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二處是在特殊歷史條件下誕生的一對同胞怪胎。所謂的怪,主要體現在“兄弟二人”非但沒有外人想象的手足親情,反而時不時還會因一點蠅頭小利互相下藥。有道是毒藥吃多了,人不僅變得神經兮兮,而且還會對周圍人或事物極度敏感,總懷疑自己是受害者。作為一處高級情報人員的陳浮,目前就是這種狀態。 她已經幾天幾夜未曾合眼,在鄭耀先的問題上,她是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對手是個什麽樣的人,陳浮比誰都清楚。一個發起狠來敢把中統大員當雞殺的狠人,本身就是個不好惹的刺蝟。 無力地伏在桌案上,滿嘴都是大燎泡,環境使然,迫使她必須反思自己:是否還有對鄭老六繼續下藥的本錢。 “小姐,你可要挺住啊!”一向精明強乾的老秦,如今也愁得兩眼比兔子還紅,“想要對付鄭老六,不放手發動群眾是不行的。”得! “誰說我挺不住?”有時候,人的嘴就是比死鴨子還硬,滿身的毛都被拔得差不多,還愣說自己不過是脫了件羽絨服,“那邊有消息嗎?” “沒有……這您也知道,作戰部隊到那邊偷兩隻雞都能踩上地雷,更何況是我們派去的行動組?” “是不是都叫人家打掉了?” 老秦尷尬地點點頭。 “就沒有別的辦法把人送進去?” “把當地百姓都給了,我們的人寸步難行。”職業特工就是職業特工,無論何時何地,即使自己佔不到便宜,也不會讓對手好過。沉吟片刻,老秦抬起頭又道,“鄭老六已經進入,如果我們逼他太甚,會不會成全了?” 陳浮沒說話,只是盯著桌案上的文件獨自發呆。 “小姐,您沒事吧?” “我的樣子像有事嗎?” “像,很像!不但像,簡直就是。” 狠狠瞪了老秦一眼,對於這位和她相處多年的老部下,陳浮知道他的嘴比那令人討厭的鄭耀先,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老秦,”她拍拍自己無比憔悴的臉,輕聲說道,“看來咱們要換種打法了。” “嗯?” “地面上是的天下,可空中呢?難道他們的天空,也是‘?” “小姐,你為什麽執意要派人進去?” “調查他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手段,除去心腹大患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在山城我們拿他沒辦法,可是在呢,他死了有誰會把責任算在我們頭上?與其在這苦苦尋找證據,倒不如借之手一了百了。” “嗯……這也是個解決辦法……” “天賜良機!馬上傳我的命令,立刻密捕陸昊東,同時……想辦法搞一架飛機!” “這……” “怎麽,你想違抗命令?” “小姐,”老秦歎口氣,攤開雙手無奈地說道,“我希望這不是您的意氣用事。的確,先生的死給您造成了很大打擊。可您想過沒有,抓捕那個陸昊東會對全局起到什麽作用?萬一鄭老六暗中,他會不會在聽到風聲後,狗急跳牆就此留在?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還怎麽除掉他?” “倘若鄭耀先沒有呢?你想過這個問題嗎?” “如果不是……那……那就不是了嘛!” “他殺了我們的人難道就算沒事?” 老秦沒吭聲,其實他心裡比誰都明白,死在中統手中的軍統人員,恐怕也不是個小數目。只不過狗咬狗的結局,造成了相互間只看見自己的傷口,反而忽視了對方也在流血。 “鄭耀先今天可以刺殺我們大員,那麽明天,他會不會因一時興起連我都敢做掉?” “這倒不是不可能……呵呵!我是說……這個……我瞎猜的……” “逮捕陸昊東不是目的,最主要的,是他能給我們帶來什麽好處?” “還有好處?” “你不相信我?” “不是,不是……” “那就執行命令!” “是!” 