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我只不過就那麽一說,你還真答應她啦?”小川望著鄭耀先,哭笑不得哀聲連連,“你我合作十幾年,只有這次最不靠譜!你說說你,平時那機靈勁兒都哪去了?人家一個激將法你就上套。” “這不是很好嗎?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雙手一攤,鄭耀先滿臉無辜,“她不就是想把我弄出合作所嗎,好啊!我成全她就是。” “出了大門還有你好?我敢保證,沒等你走出二裡地,就被人家當小雞給宰了。” “隨便!有本事他們盡管下手。呵呵!看來我鄭耀先的腦袋,總算是物有所值了。” “你還笑?閉嘴!”小川拍桌子,氣得牙根都癢,“老六啊!我可就剩你這麽一個弟弟啦!給哥哥我省點心行不行?沒了你,哥哥在世上可就什麽都沒啦。”虎目含淚,小川幾近乞求地懇請道,“就算上面不拿你當盤菜,可你也不用自暴自棄呀。再說了,不是還有我這哥哥嗎,有哥哥陪你,你還想怎樣?” “四哥,唉!”不知不覺中,鄭耀先重重歎口氣,拉著徐百川的手,動情說道,“老六怎敢忘記四哥的好。只是,這回恐怕要拖累哥哥了。” “你說什麽屁話,我是怕兄弟拖累的人嗎!” “可我怕!”一聲悲鳴,鄭耀先雙目已是淚光盈盈,“你以為只是一處要除掉我鄭老六嗎,不斬草除根,有人能睡安穩嗎?” “有人?你指誰?難道是……”猛然一震,小川大驚失色,“我一直在懷疑個問題,就憑田向榮這麽個小處長,哪來調動軍機的權力?這裡面絕對有文章。” “那架飛機是從山城起飛的,不過,山城軍用機場一向由我們二處負責。你再仔細想想,在二處,誰有權力能批調飛機?” “老唐肯定不會,他連機場都沾不上邊。老鄭呢……也應該不會,他既然掌管機場,還用得著私調。剩下的……難道是毛齊五?對呀!機場裡有他的人,以老鄭名義隨便做個手腳,這絕對不是難事。怪不得!怪不得他對你一直低調,原來他早就包藏禍心,想借刀殺人清除異己!” “這還用想嗎?”歎口氣,鄭耀先一陣感慨,“換了是我,也決不放棄這既不擔責任,又可順利達成心願的好機會,更何況,哼哼!是他毛齊五?” “那你……哎呀!如果是這樣,恐怕連合作所你也待不下去了……”額頭滲出層層冷汗,徐百川心頭已是一片冰涼,“所謂唇亡齒寒,沒你鄭老六,那我徐老四可就真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想不死都難了……唉!一根繩拴倆螞蚱,跑不掉你也蹦不了我。” “所以,你我之間必須要有個脫身的,哪怕在毛齊五眼前消失一個,他也會投鼠忌器,盯一防一,絕不敢輕舉妄動。也只有這樣,才可能盤活整步棋。” “是啊……”擦擦冷汗,徐百川也點點頭,“一旦你我步調一致,不管同時存在還是消失,對方肯定會全力以赴置你我於死地。” “所以,一處在給毛齊五製造機會的同時,也把機會留給了我們。” “這話怎說?” “你不覺得,這是我消失的最佳時機嗎?” “你要走?”話一出口,小川突然覺得有些不舍,那股極其別扭的感覺,壓得他有些透不過氣來。搖搖頭,咬咬牙,強行壓抑呼之欲出的眼淚,他還是揮之不去那縈繞在心頭的、附骨吸髓般的不舍。“老六啊,哥哥老了,這輩子,還能再見到你嗎……”這是一種令人肝膽俱碎的期待,其耐人尋味之處,就在於小川永遠也不會得到肯定的答覆。 匆匆趕往合作所的楊旭東,在路上收到一份情報。“‘菊’已滲入十三號地區。”瞧瞧抄報紙,又看看用紅筆書寫的代號,被趙簡之戲稱為“小算盤”的楊旭東,忍不住皺皺眉。“一處果然是大手筆,出手不凡哪!連美人計都給用上了。”說罷,他拍拍趙簡之的肩膀,讚道,“乾得不錯,看來一處身上有幾顆痦子也瞞不過你們。” “如果你需要,田向榮姨太太身上那幾顆,我也照樣能給你弄來。” “關鍵是,這‘木馬行動’到底怎麽回事?‘菊’又是誰?”