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面對她,已然卑躬屈膝(2) 明梓忙討饒地擺擺手,正想說什麽時,鼻間嗅到一股濃鬱的煙味,不算很嗆,帶著煙草特有的淳香,明梓卻仍舊覺得這味道異常刺鼻。 她下意識去追逐煙的來源,卻只看到了唐九雲側身走出房間的一瞬,他垂著頭,匆匆而過,昏暗的燈光在他的臉龐一逝而過,儼然是諱莫如深的冷漠,只有一點紅光或明或暗,在他的指間出現。 什麽時候,唐九雲學會了抽煙? 這一出神,就連許吾問的話她都沒有聽清楚:“……呃?師兄,你剛剛說了什麽?我有點沒聽清楚。” 許吾眼光微閃:“我剛剛問你,你家玻璃都破了,萬一要是來個人翻進去怎麽辦,乾脆去我家將就一下吧。” 啊?這……這怎麽行……? 明梓遲疑著,下意識去找唐九雲的身影,但抬眸之處,卻已無他的身影,隻余空曠。 “剛剛醫院給我通知,有個連夜趕工的建築工地塌方了,挖出來的人正陸陸續續往醫院送呢,我現在得趕回醫院去了。”許吾將鑰匙遞給明梓,“你自己過去吧。” 見她還遲疑,許吾挑挑唇,笑道:“怎麽,就算信不過師兄,也得相信咱們醫院扒皮的水準,你覺得我今天晚上還能回去睡個覺麽。” 做醫生這一行,就是要應付突發事件,特別是外科醫生,壓力大得要命,連著兩三天不休息連軸轉都是小事,遇上這奄奄一息送進去的,救回來是應該,沒救回來的,一不小心就得撞上和她一樣的事情。 何況許吾都那麽說了,再推,就傷情面了。 明梓接過鑰匙:“謝謝你,師兄。” 鼻間的煙味卻並沒有隨著唐九雲的離開而消散,反而顯得更加濃鬱苦澀。 唐九雲靠在門上,深深地抽了一口,苦澀的尼古丁在他的胸腔肆虐,又帶著一種麻痹的快感。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出來,將明梓扔在那裡,這樣不就是默認了他們倆?可是在聽到許吾那段話時,他已經明明白白發現,他們的事情原本就用不上經他同意,難不成還要他硬杵在那兒,即狼狽又可憐地看著他們倆的親熱? 還要怎麽糟他的心才夠? 那天夏明梓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她已經不需要他了,是他自己又犯賤了,把自己之前摞下的那些狠話拋之腦後,聽到她出了事,立即推了聚會趕去警局。 要不是他這自作多情一把,還不知道原來明梓除了他之外,也能和別人也那麽熟稔、那麽默契,每句曖昧的調侃仿佛都是在排斥他,讓他知道自己是多余的那個。 夏明梓真的太狠了,永遠都能那麽犀利地戳中他內心中最痛的那個部分。在他辛苦地重新找回了發聲的方式,能夠說話了,甚至可以說是能夠熟悉地使用語言後,她讓他明白,就算他能用語言開始同她溝通又如何? 之前是一走了之,現在,是告訴他,她的世界根本就沒有預留他唐九雲的立足之地。 手臂的抽疼正在無限膨脹著,如同利用血脈,穿越骨髓,直擊在心臟上,痛到他連煙味都難以忍受,苦澀異常,像用砂紙打磨了胸腔。 “小九,你一向不抽煙的,怎麽……”忽地,旁邊有道聲音響起。 時間已經臨近午夜,但她仍舊踩著10厘米的高跟鞋,一襲職業套裝裹在身上,臉上帶著上鏡的濃妝,看來是做完節目連妝都沒時間卸就跑來了。 唐九雲沒有將煙掐掉,只是問道:“你怎麽來了?” 會所的地毯厚,將她所有的腳步聲都吸掉,是以他沒有發現她過來。不,其實應該是問,她怎麽知道他在這裡?那天早上也是,現在也是,培寧的出現總是這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仿佛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掌握到他的行蹤。 這也是培寧一直想要做到的事情。 “你現在胳膊受了傷,自己又不能開車,我開車過來接你。”培寧關切道。 這一對俊男美女站在門外,就算是時間已經不早了,也吸引了不少目光。看起來兩人十分般配,但唐九雲的態度卻一如既往地冷淡,仿佛他們的訂婚其實並沒有任何意義,仿佛她苦心相守的這幾年時間都沒有意義,他們之間的關系,比較起高中時,並沒有任何進步。 “我打車走就行了,你大晚上的開車回家也不方便。”唐九雲心不在焉地回道。 