小雨淅瀝,一隊身背三八大蓋衣衫襤褸的士兵,從村口匆匆走過。看看四周的群山和燈火斑駁的下榻處,楊旭東憤然說道:“這簡直就是豬窩嘛!把我們當成了什麽?有這麽對待新聞記者的嗎?” 鄭耀先上下打量著他,許久這才說道:“沒想到你進入角色還蠻快的,呵呵!還真把自己當成文化人啦?要不,我給你根棒子去教訓他們?” “六哥,發發牢騷這不算犯家法吧?” 轉身踱了兩步,鄭耀先回頭又道:“據說,你曾是西南聯大的學生,既然讀過那麽多書,就犯不著和低素質的人慪氣,對嗎?” 楊旭東點點頭,突然皺著眉疑惑地問道:“六哥,您不覺得此行過於順利嗎?” “那又能怎樣?” “我們剛一提出采訪計劃,就忙不迭點頭答應,和他們打了這麽多年交道,他們的辦事效率你又不是不知道,沒個三查七對,能這麽爽快?” “這還用分析?人家早就知道咱們的底細。如果我沒猜錯,給我們準備偏僻的下榻處,也正是為了方便監視,隔斷咱們的情報來源。”鄭耀先所說也並非沒有道理,當時的監聽手段比較落後,竊聽器等世界各國常用的情報設備,恐怕解放區保衛部門連想都不敢想,與其費盡心思想知道鄭耀先等人想幹什麽,倒不如徹底將他們弄成聾子、瞎子。“雖說他們已知曉我們的真實身份,但又不肯下手緝捕,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們想知道我們要幹什麽,更準確地說,就是和誰接線或者想搞什麽破壞。” 楊旭東對鄭耀先向來是頂禮膜拜。在他看來,六哥的腦子絕對不是人腦子,應該屬於亞神仙一個級別。更可怕的是,六哥那擅長分析和精準抓捕信息的能力,不但影響了楊旭東等軍統後起之秀,就連內部,被軍統看成“最邪惡的勢力”,也不知不覺苦口婆心教導起某些女情報員,“女人靠臉蛋吃飯不能混一輩子,下半身的工作方式,並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手段”。因此,作為偶像級別的情報員,他的話在某些時候,基本上就是一句能頂一萬句。 “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可要論玩腦子,他們在六哥面前還是個學生。” 楊旭東的馬屁功夫也算是爐火純青,可惜的是,自己能吃幾碗乾飯,鄭耀先比誰都清楚:“我們必須給下藥,而且一劑不行,要多放幾味才能徹底毒死對手,打亂對方意圖。” “您想怎麽乾?” “不能讓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們身上,必須分散。” 與此同時,相距鄭耀先駐地幾百米外的某機關內,軍區政治部副主任江百韜,正端著茶杯,聽取保衛部長韓冰的匯報。 “你能肯定鄭耀先此行是與什麽人接頭嗎?”江百韜是位辦事主次分明的領導,或許對於他來說,一個在明處的鄭耀先,其破壞力與隱藏在身邊的敵人相比,根本沒有可比性。“說說你的看法,為什麽不存在其他可能?” “他來我們這兒,無論有什麽目的,最終都需要人配合。我想主任您很清楚這點,那就是以咱們目前的群眾基礎,憑他鄭耀先一己之力能有什麽作為?沒有內應引路,他一個聾子、瞎子,還能做些什麽?” “有道理……” “另外,如果單單是搞破壞、刺殺等一些小把戲,那麽軍統派個王牌特務來執行,是不是大材小用了?” “依你的意思,鄭耀先此行不單是與什麽人接頭,而且還要利用這個人完成特殊任務?” “根據江欣同志提供的線索,我想事實就應該是這樣。” “你有什麽具體打算?” “先穩住他,只要不給他創造機會,讓他無計可施,最後他肯定要鋌而走險。” “噢?” “另外,不要捆住他手腳,令其隨心所欲自由發揮,只要他留下把柄,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將其逮捕。” “小韓,鄭耀先可不是一般特務,有一點你要注意:現在我們和還未徹底決裂,所以對待他這名義上的中央社主編,我們還要掌握政策,注意外界影響。” “是!