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掌柜与店小二，这些衣食无着，唯有仰赖他人同情心而过活的可怜孩子们，更需要她的赠予。渴时一滴如甘露，醉后添杯不如无。 在短暂的迟疑之后，有一两个胆子壮的男童，迎着蓝烟缓缓地步步上前。见有人开了头，被惊得四散开来的孩子们，亦陆续趋步聚拢过来。 蓝烟回首，向随在身旁护卫着她的周尚武解释道：“少爷点的膳食几乎没怎么动，横竖也吃不了那么多，被店里收下去也是浪费，还不如拿些与那些食不果腹的孩子们吃。你觉得可好？” “但凭主子吩咐。”心里疑云涣然冰释的周尚武，没有任何迟疑地应道。 扭头见那些孩子们已聚了过来，却又与他们保持着一小段距离，显然忌惮着她身侧的周尚武，蓝烟笑道：“刚才我们所点的吃食还有剩的，你们若不嫌弃的话，在此稍等片刻，我教人给你们送出来。” “不嫌弃，不嫌弃……”孩子们顿时喜上眉梢，此起彼伏地答着话。 有些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蓝烟怕他们急迫之下又乱成一团，于他们而言万一彼此推搡之下，磕着碰着了也不好，遂有意小小威胁他们一下，“不嫌弃便好。我在此先立个规矩，等会见了吃食，你们可不许哄抢。到时会有人在旁边盯着，谁若动手抢了，吃食便没有他的份了。不过，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人人都能领上一份。你们能做到吗？” “能，我们不会抢的……” 蓝烟笑着颔首，“那我就姑且先相信你们，等会可不要教我失望哦，会听话的孩子才有饭吃，我相信你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我们会听话，我们保证能做到……”孩子们欢喜之下，一个带动着一个，有的拍着心口，有的不住地点头，无一不答应着，就差赌咒发誓了。 当一个人陷入一个群体之中时，便很容易失去自我意识，不由自主地倾向于跟随大流走。好比一群人拥在一起都朝一个方向走，而其中某一个人欲朝相反的方向走，总会被人流的冲劲挡回去一样。这便是群体的力量，如洪水足以淹没一切。 而这些心志还不成熟的孩子，更会容易给人群带着走。 为了以防万一，蓝烟指了一个在这帮孩子中最活跃的一个男童，约有十二三岁样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飞。”那个小男孩有些激动地，报上了名字。 他每日流落在街头乞讨，遇人无数，挨过富人的冷眼，受过贵人的鄙夷，遭到同行的排挤……，甚至就在一个月前，还挨过一位老爷家奴的毒打而差点死掉，却从未有人问过他的名字，也少有人这么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话。 “李飞。嗯，很不错的一个名字，希望你将来能有展翅高飞的一日。”蓝烟笑着赞许，且借着他的名字激励了一下他，转而道，“你先帮大家排出一个纵队出来，等会再督促着大家一个挨一个 地上前领东西。知道什么是纵队吗？” “知道。” “很好，那我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排好队后，你数一下你们的人数。我会按你报给我的人数给你们准备食物，所以不能数错了。”蓝烟给他布置了一下任务，话头一转，“作为报偿，待会你可以多领一份点心。” 适当地给他一些奖励，以期他能用心地看着这一帮孩子排好队。 那个叫李飞的孩子，闻之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似是被派了一桩了不得的差事一般，兴奋地向蓝烟保证道：“哥哥放心，他们都听我的，我一定会让他们排好队，不让他们乱抢。” 说罢，便兴冲冲地嚷着要大家排队去了。 看来他的确是这一堆孩子里的头领，在他的号召下，一溜纵队片刻间便排好了，虽然有些歪歪扭扭的，却也够教蓝烟对他刮目相看的，心想着说不得这孩子日后还真能有一番成就。 随之，人数也很快报了上来。 交代了李飞维持好队形，蓝烟这才笑着进店去取她所承诺的十三个孩子的吃食了。 方才与那孩子互动时，目光一直凝在蓝烟身上的周尚武，紧随其后，如影随形。 蓝烟寻思了一下，她与龙君宇点的那一桌，盘数虽多，却一大半都是些小点心之类的东西，对于那些饥肠辘辘的孩子们来说根本就不饱肚，且量少也不好分配。 遂对迎上来的，那位先前拦住他的那个店小二，把自己要布施的意思说了，吩咐道：“……先帮我着准备两个大些的托盘好剩东西，再拿26个大肉包。” 