培寧暗自咬牙,終於下定決心,眼含秋波,手指輕輕搭在唐九雲胳膊上:“我大晚上一個人開車也不方便,你要是擔心這個問題,要不,我們今天晚上……” 唐九雲卻是道:“我送你出去吧。” 連等一等都沒有,轉身就朝前走到前台簽單,會所一位工作人員與他核對金額後,禮貌地問道:“唐先生,您之前準備要的房間現在……” “不用了,退了吧。”唐九雲答道,夏明梓已經不需要他多此一舉。 工作人員並沒有露出不悅,而是朝著他們微笑點頭,哪知培寧現在難堪得快要哭了。 培寧緊緊咬著下唇,右手緊緊抓著左臂,又怨又恨地看著唐九雲的背影。她這麽晚來找他,暗示的東西難道唐九雲他真的不知道?她到底也是女孩子,為了他,連最後的那點矜持都放下,可是他卻一點也不領情,反倒是直接將她推到門外! 她知道他不歡迎他,但是這麽晚了,她一個女孩子不計前嫌,放下身段來哄他,間接地為那天早上的事情道歉,他為什麽還要這樣讓她受委屈? 他可以在夏明梓家留宿,為什麽她就不行了?她現在哪一點比夏明梓差?樣貌、身材、學歷,就連家世現在也甩夏明梓一條街了!為什麽唐九雲就不能停駐一下腳步看看她呢?他為了夏明梓,就可以讓她無數次地受委屈,卻一點點委屈都不願意讓明梓去面對。她與夏明梓明明就是姐妹,到底有什麽地方,讓他連一點接受她的痕跡也沒有? 她到底哪一點不如夏明梓! “昨天我還遇見了唐叔叔,他也挺不放心你的,一個人在外面也沒個人照顧,唐叔叔想讓你搬回家住一段時間。”培寧在唐九雲身後緩緩開口。 唐九雲不置可否:“這件事情,我自己有考慮。” “我也是這麽告訴唐叔叔的。” 培寧裝成若無其事的模樣笑笑:“對了,昨天我還遇上朱叔叔了。” “朱少明?” “對啊,他這外調幾年了,現在升成局長回來,怎麽也該過來看看唐叔叔的。他還一直挺關心你,說這次沒見著你挺遺憾。” 唐九雲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改天我會去拜訪一下朱叔叔的。” 這時候,前面還有一個正準備開車走的朋友向他們揮手示意,培寧也笑著招招手,爾後順勢上前挽過唐九雲的手臂:“而且我聽說朱叔叔這次回來,也是因為他女兒訂婚呢,你覺得送他什麽比較好呢?” 唐九雲看了培寧一眼,培寧抿了抿嘴,裝作若無其事地回過去一個笑,哪怕他那一眼仿佛是看透了她所有的小心思。但是最後,唐九雲卻沒有說什麽。 培寧嘴角微微一翹,不管怎麽樣,在外人面前他還是會照顧到她的顏面。 夜風蕭索,明梓看著那對相攜而去的身影,腳仿佛有千斤重,令她畫地為牢,無法動彈,口鼻間的白霧縈繞在唇旁,如同她難以言說不明就裡的心緒,久久難以消散。 黑色的SUV驟然停在她面前,攔住明梓的視線,許吾朝她示意道:“上來,正好順路送你去我家。” 明梓收回目光,點點頭,坐上許吾的車。 許吾要趕去醫院,將明梓放在樓下就走了,時間已經轉鍾,明梓實在累了,隨隨便便洗了把臉就倒在沙發上睡了。許吾家只有一個主臥,連客臥都沒有,她不好意思進許師兄的臥室,便隻將被子拽出來蓋上,幸好師兄家的沙發夠大,也夠軟,等明梓睡到第二天自然醒,許大師兄還沒有回來。 主人沒回來,客人就直接離開顯得很沒禮貌,明梓原本是想等許吾回家當面謝謝他,可眼見著快到十一點了,許吾仍舊一點回來的跡象也沒有。這倒也不稀奇,一台手術近十個小時,連著上兩三台手術,就跟去參加鐵人三項賽一樣。 雖然家裡是沒什麽東西好偷,俗話說,破船還有三斤釘,有些東西丟了是不值錢,她要往回補卻又是一筆花銷。 明梓看看時間,將她動過的地方都收拾清楚,臨走之前給許吾留了張便條。 家附近就有家玻璃行,明梓盤算著先回家一趟量好尺寸,但是剛到家門口,驟然發現門口蹲著兩個年輕人,雙手抱頭,頗有將她家門口當成派出所的架勢,年紀也不大,大概二十出頭,年輕氣盛的臉孔,斜眼瞥見明梓的時候撇嘴“哼”了聲,結果被站在他們身後的一名高大男子兜頭就抽了兩巴掌:“怎麽,還有意見要發表?” 那兩人吃痛也不敢吭聲,重新老老實實蹲好,顯然是被收拾過了。 那名高大男子手指間還夾著煙,順勢給摁熄了,抬聲問道:“夏小姐?”他聲音很是清朗,態度卻冷傲,頗有一種舊時江湖氣,地上散布了好幾個煙頭,儼然是等了好一會兒,“一直在等著你回來呢。” 明梓嚇了一跳,這陣勢是什麽意思? 