我明白!” “旭東,如果我猜得不錯,那女已經盯上我們了,沒準兒正琢磨該怎麽給咱下藥。” “的做事原則,向來是撒下網來捕大魚,注重秋後算帳。和他們交道多年,彼此間都熟悉對方的套路。” “如果你是,就目前的情況該怎麽撒網?” “有兩套方案,”楊旭東伸出兩根手指搖了搖,說道,“首先,是要把你死死困住,直到你按捺不住被迫行動。如果是這樣,對手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揪住你小辮子。” “另一點呢?” “放任自流,你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直到你放松警惕,這才一擊中的,將你置於死命。” “依你看,會選擇哪一種?” “兩者兼顧,如果我是,既不想給外界留下口舌,又不想放過一條大魚,只有采取兩者兼顧,才是萬全之策。”瞧瞧面沉似水的鄭耀先,憑借自己對其多年的揣摩,直覺告訴楊旭東,他與六哥的想法不謀而合。 “楊旭東!” “到!” “交給你兩件差事,”鄭耀先盯住他眼睛,逐字逐句說道,“你瞧準機會給那女送茶葉,第一次兩錢,第二次三錢。當然,她第一次就會拒絕你,不過不要管她,不多不少一定要分兩次送,如果不出意外,你和她肯定因為這事吵上一架。” “六哥,我們的聯絡暗號是五錢大紅袍,對嗎?” “不錯,接線的同志雖然知道我們來了,但他不能確定我們是來做什麽的。你給女送禮的事不出三天就會傳遍共區,這累計疊加的五錢茶葉,也是通過另外一種形式來喚醒他。” “不會懷疑我們的用意嗎?” “如果你送多了,他們肯定會懷疑,但是讓他們猜去吧!我鄭耀先一向利用對手來做事,當然這次也不會例外。還有,”他放眼瞧瞧窗外,壓低了嗓音又道,“你找機會潛回那邊,命令他們對多製造些摩擦。” “嗯?” “明白我的用意嗎?” “六哥,您是想分散的注意力,叫他們別總盯著我們?” “現在只能是這樣,否則,咱們就要被人家困住。” “可咱們不是有電台嗎?” “沒準也希望我們用電台。” “這……好,我馬上去辦。六哥,您還有什麽吩咐?” “……旭東,給你出個題:如果你是那接線人,會選擇在什麽時機將情報順利送出?” “這個……” “呵呵!我相信,這也是對方最頭疼的事情。” “小姐,根據您的安排,行動組已經準備就緒,”老秦憂心忡忡說道,“可二處那邊……我們用的,可是他們掌握的飛機。” “出了事有上面頂著,你跟著瞎操什麽心?呵呵……可真困哪!”拖過一條薄被蓋住身體,躺在行軍床上的陳浮實在撐不住,上下眼皮間好似糊上一層膠。有時想想,自己也覺得好笑,和鄭老六非親非故,天天為他守夜這算哪門子事?倘若不是為打擊二處,“哼哼!”陷入迷離中的陳浮暗道,“就憑那些土得掉渣的,切!鬼才懶得招惹他們……” “唉!小姐睡得可真不是時候,抓了陸昊東,下一步該怎麽辦呢?”直到此時,對於那身陷囹圄的陸昊東,老秦仍不知該如何處理。一處的辦事特點是上峰怎麽交代就怎麽辦,別打聽也別懷疑。 長此以往,這些大大小小的特務就留下個病根——辦事不習慣動腦子。當然,中統頭目也不希望手下比自己聰明。因此在中統最流行的口頭禪,就是“是”或者“長官,我明白了”。其實若有人較真問一句“你到底明白什麽了”?沒準這些吃癟的特務,能恨此人一輩子。 老秦捏著陸昊東的材料,呆呆地直立在走廊。就在這時,玄關大門突然被推開,在幾名持槍荷彈的警衛護送下,徐百川陰沉著面孔,一言不發朝他走來。 不由自主敬個禮,右手還未放下,徐百川一伸手,將他整個人撥到一邊。“您這是?”沒等懵懂的老秦合上嘴巴,徐百川飛起一腳,砰然踹開陳浮的房門……“咦?