每人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再搭配一两块小点心，也尽够了。主食，加点心，于那些朝不保夕的孩子们而言，不啻于一顿大餐了。 “客官真是心善，小的这就去给您上后厨拿来。”店小二是个会来事的，不忘恭维客人一番。说罢便急步去了。 龙君宇犹然与那五位仕子，聊的难解难分，见她过来只淡淡地瞅了一眼，便转开了眼。 蓝烟不以为意，一心想着先了了眼前的这桩事再说，那些孩子还在冷风中饿着肚子呢，眼下什么也没有这个重要。 大厅里桌上的膳食已有些冷了，不过这只是添头，热热的包子吃下去，再吃几口冷的应该也无妨。 蓝烟正在桌子旁思忖着，那厢店小二的托盘已经送了过来，随即又转身去后厨取包子去了。 把能拿着在手吃的，如蟹粉***、干蒸烧麦、水晶虾饺、肠粉，马蹄糕、榴莲酥、核桃肉松卷之类的吃食，蓝烟都放在了托盘里。 再次来到外面，那一列纵队已比之前整齐了不少，蓝烟心知李飞功不可没，不由地更喜欢上他几分。 看到这么多精致的吃食，孩子们都分外兴奋，脸上洋溢着过节一般的喜色。连街边上的其他乞丐也如潮水一般“呼啦”地涌了过来。 周统领带着三名膂力过人的随扈，手握住腰间的剑把，向着闻风 而动的乞丐们走了两步，寒冰一般的眼神扫视着他们。那些人这才被威慑住了，畏惧之下，不进反而向后退却了几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蓝烟搞定了这帮小孩，却忽略了同样饥肠辘辘的成年乞丐，对于吃食的热忱度并不逊色于这帮小孩。 懊悔之余，蓝烟不禁深感庆幸，周统思虑周全，领带了三名随扈从旁助阵，不然，那帮乞丐饿虎扑食一般的上来轰抢，自己与帮忙的三个店小二一定会被冲击到。场面一旦失控，后果便不堪设想。 今日真是有些托大了，以后若是再干这等事，还需三思而后行。 三个店小二帮着端着托盘，蓝烟负责把吃食分发下去。有着先前与他们的再三沟通，以及孩子王的李飞在一帮维持秩序，孩子们依次上前领取，场面难得的秩序井然。有了秩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分发已毕。 待十二个孩子都得了吃食，且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李飞才上前领取自己的那一份。 “多亏有你帮忙，不然，也不会这般顺利。”蓝烟先表扬了他一番，旋即把最后的两个已经不太热的包子给了他，“趁着还有股热气，赶紧吃了。里面有肉，再凉了就该闹肚子的。” 又把所余不多的几块点心，三鲜春卷、马蹄糕、蜂巢糕、紫薯香芋卷心酥，等几样用帕子包起来一并给了他，一壁笑道：“我说过，作为报偿会多给你一份点心。吃不了的话，留着下顿再吃，这几样凉着吃也无妨。” 此时此刻，李飞那颗早已为生存之艰、万千冷眼所麻木了的心，竟有一丝触动，脸上与心里同时升起一股极为陌生的感激之情来。 他小小年纪，虽不敢说阅尽了世间百态，却也的确比一般孩子多历经了不少了事。若说他长这么大，曾享过什么福的话，则莫过于眼下这一刻了。 吸了一下鼻子，他用不甚洁净的手揉了揉那沾了污渍的鼻头，吐出的话音里就裹着三分哽涩：“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蓝烟摇头，回之一笑，“以后你若有能力了，遇见值得帮助的人，把这份善意传递下去就行了。这也是一种报答。” 望着她的清澈眸子里一时漾满了茫然，李飞却犹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蓝烟满意地微笑颔首，这孩子今日的行事还是可圈可点的，虽然一脸污漆抹黑看不清长相，但眉清目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蓝烟越看越觉得，将来或许是个有出息的，忍不住想再帮他一把。 于是，在给他整理衣裳时，在他怀里塞了一块三两多的碎银。不是她不想多给，只怕多了会给他招来灾祸。他如今居无定所，要藏也不好藏，拿出去用说不得会被心怀歹意的人说是他偷的。 所以，善意也要适可而止，不能给他人带着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祸端。那就是好心却办了坏事，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的好。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