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而入的王褔玉,赶忙俯身恭声回禀道:“回皇上,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龙君宇颔首,道:“那便引夏侯大人过去吧。” 猜不出皇上在与他打着什么哑谜,夏侯易当下只得谢恩后,随王褔玉提步往外行去。 摸不着头脑的夏侯易,在王褔玉引领下进了左首偏殿,这是皇上日常起居之地,他头一回到这里,心中更是不解其意。 王褔玉掀起帘子,转身含了笑道:“夏侯大人请进,蓝妃娘娘正在里面候着呢。” 经过几日悉心的调养,蓝烟已经能下地如常地行走了,除了每日例行的请安,足迹不出轩门。至多,在门口的紫竹林附近转悠一回,并不肯远走。 清晨请安返回后,乾明宫便来人宣她过去。 一听之下,蓝烟条件反射般地头皮发麻,腿上的伤处似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实不愿意应命前往,却仍是去了,却不想她来此见到的不是皇上,而是她的父亲夏侯易。 在帘子被从外面掀起时,听到动静的蓝烟便自榻上起了身,待见到自门口进来的人,圆瞪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夏侯易看清楚了屋内的人,面上也是未被预先告知的惊诧之色,片刻怔愣之后,一步步地走进,于距她五步远处站定,俯身跪地,声音夹杂着一丝暗哑地道:“臣夏侯易,叩见娘娘。” 纵然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相处的时日不多,对他亦无多少父女之情,但半年之后意外地见到他的一瞬,蓝烟的心仍是大力地跳动了一下。心想,这或许便是血脉亲情,与其他种关系的不同之处吧。 在宫中半年,身边除了秋荷,她所见所遇的均是陌生的面孔。有善意的,有嫉恨的,有莫测的,亦有伪善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面孔,都需要她打起精神,费尽心力地对待。 而唯有在至亲的人面前,才会没有任何压力与负担,很放松的感觉,令她不禁回想起那些在夏侯府随心所欲的欢快日子。虽然短暂,却足以回味一辈子。 心思电转间,蓝烟定了定心神,快走几步搀扶起父亲,语带埋怨地道:“父亲这是做什么?半年不见,父亲待女儿生分了不少呢。” 夏侯易随着女儿的搀扶起了身,谨慎地道:“娘娘如今身份不同,规矩礼数合当如此。” “母亲不在了,家中也没个人能进宫探望女儿的,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个亲人,父亲却只顾规矩长礼数短的,岂不是存心惹女儿伤心。可见爹爹如今不疼女儿了?”蓝烟语带哽咽,不无感触撒着娇,努了樱唇。 在受罚之后,见到至亲,蓝烟心中强行镇压的委屈一时集体造反,嚎叫着,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 虽对着皇上,摆事实论道理地说过自己没有委屈的余地。 但小女儿的心,如娇花美玉一般脆弱,如含羞草一般敏感,外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招惹出她那些不 可理喻的小委屈来。更何况,如今是被后宫中最厉害的人,狠狠地给收拾了一顿,心里的委屈可大了去了,只是天大的委屈,如今却也只能封冻深藏在心的最深处。 夏侯易受女儿话中情意的感染,这才收起先前的拘谨,竟自然而然地拿了朝服的袍袖,为女儿拭擦着脸上的泪珠点点。 心中也不好受,虽看得出女儿还有几分闺阁中的模样,但终归是长大了不少,懂得了隐忍,此时连哭亦是忍着,不能纵怀。 一时场面静了片刻,夏侯易平复了微微激动的心绪,道:“父亲虽见不到你,只要你在宫中过的好,就足以欣慰的了。” 虽然屋内只有他们父女两,但究竟是在宫中,可说能说的话并无多少。 几句中规中矩的一番话过后,蓝烟遂语气欢快地问起家中的事情,想尽量找回一些往日情怀,“女儿离家半年多了,府中人都好吧?大哥可曾回京了,一去大半年的,在外面没有爹爹管束,恐怕象脱缰的马野得都乐不思蜀了。待大哥回来了,爹爹可得好好给他紧紧弦,就说是女儿说的,若是他来年中不了状元,女儿就求了皇上给他赐个丑媳妇,还不许他纳妾。” 见女儿渐渐露出一副小女儿姿态,夏侯易面上这才漾开几分笑意,道:“好,你的话为父会带到的。前段日子,父亲离京办差,遇着了他,如今已随父亲一同了回京。回府后,父亲便说给他听。府中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 “那便好。