你們管事的呢?” 瞧著空空如也的室內,老秦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剛才還在呀?” “誰是你們管事的?” “這個……” “叫她出來!” “徐長官,您不是看到了嗎,屋裡沒人呢!” “喲嗬?你們一處好大的架子啊!怎麽,齊東臨平生就是這麽管教你們的?” “徐長官,人死為大,這不關齊長官的事。您要是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向我們局座交涉。”老秦說得不卑不亢,可徐百川冷眼打量他一番,森森笑道:“看不出你嘴皮子倒是挺溜!我問你,這裡是你做主嗎?” “這個……不是……嗯……徐長官還有什麽吩咐?” “吩咐倒沒有,”徐百川摘下手套一指老秦的鼻子,從牙縫中狠狠蹦出兩個字,“滾蛋!” 和中統比較起來,軍統的特點就是一個字——橫。這不僅源於他們多半是軍人出身,而且老板生前那順風順雨的十幾年,也造就其盛氣凌人的姿態。與其說中統和軍統之間是由於權力的分配而產生積怨,倒不如說是一方在氣勢上因長期受壓抑而產生的抑鬱感。 軍統對中統根本不會客氣,也不知道什麽是客氣,只要軍統的人高興,打電話叫中統的姑娘半夜送外賣,這也並非是空穴來風。問題就在於:為何同樣是明媒正娶的中統,卻只能低三下四瞧軍統這小老婆的臉色?答案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 接到自己部下深更半夜打來的電話,山城新任一處負責人田向榮,一腳踢開摟在懷裡呼呼大睡的小老婆,在深閨怨婦那號啕大哭的詛咒聲中,提著褲子,用手指支撐沉重無比的眼皮,鑽進小汽車一溜煙兒跑到怒氣衝衝的徐百川身邊。還未等他把眼屎擦淨,徐百川已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媽個X的,你小子怎麽現在才來?我問你,誰給你私調軍機的權力?你小子膽大了是不是?翅膀硬啦?” 聽徐百川這麽一罵,老秦算是徹底明白了:敢情自己頂頭上司的上司,原來也是二處嫁過來的小媳婦。果不其然,田向榮匆匆抹把臉,非但沒敢在同級的徐百川面前頂嘴,反而耷拉著腦袋,琢磨該怎麽找個替死鬼。老秦捂著臉躥到一邊,這麽多年下來,左右雙頰被巴掌磨練出來的臉皮告訴自己:在中統混,實際上就是訓練誰比誰跑得更快。但多年的經驗往往也有靠不住的時候,他快,田向榮跑得比他更快,一腳踹出去,老秦一個踉蹌栽倒在水泥地面。 “你個王八蛋,還敢跑!說,到底是怎麽回事?”田向榮的凶狠、冷血在徐百川面前表現得淋漓盡致,望著他凶光畢露的眼睛,老秦暗說自己還不如那後娘領養的私生子。“站長,這不關我事,我一個小組長怎會知道那些機密?” “你們科長呢,嗯?”田向榮撓撓頭皮,想一想,低下頭突然問道,“你們科長是誰?我上任這麽多天,怎沒見她露過面?” “處座,我也正在找她!”一指房門大敞的臥室,老秦哭喪著臉說道,“剛才還在,怎一轉眼就沒了?” “沒了?”徐百川和田向榮對視一眼,二人不約而同湧到門口一看:只有行軍床上那凌亂的被褥和隨風呼扇的玻璃窗,“動作倒是蠻快?哎,可她跑什麽呀?”吸吸鼻子,室內隻留下淡淡的一縷清香…… 看在曾經和田向榮同事一場,徐百川並未深究中統私調軍機一事。不過,關於中統為何要這麽做,他是百思不得其解:“一處到底發了什麽神經?他們弄飛機究竟想幹什麽?那個神秘科長又是誰? 怎麽連面兒都不敢露?” 山城的局勢越發撲朔迷離,而解放區內,韓冰面對下面同志的匯報,也是秀眉緊蹙。根據哨兵提供的信息:早晨興致勃勃貿然前來送茶葉的楊旭東,在遭到我方兩次婉拒後,於眾目睽睽下,跳腳罵了句“真不識抬舉”,便怒氣衝衝消失在群眾的“汪洋大海”中。