还不耐烦地看着她。 “抱她回去。”方溯硬邦邦地说。 军士领命,朝孩子走过去。 月明却不让抱,抗拒的很。 “侯爷。”军士尴尬地开口。 “怎么?”方溯道。 月明小声道:“刀,害怕。” 方溯道:“那你要如何回去?” 月明拽了拽方溯的衣角,道:“你能不能……带我回去?” 方溯挑眉,露出一个邪气的笑来,“本候身上也有刀,”她用一指将刀推出了半截,柔声道:“比他的快的多,你就不害怕?” 月明踮着脚道:“你,你过来。” 她有话要说。 方溯难得好脾气地蹲下,道:“你要说什么?” “你好看。”孩子悄悄地说:“我不害怕。” 方溯一愣,猝然笑了,一把将孩子抱到怀中,站了起来。 月明驯服地趴在她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贴着她的脖子。 从方溯这个角度看,孩子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像是蝶翼。 小小年纪五官尚且如此精致,不知长开了又该如何惊人。 好像知道方溯在看她,月明抬头,正好对上方溯的眼睛,她笑了起来,搂住了方溯的脖子。 方溯拿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月明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刮着她的手心,有些痒。 “什么?”她问。 “死人。”方溯道:“你不怕吗?” 月明道:“什么是死人?” “死人就是……”方溯顿了顿,“再也回不来的人。” “像阿爹那样?” “阿爹?” “阿爹半月前带着哥哥和阿娘走了,他说我不会再看见他了。” 方溯失笑,道:“不是。” 她怎么就一时兴起问了这个问题? “你怎么才来?”月明有些抱怨地问。 “有人会来接你?” “阿爹告诉我的,他说有人来接我,年经很轻,生的很好。”月明仰头道,她看不见方溯,可她还是这样做了,“像你这样好。” “你阿爹呢?” 这话,也就是小孩能信。 “不知道。”孩子说:“阿爹走了之后,常常有邻居来找,说是要钱,还要绑我,我就白日藏到这里,晚上再出来。” 之后,她听见了哭声,还有厮杀声。 她躲了很久,很听话地等那个人来接她。 “你就不怕你阿爹害你?” 月明道:“我怕,可阿爹说准了,你来接我了。” “哦?” 月明朝她笑的很甜,很好看,像方溯喝过的那杯桃花酿。 于是方侯爷撩起孩子的一绺头发,笑道:“但本候不是你阿爹说的人,本候只是个与你萍水相逢的过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清らかな小天使的火箭pào。 感谢瘦瘦小天使、一口盐汽水小天使的地雷。 第三章 收下 月明挣开了方溯的手,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方溯淡淡道:“你要是想走,本候可以放你下来,等那个人。” 地上都是血,四周也没有第二个村庄。 那群人或许还会再来。 月明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本候给你考虑的时间,”方溯道:“三,二……” 这是考虑? 月明道:“我和你走。” 声音又甜又娇,还带着些哭腔。 “可本候不养废人,你会做什么?”方溯好像真的太闲了,闲到连个孩子都能逗上半天。 月明想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吃饭。” 方溯用手指弹了她脑袋一下,道:“重说。” “嗯……” “说话……” 月明看着方溯,道:“解闷?” “本候不缺弄儿,也不喜欢。” 月明这下真的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方溯。 方溯是个风流美人,双眼微带桃花媚意,哪怕是随意一瞥,也能生出深情的错觉。 可月明年纪太小,只觉得这姐姐长的分外好看,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方溯也在看她,孩子仰起头时,阳光直直地照在她的眼睛上,方溯看见,她以为是黑色的眼睛,其实是深蓝色的。 齐人,至少是这九州的齐人,都没有这样的眼睛。 这孩子有问题。 可这眼睛过于漂亮,简直像是话本中海里的鲛人。 “你不是齐人?” 月明道:“不知。” 方溯盯着月明,道:“你知道骗本候什么下场吗?” “不知道。” “凌迟处死,”方溯道:“可让人受三千刀而不死。” 月明缩瑟了一下,道:“我确实没骗你,”她想了想,又说:“美人姐姐。” 方溯撩开车帘,道:“上去吧。” 月明:“……”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看得出来,方溯真的很喜欢别人夸她好看。 虽然好看也是真的。 月明乖乖地呆在马车上,方溯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虽说方溯只是让她磨了个墨。 方溯的字相当漂亮,和她的人一样,修长锐利,满腔风流。 月明知道不该看的不看,当下低下头去,认真磨墨。 方溯又岂看不见月明的小动作?只不过这孩子的举动不算精明外露,但十分有眼色,又会说话,让人舒服。 月明听她之前自称本候,觉得这定然是个大人物,可方溯的马车内又不加修饰,只寻常一些东西,车内有好些书,除了车厢大些,也和月明之前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被吹起的帘子擦过月明的眼睛,她眨了眨,但不敢动弹。 方溯写的十分专心,她不能打扰。 方溯的笔未停,也没有抬头,却道:“别动。” 月明这下连眼睛都不眨了,一动不动地任由帘子一下又一下次擦过脸。 之后,帘子不动了。 月明看方溯,对方似乎根本没有动过,只是手里的笔已经把帘子钉到了车壁上。 月明愣了愣,然后绵软道:“谢谢美人姐姐。” 方溯道:“美人姐姐?” 月明道:“姐姐不喜欢?” 方溯道:“叫侯爷。” 月明眨了眨眼,“美人侯爷。” 这马屁拍的忒直白简单,她身边的说话向来含而不露,哪怕都没提她的名字,她都知道那是在夸她,方溯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奉承,但不得不说,也很舒心。 