高大男子明顯是知道明梓,適才那聲詢問不過是打招呼罷了:“來吧,先進來看看。”說著,手一推,竟直接將明梓家的門給推開了,明梓簡直驚呆了,她擔心的事情成真了?!可哪家賊這麽囂張,拿了東西不走,還特意等主人回來耀武揚威一番?這不科學吧! 屋裡面的情景更讓明梓吃了驚,不但被打破的玻璃窗已經原封不動地還原了,地上沒有絲毫殘碴,就連牆上的那些破坑也被填平,仿佛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過是她做的一場夢罷了。 “夏小姐,覺得還滿意嗎?還有什麽地方不對的,我叫這倆再給你搞定。”男子臉色淡淡,好像這樁詭異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就不是個事。 “等等,你到底是誰?這兒發生了什麽?”明梓一頭霧水,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我只是被叫來替你解決這件事情的,你家的問題就是他們引起的。”男子一直站在那倆小年輕的身後,用腳踢了踢他們,示意他們倆開口解釋。 小年經苦著臉道:“哥,大哥啊,我倆都幹了大半夜的活了,能讓站起來說個話嗎?” 男人沒應,眼神掃了眼明梓,明梓沒吭聲。那兩人也不敢隨便再動彈,隻得甕聲甕氣地朝著明梓道:“夏姐,我倆真沒惡意,就是手欠,剛自己折騰了一支改裝槍想找個人試試,所以才射了你家玻璃。這不,這大半夜都沒睡,從暖被窩裡給扯出來乾活,都給您還原了。那話怎麽說來著,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不是?就原諒我們吧。” 合著他倆還在這兒叫委屈了?明梓又好氣又好笑,問道:“為什麽是我家?” “那還不是看到那傳單,咱也想順便伸張正義嘛……”另一人更年輕,嘴快,話還沒說完,直接就被先開口的同夥給一巴掌扇沒聲了。 先前那個忙開口補救,分外諂媚:“不是不是,夏姐,你甭聽這二百五瞎掰,我們就是隨手一瞄,真沒想到會太歲頭上動土,讓您受驚了,要不這樣,您家以後但凡還有什麽事,招呼一聲,哥倆就過來幫忙,這一次您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咱哥倆這一次吧。” “對對對,我剛剛扯淡呢。”另一個人也明白過來,附合道。 明梓那一點好笑也蕩然無存,半晌才道:“你們走吧。” “真的啊?”年輕的那個不敢置信。雖然他們倆平日裡不務正業,在外人看來就是小混混,但是比起身後的那凶神,可真是大巫見小巫了。昨天大半夜被人直接衝上門,拎出來連打再威脅的經歷,即便是他們,也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明梓抿著唇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法尚且不能責眾,她與他們倆計較再多,又有什麽意義。 那略長一點訕訕地抓抓頭髮,帶著小弟點頭哈腰地溜了,起來的時候還打了個趔趄,蹲的時間太久,腳都麻了,但是溜走的速度卻仍舊非常快。 明梓這才向那名冷漠的高大男人道謝:“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謝謝你幫我解決這樁麻煩事。” 男人擺手道:“沒什麽,我也是受人之托。”說罷,他又拿了一串鑰匙出來,“你家這門鎖,B級,隨便一捅就開了,我順手也給你把鎖換了。”他當著明梓的面,把A鑰匙作廢,留下了B鑰匙給她。 收好余下三把備用鑰匙,明梓問道:“能告訴我,您是受誰之托嗎?” “誰幫了你,你心裡應該明白。”男人惜字如金。 男人離開得十分迅速,明梓進了自己家裡,看著熟悉卻又突然之間有些陌生的房間,坐回到沙發上,將自己緊緊蜷在一起。 她家之前的玻璃窗,總是蒙著一層年歲久遠的灰霾,遠遠看過去,總是有些模糊不清,連陽光都顯得曖昧許多。在明梓的記憶中,竟從未曾見過如此刺眼的陽光,刺到眼角都有一絲潮濕的痕跡。 她將臉埋在膝蓋上,手臂收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