拍拍額頭,楊旭東深呼一口氣,雙眼望向大江兩岸的崇山峻嶺,憂心忡忡說道,“‘菊’單獨動手的可能性不大,她不會蠢到在重兵把守的合作所直接下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調虎離山把六哥引開。不過憑六哥的腦子,他會看不出對手的把戲嗎?要說別人被女人迷得神魂顛倒這我相信,可六哥……嗯!他能把女人忽悠得五迷三道還差不多。”低頭又看看手中密電,楊旭東心生疑竇,“保密局內沒幾個人知曉六哥下落,這‘菊’又是如何得知?若說她背後無人撐腰,恐怕令人難以置信。一個小小的田向榮,哼哼! 他有這麽大能量嗎?”想罷,他抬頭看看趙簡之,“老趙,就這個情況馬上向總部匯報,另外,再交給你一個差事,敢不敢接?” “這世上有咱別動隊不敢接的活兒嗎?” “少跟我貧嘴,我要看你的膽量!” “放心!哪怕豁出這條命,簡之也要維護六哥的安全。” “那好!你找幾個穩妥的兄弟,想方設法借共產黨的名義把田向榮給我乾掉!” “啊?” “怎麽,你不敢?是不是怕我拿你當替死鬼?” “簡之不敢,簡之也知道,六哥從不拿自己兄弟當替死鬼。” “說得好!”楊旭東讚道,“和你搭檔,我果然沒看走眼。” 咧嘴笑了笑,趙簡之低聲又問:“老楊,乾掉田向榮不難,可田向榮究竟有什麽陰謀,我們還是一無所知。在一處臥底的兄弟,至今也沒弄出‘木馬計劃’的全本。” “是啊。不過我們可以推測一下:如果這‘菊’想對六哥不利,那她最有可能在哪裡動手?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嗎?”搖搖頭,楊旭東略有所思道,“我認為暫時不可能,如果出現這種情況,那影響可就非同凡響了,除非一處想對二處全面宣戰,而她又不想活著離開合作所。那麽最合情合理的可能應該是什麽?恐怕是在合作所之外,選個最佳時間、地點來秘密下手。當然,六哥是個什麽角色我就不用說了,但有一點我敢肯定:‘菊’的一舉一動絕對瞞不過他,既然明知對手意圖卻執意聽從擺布,那就說明六哥另有打算。他究竟怎麽想我猜不透,我只能盡力將其他意外降至最低,這就是我們現在應該做的事。” “乾掉田向榮會對全局產生影響嗎?” “至少能搬掉‘菊’的靠山,沒有田向榮的支持,我看這‘菊’還有什麽本事掌控全局。” 沉吟片刻,趙簡之突然又道:“既然咱們借用共產黨旗號做事,那為何不順手牽羊將共產黨也給拖下水?畢竟水渾了對我們有利。” “還用拖嗎?”冷冷一笑,楊旭東揮手將電報丟入江中,“你以為一處不會打共產黨的主意?” “敵人恐怕要打我們的主意。”老袁瞧過機要部門的分析報告,對山城鋤奸隊長段國維說道,“這兩家都把目光對準了‘鬼子六’,偏偏卻忽視我們,你覺得這正常嗎?” “老袁,我一直懷疑敵人所謂的‘木馬計劃’,就是用來針對我們。” “噢?說說你的根據。” “按理說,敵人對我們向來是‘寧肯錯殺一千,絕不放走一個’,可現在為了鄭耀先,居然放松對咱們的監控,您不覺得這裡大有文章嗎?” 老袁點點頭,集中精神繼續往下聽。 “還有,我們內線同志輕易就摸清了敵人的動向,您不覺得這過於順利嗎?” 老袁沒說話,端著茶杯陷入沉思。 “最重要一點,也是我產生懷疑的依據:敵人有意放出消息,卻偏偏不肯叫我們知道‘木馬計劃’的具體內容,這說明什麽?說明敵人絕大部分行動是在針對鄭耀先,唯獨這‘木馬計劃’卻是對付我們。一旦我們抉擇不慎,便很可能陷入敵人‘順手牽羊’的尷尬境地。”段國維對老袁察言觀色,發現他濃眉下那炯炯有神的大眼中,閃過一絲寒光。“老袁,你覺得我的想法有沒有問題?” “很好,”老袁輕輕放下茶杯,“咱們的觀點不謀而合。之前我是考慮不周,認為應該坐山觀虎鬥。 現在看來,恐怕要改改主意。” “您的意思是……將計就計,給他們來個‘趁火打劫’?” “不錯!”手指在桌案輕輕一敲,老袁冷笑道,“能借敵人之手除掉鄭耀先固然最好,萬一出現意外,對於我們來說,也不至於有什麽太大損失。” 