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只有足夠親密，才會有放肆的傷害(1) 李培培還要上班，明梓便回絕了她的幫忙，畢竟就拎兩個包。 可這兩包說重也不算很重，卻是特別佔手，出去推個門都不大方便。明梓舍不得花百來塊打個出租車，不過沒想到，一走出醫院門口，身後停的輛卡宴朝著她響了聲喇叭，驚得明梓頭皮一炸，回頭再仔細看了看，裴周明從裡面探出頭來，朝著她揚揚手：“夏護士，要不要捎你一腳？” 明梓正猶豫，裴周明後面的車已經不耐煩地開始按喇叭，她隻好鑽進去，朝裴周明道謝道：“把我放在前面的車站就好了。” “我說夏明梓，這多少年沒見，你倒矯情了，原來您老人家指揮起人來可沒見手軟過。” 裴周明“哧”地一笑，諷刺道：“怕我知道你家啊？那天送小九過去的人就是我好麽。” 原來李培培看到的那輛卡宴是裴周明的，明梓笑笑，還是謝謝他道：“那天晚上辛苦你了。” 裴周明從後視鏡瞥了眼明梓：“謝我乾嗎，受之有愧。” 那天晚上，裴周明懷疑唐九雲的車禍不止撞骨折了手，而是直接把腦子給撞了好麽，麻藥過勁都疼得臉色蒼白了還折騰個毛線啊！早知道這樣，他就應該把夏明梓給拴在唐九雲的病床上！可是看著唐九雲那樣，他還是忍不住心軟了，當年夏明梓的一走了之，一直在唐九雲心裡就是跨不過去的坎兒，鬧得唐九雲這麽多年下來，心裡都放不進去其他人。不管怎麽樣，裴周明還是希望他們倆能借個機會把事情說明白，是死是活，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但是如今看來，也沒個進展。 再然後明梓家發生的事情，唐九雲趕過去，再加上之後會所發生的事情，裴周明不知道個完全也能了解個大概，一想到唐九雲那死樣，裴周明就心裡憋著一把火。 裴周明面色沉沉地將車先停在自己家裡，先上樓拎了兩個保溫盒下來，然後又把明梓給送到她家，就在明梓準備下車的時候，裴周明幽幽地開口：“我在樓下等你，你先把東西放下去，再下來幫我個忙。” 明梓不明就裡，但是裴周明開口，她不好意思拒絕，隻好一路又跟著裴周明坐車到了市區內的一棟老別墅小區裡，這個小區幾乎是和大院差不多年代的建築，紅磚褐瓦，鬧中取靜，雖然不及現代建築的新潮，但別有一翻歷史沉澱的味道，再加上間隔開，周邊環境又好，開進去之後倒是十分怡人。 裴周明將車停在一棟別墅前面，然後將一個保溫盒遞給明梓：“我現在得去醫院給我老婆送飯，你就幫我盯著小九吃吧。” 明梓一愣，十分為難：“我？我不合適吧。” “那我進去盯著，讓我老婆餓著肚子等飯就合適了？現在她可是一人吃兩人補啊。”裴周明直接把明梓頂了個啞口無言，隻好唯唯地抱著飯盒下車了。裴周明歎口氣，“現如今小九一身臭毛病，要是沒個人注意，一頓飯沒吃上兩口就忙其他事情去了，去年已經進了次醫院，就是因為胃出血。” 裴周明說完是瀟灑走人了，明梓抱著個大保溫盒在唐九雲家裡門口進退兩難。 天氣還很冷，從車裡出來，明梓唇旁便呼出大團大團的冷霧，落地窗簾虛虛地掩著，只露出一小條細窄的縫隙，恰好可以看到唐九雲，他就軟軟地倚在沙發裡，手裡還捧著他那堆仿佛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工作，桌旁的玻璃煙灰缸裡已經堆了煙頭，白汪汪的一片。他整個人仿佛是被那條窄縫壓到瘦極，臉的輪廓愈發分明深刻，倒是嘴唇並沒有什麽變化，哪怕是緊緊抿著，也有著豐潤的弧度。 明梓無法遏製地回想起那一夜，唐九雲吻過她的身體的舉動，如同點燃了隱藏在身體裡的點點火焰。 整個身體都開始發熱，背脊上仿佛都布滿了細密的汗珠，明梓感覺到臉都是一陣一陣的發燙。