他去了哪裡,誰也不知道,好像在人間蒸發一樣,就連負責警衛的同志,也深受牽連,在大會小會上,反覆深刻地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 另一方面,反動派的氣焰依舊囂張,鄭耀先向方面提出強烈抗議後,領著氣喘籲籲扛著攝影機的美女記者,在當地部門的協助下,一連數日,主動投身於“革命的大生產運動”。 “這兩個跟著瞎起什麽哄?”面對韓冰的盤問,當地民兵排長牢騷滿腹,“那個扛鐵箱子(攝影機)的,連草和苗都分不清,杵在那兒,就像地主家小姐似的,弄得那些欠過租子的老少爺們兒,心裡這個哆嗦啊!” “另一個表現得怎麽樣?” “你是說……那個看上去像教書先生的?嗯!這家夥還成,乾起活兒有模有樣,幾個老莊稼把式都說,不在地頭上灑幾年汗,這是裝不來的。” “他還有別的舉動嗎?” “別的……對了,他喜歡和老少爺們嘮家常,還別說,越嘮越近乎,就像多少年沒照面的鄉親。 還有……他特別愛惜地,有時候攥著土發愣,一愣就是半天。” “還有沒有別的?” “別的……讓我想想……”民兵排長緊皺濃眉,最後搖搖頭,說道,“他也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和咱們沒啥區別……” 鄭耀先的表現,經由韓冰之手寫成材料,被迅速提交到軍區政治部。江百韜逐字逐句琢磨了半天,大腦硬生生沒轉過彎兒。“他到底想打什麽牌?一個特務搞起與民同樂,哼哼!他什麽時候轉了性兒?沒準兒,這就是鄭老六搞陰謀詭計的前兆……”點根煙,將自己陰霾的面孔迅速隱藏在煙霧中。 “主任,我正在采取必要措施。”韓冰將那包帶給她無盡煩惱的茶葉,送到江百韜面前,“內部敵特排查工作也正在秘密進行。” “小韓,你對鄭耀先的一舉一動是怎麽看的?” “我認為他是在轉移視線,確切說,是想轉移所有人的視線。” “噢?你是說……他想分散我們注意力,然後好從容搞陰謀?” “應該是這樣。您不妨想一想:楊旭東為什麽突然失蹤?他失蹤後,鄭耀先非但不著急,反而僅是象征性抗議兩聲。從以上種種疑點來看,您不覺得這很反常嗎?通過我對鄭耀先的分析,覺得這個人主動放棄行動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所以我就一直在想:他是不是還有後手?或者說,他是不是在有意等待什麽機會?不過這些也僅是我個人猜想,具體答案還得繼續從他身上挖掘。” “問題是,鄭耀先該怎麽做,才會迫使我們不得不轉移注意力?” “在解放區他掀不起什麽大浪,不過,交界處可就不好說了……” 江百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在做夢。上下打量這從事多年保衛工作的女同志,他突然感覺這姑娘和鄭老六簡直有得一拚。“如果他利用軍隊來配合行動,那一切就要另當別論了。”眉頭緊蹙,反覆權衡了半天,江百韜狠狠掐滅手中的香煙,抓起電話:“喂?我是江百韜,請馬上提醒作戰室,密切注視軍的一舉一動!” “主任,除了讓江欣繼續接近他,我們還應該調整對他的監控。” “你是想……讓他按照我們指定的方式去活動?” “不錯,鄭耀先做事一向仔細,如果他發現楊旭東被盯死,會怎麽做?” “應該是將計就計,利用楊旭東來轉移我們視線,甚至關鍵時刻,不惜出賣楊旭東。” “有這種可能,但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按理說,應該是由鄭耀先來和某人接線。但是萬一…… 我是說萬一他們改成由楊旭東來完成,這個……” 點點頭,江百韜在心裡寫上一個“服”字。這姑娘年紀輕輕便在軍區獨當一面,看來那絕對不是她個人幸運或者巧合。“我徹底放心了。”