陳浮低眉淺酌,眼角不時瞥向正在接發密電的肖寡婦。 “上峰來電,二處楊旭東去向不明,望你謹慎從事。”肖寡婦將譯好的電文遞到陳浮面前,畢恭畢敬站立一旁。 陳浮總:“田先生沒有別的交代嗎?” “沒有。” 陳浮扭頭看看桌面上由市區送來的食盒:“看來,我們的計劃很順利,現在就差共產黨了。” “科長……” “嗯?” “你說我這眼皮為什麽總跳?” 瞧瞧肖寡婦,陳浮艱難地咽下一口酒。 乾笑一聲,肖寡婦趕緊轉移話題:“那個鄭老六會按我們設計的方案走嗎?” “不可否認,他是我們這行裡最出類拔萃的情報員。可縱然他聰明絕頂,僅憑一己之力又將如何? 現在是三家想要他命,若雙拳能敵四手,又何必夾起尾巴做喪家之犬。我們這個計劃是借力打力一箭雙雕,既利用內部隱藏的共產黨分子除去鄭耀先,又可打擊二處的囂張氣焰!” “萬一他利用共產黨對付我們呢?這個……我是說萬一。” “我想不出他如何利用共產黨,咦?你是不是泡菜吃多了,今天怎麽有點怪怪的。” 搖搖頭,肖寡婦苦笑一聲,沒搭話。 “不過……我也猜不透這個人,不得不再次承認,他做事往往匪夷所思。” 兩個人正說著話,電台的指示燈驟然閃動,肖寡婦急忙戴上耳機,陳浮則將目光悄悄轉向那口食盒,輕輕掀起一角,一根烏黑油亮的長發,被曲卷固定在一塊比薩餅上……“這發絲上的味道很熟悉,似乎……在合作所和留香苑,為了迷惑目標,我就用過這種特製絕版的頭油……” “科長!” “怎麽啦?” “共產黨已經上鉤!” “哦……” “科長!” “又怎麽啦?” “田先生突發心臟病,已被送往陸軍醫院!”肖寡婦使勁兒按著跳動的眼皮,沮喪地說道,“他現在性命垂危!可能……小姐!小姐!你怎麽啦?” 陳浮嘴角微微一動,隨即便默然無語…… “老楊,咱們得手了,跟隨田向榮的兄弟,已經把東西給他下了。”趙簡之有些得意,他的確有得意的資本,從下達命令到實施整個計劃,不過短短十幾分鍾。“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直接給他換上毒藥?” “直接除去一個情報處長,目的太過明顯,也很容易惹麻煩上身。因此,我們不得不將計劃分成幾步,接下來就是在搶救過後,他該再次病危了。” “呵呵!老楊,你這是叫他生不如死啊!估計田向榮已被你玩得做人做鬼兩難全。” “他不是喜歡和我們鬥嗎,那就給他這個機會,我不管他後台是誰,只要敢動六哥,沒說的,把身家性命先給老子押上!” “可局座那裡……該怎麽交代?” “交代什麽?他田向榮有病關我們什麽事?有些事情你不說破反倒好,大家憋在心裡相互仇恨,總比挑明話題欲罷不能強上百倍。” “我是擔心六哥那邊有罪受了。” “六哥沒你想的那麽嬌貴,他是什麽人?”指指自己腦袋,楊旭東感慨道,“他的腦子能頂上一個步兵師!” 趙簡之對楊旭東的觀點毫不懷疑。他也是跟過鄭耀先的老牌特工,對鄭耀先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感觸深。有時候,他甚至一次次反問自己: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可做人的差距怎就那麽大呢? 和楊旭東一樣,他將對六哥的崇拜,銘刻在骨子上融化在思想中。比如說,他趙簡之膝下有七個孩子。從老大到老五都是按照“一、二、三……”正常排列,可是排到老六,狀況就出現了:老六不叫老六而是叫老七,最後一個孩子乾脆行了八。趙簡之家沒有老六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誰都知道他忌諱什麽。因此,如果有人想動六哥敢打六哥主意,那沒說的,他趙簡之先是回家對七個孩子交代後事,然後就找人拚命去。所以說,雖然目前的鄭耀先算是塌了黃瓜架,但為什麽還會有人忌憚,其手下那些令人恐怖的舊部,也許就是最直接的原因。 