怎麽在這個時候，她偏偏想到的是這些？明梓欲哭無淚，這時候正好手機響了，她匆匆接起來，是許吾的。 明梓“嗯嗯”地應著：“後天？先去彩晶吃個下午茶休息？行行，沒問題。” 許大師兄家的太后娘娘臨時決定提前班師回朝，據說第一站就是帶著相中的小姑娘讓許吾去酒店接風，許大師兄猝不及防聽到此等噩耗，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連忙通知明梓候著，一起去應付老太太。 電話裡面，許大師兄說話的時候邏輯都混亂了，光確定接她的地方都問了兩次，聲調也不正常，明梓強忍著笑意連連說好，心裡嘲笑死許吾了。等終於能掛了電話，一回頭，卻是發現門已經開了。 屋裡的暖氣迎面而去，像春暖花開一般，可在門口的唐九雲臉色卻沉若寒冬。 他倚在門口，也不知道披件衣服，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襯衫，臉色看起來蒼白得厲害。 唐九雲不想讓明梓看出來，當他看著她的這十分鍾，心情是如何從谷峰跌到谷底。若不是有了前車之鑒，怕再從她口中聽到更加傷人的言語，唐九雲真的很想問一下她夏明梓，她到底想要怎麽樣？ 她就在他的門前，因為另一個男人而語笑晏晏眼波流連面頰緋紅！ 他知道她和她的師兄在一起，這種事情他隻用知道一次就夠了！他的記憶力非常好，司考都是一次取得高分而過，實在用不上讓她不停在他面前提醒，她和他沒有關系了。 唐九雲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可笑了，自作多情到了可悲的地步，整個五腑六髒仿佛都在絞痛，痛至極致，唐九雲反而麻木了。 所以他索性走出來，讓自己更明白一點的，死心。 而且，在他終於知道當年的真相之後…… 明梓的笑凝在嘴角，這時候驟然看到唐九雲本人，她特別不好意思，便垂下頭躲開唐九雲的目光，低低地道：“能讓我進去嗎？”很小的聲音，好像是隻小動物在他面前哼哼，“外面很冷。” 唐九雲想把門在她面前給直接甩上，可是手握在門把上好一會兒，還是咬著牙默然地退回到屋裡，任由明梓登堂入室。 自從唐念續弦後，唐九雲就搬了出來，這個家是他自己置辦的，處處都洋溢著獨屬於他的風格，連空氣中，都帶著松柏的芳香。 唐家的藏書也讓他給帶了過來，迥異於唐家一絲不苟的收撿，那些書被他亂七八糟地放了一桌子，還有幾本隨手散在沙發上，顯見是時常翻閱的。茶幾上則更是顯得零亂，文件、攤開的書，還有筆記本電腦，明梓都找不著地方把飯盒放下來。 明梓這個人看起來大大咧咧，其實內心中還是有那麽一點小磨嘰的，再加上長期以來的工作習慣，更加見不得這滿桌子狼藉的模樣。 就當是力所能及謝謝他幫忙吧。 明梓半蹲在茶幾前面，替唐九雲開始收撿，不明白的就問唐九雲：“這些卷宗我按著頁碼給你順了行嗎？哎，缺的19頁呢……怎麽給混到這邊了？不是說律師最講究整潔有次序的嗎，怎麽你特別與眾不同？這麽一堆東西，你能找著嗎……第30頁去哪了？” 她一面絮絮叨叨的，一面給唐九雲收拾整潔。半長的發偶爾會頑皮地滑落到額前，留下一個彎彎的弧度，隨後又會被她撩開，修長純白的指尖上，指甲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早已不複當年，她試圖只靠雙手爬上那口枯井挽救他們倆的性命時，那滿手的鮮血淋漓。 也許，是她染血的指尖在他的心臟裡刻下了符咒，他才會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被叫夏明梓的蛛網給困住。 