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開哥 聶雪霽又是在學校裡見到穆靈鈞的。 天氣漸冷,校園行道兩旁的高大杉樹的偏淡紅色毛絨葉子都掉光了,光禿禿的高大挺拔樹乾就顯得格外惹眼。 最後一堂測試了,考場安靜,只聽得見筆尖落在紙上所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聶雪霽頭一回奇妙地發現她面對那試卷覺得不頭疼了,關鍵是那還是她之前一直擔心的她認為是最難的一科,她還因為前段時間請假過多沒有好好聽這門課而一直耿耿於懷。 可是現在,這些題目和知識點就好像似曾相識,她全都見過,筆一落在紙上,就再也停不下來了,這也太神奇了吧。 聶雪霽第一次覺得自己有當學霸的潛質。 學院裡雖說是風氣清明開放,但恰恰就是在這種寬松舒適的環境下,那種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既乖巧又聽話,不逃課也不打架的純粹意義上的好學生還是很少見的。更多的是平常省電模式一到期末就瘋狂熱愛學習然而最後還是能拿到滿意分數的學霸或者學神。 其實聶雪霽不分屬於以上的任何一種情況,她好像是介於兩者之間,又好像是哪一方都溶入不進的一粒細小雜質。 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堂考試她一拿到試卷就覺得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了。 收拾好東西,出考場門的時候,聶雪霽覺得一身清爽,終於要和期末測試這個折磨人的小妖精說再見了,都結束了。特別是她還覺得結束得很順利暢快。 好像這是要感謝洛寒江之前給她的那些複習資料,聶雪霽想。 聶雪霽一腳踏進走廊通道的時候,余光就瞥見她前方的不遠處隱隱站了一個人,而那人好像就還是在等她的。好像是穆靈鈞。 聶雪霽又走近了一些,兩人視線相撞,聶雪霽這下子可以確定她是穆靈鈞了。 “聶同學,”穆靈鈞朝她走了過來,“請留步。” 聶雪霽腳步頓了頓,表情有點意外,但是也還算平靜。 “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你一下。” * 聶雪霽差不多是聽懂了其中的大概意思後她愣了幾秒鍾,然後又緩過神來,“啊……你是說是顧宴之幫了你?所以不能讓你母親知道。” “是啊,”穆靈鈞擰著細細的眉毛,又歎了一口氣,“我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子說的。” “沒事兒,”聶雪霽拍了拍穆靈鈞的肩膀,“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幫你的。” “只是……”聶雪霽吞吞吐吐的,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來。 “只是什麽?” “我還是覺得你和顧宴之不要走得太近了,他一定是別有所圖。”聶雪霽心情有些複雜,一想到顧宴之她就會想起她的痛苦和仇恨,“而且,他這個人和你是不合適的。” “可是我情願啊,”穆靈鈞臉上的表情冷冷淡淡,“我想或許我就是認定了這一條路吧,不撞南牆便不回頭。” “好吧,”聶雪霽突然又想起了點什麽,表情狐疑了片刻,“可是你不覺得這件事發生得很蹊蹺嗎?” 聶雪霽理了理頭緒,又說:“你仔細想一想,穆蘇伯母才剛剛反對你們的事,後來你家裡便接二連三地發生了那麽多倒霉不順的事情,就是運氣再差再不濟也不至於這樣吧。而且就在你們遇到危難的時候,好巧不巧,偏偏這個時候他顧宴之就派人來解救你了,讓你感念於心欠他人情。這一切會不會太巧合了呢?” 就像是,一個提前布好的局織好的網,就等著獵物陷入其中,拚命掙扎,最後不出意料的慢慢被他吞噬。這樣想來,似乎一切都發生得悄無聲息,嚴絲合縫。 聶雪霽這樣想著,便愈發覺得可怕起來。 可是穆靈鈞似乎並沒有太在意,她面上的表情很平靜。 其實以穆靈鈞聰穎智慧的程度,她怎麽會不知道?怎麽會沒有想到這一點?只是一直在心中安慰自己不去往這方面想罷了。她以為只要她欺騙過自己,這件事情就是不曾發生過的,就不會往可怕的那個方向去發展,絕對不會。起碼現在,一切都已經解決了。表面上風平浪靜,並沒有掀起太大波瀾。 “好了,我真的不想知道太多事情。”穆靈鈞眉眼低垂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眸格外讓人憐惜,話語中還透著點頹喪,“我只知道,他眺起眼睛,便看得我渾身美麗。” 那個時候,聶雪霽好像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或許出塵的氣息,是另一種頹廢之極。 見她如此,聶雪霽也沒有再多說話。畢竟她也並不是一個太愛多管閑事的人。 兩人一路出了校門,走到小巷子拐彎的時候,薄色的雨夾雪毫無預兆地迎頭澆下。 