人一旦擁有共同理想,異性之間容易產生愛情火花,而同性之間,那就是惺惺相惜的生死之交。 楊旭東和趙簡之能在短時間內穿上一條褲子,鄭耀先就是維系他二人感情的共同紐帶。 “老趙,告訴合作所的兄弟:一旦我們出現紕漏救援不及,就不要傻等命令,迅速將一處那些烏龜王八就地格殺!” “那個女人呢?”瞧瞧滿臉殺氣的楊旭東,趙簡之趕緊提醒道,“她名義上可是六哥的女人,沒六哥點頭,這恐怕……” “管不了那麽多,大不了我坑蒙拐騙不吃不喝,再賠六哥一個黃花大閨女!” “還是賠倆吧,”趙簡之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六哥若是忙昏了頭,沒準就把那狐狸精給忘了。” 趙簡之口中那個狐狸精,如今就像中邪似的,從市區待嫁的閨中,一溜煙跑回到中美合作所。國軍班長開門將她放進來時,還忍不住扇扇灰塵,被嗆了個大噴嚏。 鄭耀先對著燈光,將那根烏黑油亮的發絲盯瞧半天,抬眼看看面如死灰的陳浮,問道:“把我乾掉了,下一個就輪到你,對嗎?” 點點頭,陳浮翕動著不停顫抖的嘴唇,忍不住快哭了。 “你一定想知道,我是如何得知你們的意圖,對嗎?” “六哥救我!”陳浮忍不住大聲哀求,“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可是……不管你喜不喜歡,我…… 我終歸是你的人了,你能忍心自己妻子被人活活弄死嗎?”一見鄭耀先想反駁,陳浮馬上又道,“我承認這些事都是由我一手促成,可我……可是齊先生對我畢竟有再造之恩,難道自己恩人被人殺害,我連替他報仇都不行嗎?換了是你六哥,你會怎麽做?”雖說陳浮知道眼淚對鄭耀先並不敏感,可她還是忍不住落了淚。 “這根頭髮是你遺留在留香苑的,對嗎?” 陳浮乖得像隻小貓。 “上面有你用過的頭油,這種香味,很容易引起男人對女人的關注,因此,我記著它的味道。” “六哥是如何算出他們要對我下手?” “你是看見這根頭髮才意識到,而我,自從你前腳邁出合作所的門檻,我就知道你危險了。” “六哥……我腦子沒你聰明,能不能別賣關子……” “好吧!”鄭耀先將那根頭髮卷了卷,揮手丟進火爐,“你堅持讓我去迎親,當然,從傳統習俗來說,這無可厚非,但是用在你身上,事情就不對了。既然你下定決心要在監獄陪我,還會在乎那所謂的迎親嗎?這是漏洞之一。其二,既然迎親有陰謀,那我就必須考慮你是否要做手腳。很遺憾,我認為所謂的迎親,不過是將混進送親隊伍中的殺手帶進合作所,然後趁機將我格殺,對不對?” “連這你都知道?”陳浮徹底服了,她自認為萬無一失的計劃,在鄭耀先面前卻如此不堪一擊。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咬咬牙,鼓足勇氣問道,“難道……你早已獲取我們的‘木馬計劃’?”“我對你們那狗屁計劃不感興趣,知道嗎,我是利用你的思維方式,算出了你的目的。”微微一笑,鄭耀先嘴角泛起一絲嘲弄,“既然你的目的是想除掉我,那我就要考慮你會用什麽手段來實施。換作一般人,肯定認為我邁出大門那一刻就是機會,甚至迎親這一路都是機會。但是我不這麽想,原因很簡單:你不是一般人,而我,也肯定不會自己出門,隨身保護的兄弟,恐怕比你送親的人還多,所以在路上,你根本沒有機會下手。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地方能夠提供機會呢?按照一般人的思維,合作所是我的老巢,應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實則不然,因為大多數人都忽略了一個問題:只有在自己地盤上,精神才最容易松懈,恐怕當我回到合作所後,放松警惕入洞房時,那才是最佳的動手時機。余下的,就是待事成之後,你再利用內應做掩護,安全撤離這裡,我說得沒錯吧?” 