他偏執而決然的心思，在她昏倒在面前的那一瞬，都煙消雲散。他終究是意識到，他不希望她死，哪怕是經歷了那麽多的失敗與困苦，也不希望她離開世界，他不應該是陪著她去死，而是應該陪著她活下去，活得更好才是。 若不是因此，可能終其一生，他都不會選擇再開口。可是十余年沒有發過聲的人，又是何其困難。 嘔心瀝血，原來也可以是像他那樣的情況。 可是仍舊不行，無論如何地努力，哪怕是撕裂般的痛意傳達全身，喉嚨裡面仍舊只能聽到氣音。那時的他幾近絕望，可以說，從來，也再也不會有這樣的絕望境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了。他在心裡默默地發誓，只要明梓得救就好，哪怕是讓他付出任何的代價。 最後，他們的確是得救了。 可是如果代價卻是接下來這麽多年的分離，以及在相逢之後，他所得知的真相。 這段時間，唐九雲借口手傷沒有去工作，一夜一夜地都睡不著，房間的煙味大到警報都要響了，他知道這種狀態真的太差了，可是他遏止不住地想著，如果早知道這些，他會不會作出相同的選擇。 明梓終於將茶幾上給清順了，動手將飯盒打開，隔開的飯盒裡面裝著三菜一湯，也不知道是誰的手藝，一道芸豆豬蹄湯湯色奶白，香氣四溢，一露面就能博個“滿堂喝彩”。 “好像有點冷了，你這兒有地方去熱熱嗎？” 明梓詢問著唐九雲的意見：“你的胃不大好，還是吃點熱乎的會比較好。” 唐九雲卻是有些恍惚地問道：“你在意嗎？”眼眸中還有一閃而過悲哀，但沒有等到明梓回答，他又將自己武裝起來，仿佛那一瞬間的脆弱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果只是口頭客氣一下，我記得我很早就告訴你了，我不需要你這麽廉價的同情。” 明梓搖搖頭，說不出來話。 “搖頭到底是什麽意思，開口說一個字，並不困難吧？你又不像我當初那樣，還是說，你根本就只是想要曖昧？” 唐九雲尖銳苦澀地嘲諷道：“夏明梓，我的確是很沒用地向你提過我們重新在一起的事情，但是你拒絕，雖然又有了那一夜，可在那之後，你卻又要我和培寧好好過日子之後，包括後來你和許吾之間的事情，我知道你的用意，無非是讓我死心，我告訴你，我會的，我真的會的，不用你一次又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提醒我……夏明梓，你就不能偶爾言而有信一次？我不是能在你想要紅杏出牆偶爾尋找刺激的時候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對象。” 他已經受夠了。 唐九雲的每個字都像砸在明梓的心臟上。從前唐九雲不會說話時，她總盼著他有願意開口的一天，她想聽他說好多好多話，她想與他之間彼此呢喃，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願望實現了，但是他的言語卻有如此大的威力，狠狠地戳傷了她。 明梓深深吸了口氣，原本想要解釋的話都全斷在口中，她點點頭，慢慢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她想再叮囑兩句，想了想，還是閉了嘴，向唐九雲告辭。 唐九雲站的地方正好半堵著門口，他並沒有讓開。 就在明梓想要同他擦身而過時，唐九雲還是忍不住，驟然伸手攔住她，緩慢地，用一種特別複雜的腔調問道：“夏明梓，我最後問你一次，對於當初那件事情，你就真的一點解釋都不想給我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