江百韜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舒緩了語氣,平靜地說道,“小韓,軍區領導會全力支持你工作,放心大膽去做吧!不管鄭耀先如何狡猾,也不論他玩什麽花樣,最終,我希望看到的結果是人贓並獲一網打盡!” “是!堅決完成任務。”揮手敬禮。在江百韜看來,韓冰就是上天特意安排給鄭耀先的克星。“主任,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江百韜點點頭,摸出兩個熱乎乎的雞蛋塞進韓冰手中,深情地說道:“把它帶給雯雯……” “老秦,是你嗎?”低沉而又充滿嫵媚的嗓音從話筒另一側傳來。不錯,這正是陳浮。擦一把額頭冷汗,老秦終於確信她還健康地活著。“小姐,你跑到哪兒去啦?二處那群混蛋正在滿世界找你!” “田向榮就是個笨蛋,這麽簡單的事都能讓他辦砸了!老秦,行動組出發了嗎?” “還好,有一個小組提前出發了,那個……二處已發覺咱們調飛機的事,田長官正為此和上峰交涉。這個……咱們的行動還進行嗎?”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不要管別的,該怎麽做就怎麽做,這是我們一處唯一的翻身機會。” “可田站長被老板叫去罵了一整天,我怕他挺不住……” “你的任務是對付陸昊東,其他的事情少管。” “小姐,如果您不給上面一個合理解釋,那是會掉腦袋的。” “你怎麽變得婆婆媽媽?我再重複一句:乾好你自己的事,其他不用管!” “是……” “能打擊二處,告慰齊先生的在天之靈,我死也無憾了。” “唉……” “一旦進入敵區,必須把自己的思維也轉化成對方的思維,否則,很容易露出馬腳。”臨行前,鄭耀先曾再三向楊旭東強調,“特工都是青皮紅心蘿卜,往往容易犯這個錯誤。所以一過招,他們死了,而我還活著。” “六哥,我既然跟了您,就一定會唯您馬首是瞻。從今往後,無論您說什麽,對我來說,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抬頭遠眺,夕陽西下,農夫們結伴而行,逐漸消失在山麓的拐角處,就連負責監視的民兵,也三三兩兩相繼散去。回想著鄭耀先對自己說過的話,楊旭東望望山那邊的國統區,一向以沉穩著稱的他,心裡突然有些緊張。 他選擇的突破口是在交界處一段“摩擦高發地帶”。山頂上是負責警戒的機槍班,據說配備一挺歪把子和幾支三八大蓋。山道從山麓分開,穿過雷區蜿蜒伸向一側,現在的問題是: 楊旭東並不知道哪條是穿越雷區的路。 天色漸漸昏暗,再加上陣地上射來的壯膽探照燈,使兩條道路的能見度並未受到影響。“媽個X的,這群雜牌飯桶就是靠不住。你把燈照向路面,倒是無法行動,可老子怎麽過去?” 賭!想來想去,他最終隻好接受現實。“必須借之手弄掉對面的探照燈。”當然,想和借槍這是沒商量的事情,而一向缺彈少藥的部隊,也決不會乖乖把槍借給的中尉特工。 “媽的,一個國家幹嘛要弄出兩支軍隊?”這是的不幸,同時也是楊旭東的無奈。 他從山後悄悄接近陣地,伏在地面側耳聽聽山頂動靜。遺憾的是,這支明顯是久經戰火洗禮的百戰之兵,除了移動哨的腳步聲,根本就沒有其他雜音。也就是說,每個人都安靜地守在自己崗位,甚至連交頭接耳的說話聲也沒有。“服了,”楊旭東暗道,“精銳部隊也不過如此,看來一爭高下的實力。”他掏出褲襠中的無聲手槍,向山頂爬了爬,雙眼死死盯住移動哨的腳步,仔細計算他的行走路線。一般人會認為,刺殺哨兵的最佳時機,是在他轉身或者扭頭的時刻。其實不然,哨兵標準的行進路線,絕對不會脫離暗哨或者其他友軍的視線,否則,設立崗哨的意義也就不存在了。殺掉一個哨兵並不困難,困難的是不被他的同伴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