陳浮擦擦眼淚,沒敢說話。還說什麽?自己的一切都在人家算計中。 鄭耀先當然不知道陳浮的心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除掉我,那些殺手固然難逃一死,用一群人換我一條命,怎麽看這筆帳都劃不來。所以我猜想,恐怕你們在殺手問題上也會大做文章,如果是我,就會找幾個替死鬼,當然最好的替死鬼,恐怕非共產黨莫屬。” “你太恐怖了吧?連這你都能算出來?”眨眨眼睛,陳浮覺得自己在他面前,還是別裝清純為好。這男人那對鬼眼睛,簡直就是部X光機。 “還有更恐怖的。”鄭耀先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令陳浮神色突變。不過鄭耀先並不急於解釋那恐怖事情,沉默了三分鍾,他抬頭看看陳浮,突然轉移了話題,“還是說說我為什麽知道你危險了:從一個最低級的角度去分析,不管你這票買賣能否成功,利益嚴重受損的二處和共產黨能放過你嗎?憑你一個小小的科長,一處會為你去得罪各方碼頭嗎?也就是說,他們肯定要找個替罪羊。而你則不幸,不但背負刺殺長官的罪名,還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呵呵!怎麽看,你都是最佳人選。那狗屁計劃實施的同時,也將是你陳浮踏進鬼門關的信號。唉,女人哪!做事總是憑感覺,腦袋一衝動就自以為天下男人都是傻瓜笨蛋,其實呢,男人才是這世界最狡猾的動物,我沒說錯吧?” 陳浮這輩子一直想知道一個問題:鄭耀先究竟是吃了什麽長大的?事實上,一個高明的情報分析家不一定是個優秀的情報員,但一名優秀的情報員,肯定是位高明的情報分析家。而鄭耀先的厲害之處,就在於他既是優秀的情報員,又是個非常高明的情報分析家。可以這麽說:如果將一份關鍵情報混在幾萬份干擾情報中,世上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出這份情報的人,肯定就是鄭耀先。“現在還是保住小命吧……”陳浮沒有選擇,她只能出賣自己的靈魂,以求從鄭耀先那裡換來短暫的平安,“他對‘木馬計劃’究竟還知道多少?” “頭髮是你的,又是齊根盤在比薩餅上,那麽看到這件信物的人,肯定知道上峰要對你我‘斬草除根,一並(餅)剪除’。” 陳浮的臉青了,通過物品隱晦含義下達命令,她和鄭耀先都是個中高手,但要論起輩分,沒準田向榮還得稱鄭耀先一聲師叔。 “一處的山城情報站,在積極準備那狗屁計劃的同時,恐怕連你的棺材都預備好了。不過沒看出來,你這雙腿倒是蠻快,跑得連汽車都追不上。” “我是騎摩托逃回來的……”陳浮必須要解釋,否則女性尊嚴都要被這可惡的家夥損得蕩然無存。 “既然找我,那就是說,只有我才能救你,對嗎?” 點點頭,陳浮瞧著鄭耀先的眼神有點幽怨。也難怪她心理不平衡,呵呵!這家夥非要在別人傷口上再撒把鹽。 “那就是說,你這回是真心嘍?不會再玩花活吧?” “我怎麽做六哥才能相信?” “其實你怎麽做,我都不會相信,乾我們這行的,不相信任何人,這是規矩。” 陳浮的臉色,刹那間比黃瓜還綠。 她做夢也沒想到,對於自己苦心經營,一心想置於死地的鄭耀先,最後卻又不得不祈禱他活著。 命運是個黑色幽默大師,它喜歡捉弄塵世間掙扎在愛恨情仇中的癡男怨女。陳浮不想死,所以鄭耀先就必須好好活著,只有鄭耀先這棵大樹不倒,中統才會保留她這唯一能對付鄭耀先的種子。 瞧著一臉哀怨的陳浮,鄭耀先忍不住笑了笑,害人終將害己,玩到最後,居然誰都不是贏家。 “以後你跟著我吧,”鄭耀先淡淡說道,“不可否認,你也是個出類拔萃很有潛質的特工,只是…… 你沒遇到伯樂。” “我還能再乾這行嗎?” “雖說我們端的都是鐵飯碗,但這碗飯不容易吃,想退出,下輩子吧。” 陳浮點點頭,對鄭耀先這番話深有感觸。