如今大哥人虽回来了,却是见不上了。来年若是大哥能殿试高中,得个一官半职的,说不得以后还能在宫中见上一见呢。”说话间,心里泛起几分酸楚的蓝烟,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此时,夏侯易笑中亦夹杂了几分心酸,点头应道:“这话父亲回去了,也说给他。你大哥那般疼你,一定不会忍心教你失望的。” 蓝烟悲欣交集,眼中噙了泪,向着父亲颔首不语,忽地竹帘子被掀了起来,却是皇上带笑自外面踱了进来。 事实上,龙君宇早便到了门外,当下心中一动,便拦下了王褔玉欲张口通报的举动,而驻足在外听起了壁角。也不是他刻意地要听什么,只因凡心偶动,想知道蓝烟在家人面前是怎样的一副样子,与在他面前有何不同。 一听之下,他们父女竟正说得兴起,好不热闹的光景,颇觉得新鲜有兴趣,心中又隐隐有些不爽。是人都会有些小性,无论男女与老少,也不分贵与贱,尊贵至极的皇帝亦不能免俗,跳出这个圈子之外。 皇上不爽,便任性一把地出来搅局了。结果便是,这对相谈甚欢的父女忙敛起各自的情绪,不敢怠慢地朝他跪拜起来。 心情得到安抚的皇上,有些嘚瑟地笑道:“爱卿对朕的这番安排,可还算满意?” “谢皇上体恤老臣的思女之情。皇上这番美意,老臣实在无以 为报,日后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夏侯易赶忙又是俯身,又是感激不尽地道。 夏侯易颇为识趣地回应,令龙君宇心里极为受用。 而蓝烟却听得心酸无比,不禁簌簌地掉下几滴泪珠儿来,趁两人不注意忙不动声色地抹去了那颊边的两道泪痕。 若说刚才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建立起了几分亲密感,那么这一刻,入戏颇深的蓝烟已然在心里全盘接受了这个父亲,视他为亲父。 龙君宇眼尖地窥到了蓝烟面颊上急速滚落的泪水,心底似有几分了然,也便另起了话头,道:“如此甚好。你的赏赐随后一步会送至尚书府,你先出宫候着去吧。” 与夏侯易分开后,蓝烟谢了恩,便向龙君宇告退。当下因见父亲所勾起的万千思绪,她的得回轩中好好平复,归拢一下。 然后,龙君宇却不容她立即离去,饶有兴致地道:“你一向不大出来走动,朕也多日不曾去园中走走了,趁着朕今日心情不错,你陪了朕一起去逛逛。” 蓝烟敛眉,心中亦颇不乐意,经过上次被罚的事件后,她自觉委实应敛迹潜行,而不是马上于人前晃悠。至少要给大家一种她蓝妃被打压下去的感觉,让人家心里也舒坦舒坦,之前对自己气不顺的某些人,也能消消气、去去火什么的。 若是在刚刚被太后收拾了一回,伤刚刚养好,不仅出来乱晃,还招摇地与皇上携手一起乱晃,像是跟谁示威一般的。 也显得她好了伤疤忘了疼,记吃不记打的。若只是被人误解在这一层面上倒也罢了,大不了再被阖宫非议一番,在别人心上留下个为人轻浮、不足为虑的印记,亦无伤大雅。 要命的是,若她胆敢这么干,便是成心给自己树敌招灾,是与整个后宫的女人结怨,是不自量力愚蠢之行为。这样的误会可是好比抱了一颗炸弹在身上,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葬送掉小命的。 她还不曾实践今生唯一的夙愿,怎么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呢?这绝对是不被她所允许的。 于是,蓝烟一时顾不上会不会败坏了皇上的好心情,当即情词恳切地,道:“臣妾亦想随皇上同游,只恐自己力不从心。如今腿上伤势虽已大好了,行走站立得久了,还会有些吃不住力,岂不殃及皇上不能尽兴游赏。 这样大好的秋光,皇上又有着这样好的兴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皇上何不多邀几位佳人一同陪了游玩,臣妾便不在这里扫兴了。” 蓝烟俯身屈膝行了一礼,也不管他如何反应,随即起身而去。 然而刚转了身,还不及抬脚,胳膊便被人猛地拽住,他的手劲颇大,攥得她的生疼,“啊”她痛的叫出声来。 “你如今是越发不把朕当回事了,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胆子不小,良心却是一点也没有。朕刚好心地让你见过父亲,这会便翻脸不认人了。”龙君宇冷着个脸,不悦地道。 (本章完)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无广告、全部免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