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棠任她看着,并不闪躲,只略抬了下巴,声量淡淡的:你都不知道我了,凭什么我要知道你? 这人还真是计较啊。看样子分明就是她猜对了。 呃,好吧,既如此,那大家都一样,傅攸宁摊手,也不戳穿他,只是笑着讲和,就当扯平了。 谁跟你扯平了?梁锦棠冷笑,心中百味杂陈。 傅攸宁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她与他之间这笔账,是绝无可能扯平的。 因为她对梁锦棠的不知道,只不过源于她的漫不经心;而梁锦棠的不知道,是装的。 梁锦棠大概是满光禄府最早知晓这件事的人之一。两年前他打从调任公函上一见傅攸宁三字,后又见到她这张与傅云薇相差不多的脸,就什么都清楚了。 我有一个女儿。 她叫傅攸宁。 她是这天底下最勇敢的好姑娘。 她不怕孤单,不怕受伤,不怕流血,不怕死,甚至不怕bào尸荒野无葬身之地。 她为心中之所信,道之所存,磊落前行,从不后退半步。 她自幼被寄养在江湖,从未享过家门姓氏扶持,未得过一天父母亲族关照,却铮铮骨气半点不rǔ青阳傅氏荣光! 而你,顶着举家隆宠、长辈宽纵、兄弟逊让,替你开蒙的是龙图阁大学士,教你习武的是我傅懋安!扶风梁氏给了你最好的一切,你却打算活成一个游手纨绔的王八蛋! 当年傅懋安的这番话,是梁锦棠年少时最初的惊雷。傅攸宁这个名字,是年少的梁锦棠心中最遥远却最璀璨的一抹星光。 曾有许多次,他偷偷打量着傅云薇那张据说应当与傅攸宁一模一样的脸,却始终无法想象出她的样子。 他不知道那样一张海棠似的脸,是以如何夺目的华彩在江湖夜雨中仗剑前行;不知道是怎样勇毅坚定的心之所信,让她能在与自己同龄的稚气岁月就已独自披荆斩棘。 那时他只知道,傅攸宁这三个字,就是自己少年时的心之所信,是他后来在河西战场上的勇气。 当年在主将决定弃阵而走时,梁锦棠横戈立马于三军帐前,掷地有声的那番誓师词,至今在军中仍有余威。 可没人知道,那是他听到心里的那个傅攸宁说的。 他听到她在说,你身旁是你的同袍手足,身后是你的家国故土,你若后退半步,都不叫死得其所。 所以,两年前在演武场的擂台上,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在自己心中本应坚不可摧的傅攸宁就那样被自己一掌拍飞,当时他内心整个是坍塌的。 年少他曾小心翼翼地问过傅懋安,如若有一天,我向傅攸宁邀战一场,她会不会觉得梁锦棠是个不自量力的家伙?还有,她,会不会生气? 那时傅懋安笑得道貌岸然,一派高风亮节的气派对他讲,君子之争,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是以他多年来从无半丝懈怠,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在与傅攸宁酣畅一战后,诚挚地举杯谢她。 告诉她,多谢这世间有一个叫傅攸宁的好姑娘,梁锦棠才会是后来这铮铮风骨的模样。 可是,两年前的擂台上,他终于真正明白傅懋安为何会说她是绝不会生气的。 她当然不会生气!因为她再练八辈子,在他手底下也走不过十招! 这家伙根骨之烂简直击穿他生平所见之下限,他敢肯定,就是随便抠坨泥巴拿屋檐下的雨水和一和再砸墙上,都比她经打! 傅懋安那个老狐狸,为了约束他上进,简直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想到这里,梁锦棠愤愤的,只恨不能将傅懋安从棺材里拖出来再打上一架。 傅攸宁自不知梁锦棠在这须臾片刻之间心中已千回百转,只见他眉间郁郁似有愤懑,便小心地开口解释:我不是有心要瞒谁,只不过年少时行走江湖,难免有些陈年恩怨。况且如今担的职也是个惹事的差事,所以不想张扬,以免给家中添麻烦。 见他仍是拧着脸不说话,傅攸宁再接再厉。那个梁锦棠啊,我有个疑问。 哦,这会儿他又不是梁大人了? 余怨未消地冷冷白她一眼,梁锦棠终究硬声硬气开了口:说。 见他神色仍不和缓,可话已出口,傅攸宁只好硬着头皮接下去:我方才忽然想起,就是那年啊,我在这里见过你的只是那时天黑,我没瞧清是谁,况且那时也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