想想中統即將對自己展開無窮無盡的追殺,陳浮便忍不住摸摸口袋中的氰化鉀,心想:“實在指望不上他,那我還是一死百了吧!” “你為什麽總和我過不去?”鄭耀先突然問道。陳浮驚訝地抬起頭,明亮的雙眸忽閃忽閃的。從這一點,鄭耀先就很欣賞她——普通人根本無法從她眼神中,找到自己需要的答案。 “我曾經懷疑你是共產黨,但是現在……”她搖搖頭,苦笑道,“如果你是共產黨,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抓人了。” “那以後呢?” “我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以後,目前黨國上下,有誰懷疑你是共產黨,那他腦子肯定出了問題。 呵呵!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你是共產黨,那就是黨國的不幸,也是我個人的悲哀……” “你很聰明,”鄭耀先點點頭,“敢當面說出心裡話,這就證明你一心想得到我的幫助。” “我還有別的選擇嗎?你也可以像他們一樣殺我滅口,真的,我不會怪你,要怪就怪自己命苦。” 陳浮一陣淒苦,多年的忘我工作,沒想到努力結果卻是人生之路越走越窄。 “可寶兒並不是共產黨,你們為何還要殺她?” “你……你怎麽想起她?”望著鄭耀先那殺機重重的冰冷目光,陳浮忍不住打個寒戰,“她……唉! 其實她和我一樣,在某些人眼裡都是個小人物……” 這就是結果,一個吃上這碗飯的人,難以回避的命運。 鄭耀先低著頭,半晌無語。陳浮默默注視著他,琢磨該如何打破這可怕的沉默。 “你知道嗎?她是這世上,唯一能和我說心裡話的人……”淚水從鼻尖滴落在杯中水面,濺起一道道漣漪……“可你們連個歌伎都不放過……”他哽咽著,已說不出話來。 “乾我們這一行的……唉……”陳浮囁嚅著,心中已是思緒萬千,“六哥……你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呢?如果你不是,軍統和中統這損失,那可就……可就太大了……”如果說之前她還堅信鄭耀先有嫌疑,那麽等到鄭耀先帶回共軍情報,並被中共下達密殺令後,就連她自己都無法再堅持以往的推測了。 “鄭老六命苦,他的女人,命更苦……”鄭耀先潸然淚下,看得陳浮是肝腸寸斷。曾幾何時,在外人眼中一向冷血無情殺伐決斷的軍統六哥,居然還有他人性中最溫情的一面。 “六哥……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面對揮淚如雨的鄭耀先,早已扼殺掉七情六欲的陳浮,一時間竟有些癡了……“六哥,我實在無法判斷你的身份,既然選擇和你生死在一起,那我就只能賭你不是共產黨。” “我們忽略個問題,很致命,”邁上碼頭的一瞬間,楊旭東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看看渾然不知的趙簡之,心有余悸地說道,“我們隻想到六哥被誑出合作所,偏偏忽略他們也可以混進去對六哥不利。” “嗯?有這種可能嗎?” “很有可能。” “那就通知合作所兄弟立刻做好防范。” “我還想到一個問題,”楊旭東緊緊皺起雙眉,“你說合作所會把那麽多人放進去嗎?” “這根本不可能。”趙簡之笑了笑,“充其量也只能進一個新娘子。” “那問題就出來了,他們該如何實施刺殺計劃?” “老楊,你的意思是說……新娘子?”想了想,趙簡之搖搖頭,不可置信地說道,“這就太離譜了,如果新娘子想動手,恐怕六哥早就屍骨無存了。” “簡之,說來說去,我們忽視了最不該忽視的一方。” “你是說共產黨?可是……共產黨又能有什麽作為?” “是啊,共產黨還能做些什麽?”叼著香煙,楊旭東的目光愈發深邃,直至將眉頭擰成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