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恐怕方侯爷身边阿谀之人说话要换个方式了。 “叫本候侯爷。” “可侯爷是美人啊。” “小小年纪,撒谎可要被狼叼去。” “没有说谎。”她道,分外真诚。 她真的没说谎。 方溯拿起纸,吹了吹上面的未干的墨渍,然后折好随手放到一本书中压下了。 她写完了信,月明都没有动一下。 “外面风景不错。”方溯道。 月明不解。 “下去玩,别走远。”方溯又道。 “马上就要到饭点了,晚回来没饭吃。” 月明到底是个孩子,重重点头,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搁谁也不乐意和这个动不动就要杀人,还不让人说话,不让人动弹的侯爷好。 外面风景确实不错,如果没有那不远处的村庄,会更不错。 月明看了一眼紧闭的马车,犹豫了会,朝村子的方向去了。 村子里有军士在,将尸体抬出。 月明和一个军士道:“这是,在做什么?” 军士见是个小孩,大为惊讶,又想起半个时辰前侯爷带回去的孩子,就对上了身份,道:“侯爷吩咐了,把尸体都埋了。” 月明看着地上不动的人,好像不太明白。 军士看她脸上茫然的神色,约莫着还是个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死,语气也软了些,道:“快要开饭了,你还是回去吧。” 为什么那个侯爷和她手下的人都喜欢用吃饭来劝人? “我能留下来帮你吗?” 军士断然拒绝,道:“不行。” 月明一指地上那具尸体,道:“我认识她。” 周家的小姐姐,很喜欢给她糖吃。 可她现在已经不动了,不仅仅是死不瞑目,连眼睛都被挖下去了。 军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想劝,可月明连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越是如此,越让人心疼。 “去吧。”军士道:“害怕了就说一声。” 月明点头道谢。 她走到周家姑娘面前,扯了一块自己被棺材刮开的袖子上的布,把她的眼睛盖上了,然后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糖,塞到周家姑娘手里。 “给你,周姐姐,”孩子小声说:“你别告诉别人。” 周家对周姐姐不好,四个孩子,一大包糖,到姐姐手里往往就剩下了几块,可哪怕只有几块,周家的姐姐势必要分她一半。 这就是那侯爷说的死? 可她明明能看见周姐姐还在。 她说的,再也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月明站在周家姑娘身前,神色莫名。 这样发呆的结果就是她没吃上饭。 方才与她说话的军士叫了她,可她太专注了,根本没听见,那军士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便没再叫她,月明就自己站了好半天,等天擦黑时才觉得饿。 月明回到马车上时,轻轻地敲了敲车壁。 方溯道:“本候以为,你被狼叼去了。” 月明道:“我去看了周姐姐。” “如何?” “她死了。” “……”方溯撩开帘子,道:“进来说话。” 月明依言进去了,还像那时候一样站在方溯身边。 方溯随便指了个位置让她坐下,道:“知道什么是死了?” 这孩子谈生死语气倒是淡淡。 “不能说话,不能动,任你做什么都没反应。”孩子轻声道。 “哦?” “我给了周姐姐一块糖,她没接。” “侯爷,”孩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道:“阿爹的死和周姐姐的死一样吗?” 方溯忍不住道:“你阿爹没死。” “可侯爷说……” 方溯道:“若有机会,你还能见到你阿爹,但是你口中的周姐姐,除非你也死了,不然就真的见不到了。” 月明似懂非懂地点头。 方溯道:“你才回来?” “嗯。” “你帮着抬尸了?”侯爷皱眉道。 “嗯……” 方溯面无表情道:“下去,洗干净了再上来。” 月明又听话地下去了。 月明进来时身上带着夜晚的寒气,头发还在滴水,双手通红。 “衣服,”月明声音小的像是只nǎi猫,“没法洗。” 她现在所能依仗的只有方溯,如果方溯都不要她了,她可能会变成周姐姐那样。 她不想变成周姐姐那样。 方溯揉了揉太阳穴。 “本候叫你洗手,”她的声音里压着无奈和薄怒,道:“是想让你吃饭。” 方侯爷的书桌上确实摆着饭菜。 月明道:“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侯爷嫌我脏。”她盯着鞋上秀的那朵莲花,道。 方溯道:“本候确实嫌你脏。过来,吃饭。” 月明轻手轻脚地过去,站在了书桌旁边。 这处只有一个位置,就是方溯坐的那个。 那处确实大,可不是她能坐的地方。 小孩并不清瘦,但确实单薄了些,身上的衣服也不大合身,穿着松松垮垮的。 “衣服是谁的?” 月明立即放下筷子,道:“周姐姐给的。” 她腮帮子还是鼓鼓的,方溯拍了拍身侧的位置,道:“过来。” 月明嘴里含着菜,站到方溯身边。 方溯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月明立刻把菜咽了下去,“侯爷?” “无事。”方溯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咬牙切齿,伸手把孩子按在位置上,道:“坐下。” 于是月明就坐在位子上,与方溯大眼瞪小眼。 她是该说这孩子胆子太小,还是脑子太瘦? “吃饭。” 月明端起碗,专心吃饭。 也只有饭。 方溯看的生气,一撩袍子出去了。 “侯爷?” “吃你的,”方溯深吸一口气,“别跟着。” 她当时觉得这孩子伶俐,真是瞎了眼。 第四章 朝夕 方溯回来时,月明还端着饭碗,饭已经没了。 “不够?” 月明放下饭碗,给了方溯一个甜甜的笑,“我吃完了。” “本候……本候看见了。” 她心中升起一种无言的焦躁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