聶雪霽驀然愣了愣。 “聶同學,你是又沒有帶傘?”穆靈鈞問。 “不,”聶雪霽從包裡掏出來一把傘,拿在手裡晃了晃,“這次我帶了。” 小巷子周圍是一些還未經改造的比較老舊的房屋民居,牆壁灰褐色,整整齊齊掩映在常青藤的綠色纏繞之中。爬山虎的藤還在牆壁上稀稀拉拉地半掛著。可以說是十分具有街頭巷尾的煙火氣息了。 穆靈鈞才剛剛撐起傘,好巧不巧一眼就瞥見一個頭髮蓬松的青年,劍眉星目,血氣方剛,帶著點髒漬的又發黃的無袖襯衫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嘴裡還叼著根看上去熄滅了很久但是又沒有抽完的煙。他估計是舍不得扔掉吧,又或許是為了凸顯造型,便吊兒郎當地斜叼在嘴裡。 他可不就是之前在穆靈鈞家裡鬧事的那個“主力軍”麽?穆靈鈞印象深刻,那些驚險的場景她現在都還歷歷在目。 鬧事的“主力軍”大名叫齊開,江湖人稱“開哥”,又叫“黃毛”。不過他好像不太樂意別人家那樣叫他,因為若是從生理特征上來看的話,他的頭髮可一點都不黃,不僅不黃,而且看上去還很黝黑發亮,跟春天裡的野草一樣蓬松又肆意生長。 其實那是他剛開始混的時候道上的大哥給他取的外號,其意思也無非就是阿貓阿狗大屌二黑那樣的順口稱呼罷了,也沒有多大的意義,聽起來也是憋屈可憐得很。 齊開剛開始出來混的那會兒可沒少受欺負,個子都沒長開就只能蹦躂著跳起來揪著個都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破球拍往別人後腦杓上拍,打個人都不方便,所以就整天身上都帶著大大小小的傷,被人家打得要死。 現在好不容易混出頭了,自然也不再樂意讓過去那個承載著屈辱的名號再跟著他。 就像這個“開哥”,那聽起來多霸氣,一聽就有大哥的威嚴在裡頭,跟“黃毛阿貓阿狗大屌二黑”之流那根本就不是在一個檔次上的。 所以要是誰還敢當著他的面再叫他一聲“黃毛”的話,他肯定是要好好教訓那人一番的,不把人教育到醫院裡去就不肯罷休。反正他也不怕攤上事兒,關鍵是他跟警察局裡的關系好,跟警察叔叔都混熟了,就比家裡人還親,一個月裡蹲局裡的時間少說得有二十來天。 他應該是這幾天剛從局裡出來了,得了空,這就來找穆靈鈞來報仇了。 雖然聽家裡人說欠的債都已經給補上了,雖然欺負人家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傳出去名聲可能不太好,但是,他齊開就是個記仇的性子,就是因為這個女的他媽的他才被關進去那麽長時間,時間長不說,關鍵是還被打了頓結實的。 他齊開可是第一次受到這樣讓他難以忘記的社會教育啊。 齊開是城西一角這邊有名的混混地痞,時不時把槍架著人脖子管人要保護費的那種,不過又好像不太有名,因為穆靈鈞和聶雪霽都是不知道他的。 若是齊開一個人那可能還會被聶雪霽給忽略掉,可關鍵是他身後還跟著十來個跟他一般年齡大小的小弟,看上去還全都來者不善,惡意洶洶。 聶雪霽拉住穆靈鈞,身形頓了頓,“靈鈞同學,這是……怎麽回事啊?” “你快走,他們是衝著我來的,是來找我的麻煩的。” 穆靈鈞推了推聶雪霽,又說:“我認得他,就是之前去我家裡鬧事的人,這件事情跟你沒有關系的,你快些走啊。” “不,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對面的一群小混混眼看著就要越逼越近了。 聶雪霽拉著穆靈鈞就往相反的方向走,這種情況下當然是能避開那就避開了,畢竟誰也不想惹上一些多余的麻煩,又不是吃飽了沒事乾閑得慌。 城西區的治安一向就不太好,魚龍混雜。這個小巷子口又比較破落,所以就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聶雪霽和穆靈鈞只能是當作什麽都沒看見一樣繼續加快了腳步一個勁兒地往前走。 可是沒想到走著走著前面居然是一個死胡同了。 穆靈鈞心下一緊,遭了,這下子是逃不過了。 聶雪霽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是要逼她出手了,不過也剛好可以借這個機會試試前陣子跟師父學得怎麽樣了。 齊開站在最前邊,渾身透著散漫不羈的勁兒,眉頭一挑:“跑啊,你們倒是給老子跑啊,沒路了是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 他身後的那些小弟們為他撐起黑傘的同時也跟著他哈哈大笑起來。 很好,氣勢很強大,面部表情也很到位。 “哈哈哈,”聶雪霽臉上沒什麽表情地也跟著他們笑了笑,“按江湖規矩,是不打女孩子的,你們這些人還要臉嗎?” 齊開眼睛一斜,盯著聶雪霽,一臉“老子看什麽都不當回事兒你最好離我遠點”的逼格很高的表情。 “你誰啊你,讓開點,”齊開偏過頭往聶雪霽身側的穆靈鈞指了指,“小爺今天要教訓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