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磨鏡
  遙想當年，顧宴之想著想著竟然還感到一點點傷感。
  畢竟人心非草木，顧宴之他也並不是真的想讓楚副死。
  聶雪霽看著楚副的傷口，怔怔落下淚來，而楚副卻只是緊握住她的手，抬手撫上她的臉龐，唇角一牽，目光專注又深沉。
  “我說過的，”他的笑容風光霽月，不染一塵，“我若是心裡想做某件事，就一定會拚盡全力，絕不食言。”
  楚副的臉色煞白，氣息越來越弱。
  “你別再說了……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啊！”
  “我心裡若是想守護某個人，”楚副將聶雪霽的手放在唇前輕輕吻了一下，“也一定會傾盡全力去守護的。”
  聶雪霽哭得驚慌失措，她的手扶著楚副受傷的背，能感覺到那些溫熱又冰冷的血越來越多。
  “我死了以後……”
  “不，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聶雪霽打斷了他的話，“我曾經聽人家說過，只要心中的那個希望不死，就沒有什麽可以殺死我們。”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那個希望就是……你。”
  楚副氣息微弱到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顧宴之在一旁看得都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了，他揉了揉眉心，輕輕歎了一口氣。
  顧宴之其實本來隻想給楚副一個教訓而已，也不至於非要到你死我活的這一步，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在楚副這裡他堂堂顧少居然還就變成了一個“不痛不癢”的旁人，這就令他很生氣了。
  顧宴之憋著一口氣，壓製了滔天的怒氣咬牙切齒道：“楚副，你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楚副冷冷向他瞥去，低聲倔強道：“不求，死也不求。”
  很好，還是當年那個倔強到扭曲的小傻子啊，顧宴之冷笑了幾聲。
  “你難道全然不念及我們之間的情誼，”顧宴之顫抖著手指著聶雪霽，“就為了……她。”
  楚副輕嗤道：“情誼……我們之間，又有什麽情誼？”
  “好！”
  顧宴之心下一橫，扳動槍把手就往聶雪霽的方向打去。
  然而一子落下，中擊的卻堪堪是楚副的身體，槍落，血濺。
  “楚副——！”
  聶雪霽看著楚副，他這下子是差不多都要一點氣息都沒有了，唇色慘白，微微翕動著說不出話來。
  “楚副！你堅持一下，你不要閉上眼睛，再堅持一下啊好不好！”
  楚副在徹底閉眼之前，很清晰又模糊地看見女孩的眼眸微微閃現出紅色的光芒，細白手腕上的金色小印記若隱若現。
  他嘴角一牽，露出個淺笑，很好，他的計劃終於是成功了，起碼現在她的覺醒也是因為他了。
  楚副已然沒了氣息，倒在聶雪霽懷中。
  顧宴之怒氣還未消解，走近一步又向聶雪霽打出一槍。
  然而令顧宴之震驚的是在聶雪霽的凝視下，那枚穿梭在空氣中的金屬子彈就像是被減慢了速度一樣慢慢地在那快要凝固了的空氣中遊動，最後聶雪霽的頭微微一偏，便偏離了過去。
  “叮嘭！”
  那枚金屬子彈不偏不倚地落進監獄偏牆角落裡的一個破舊金屬桶內，低沉又刺耳的聲音仿佛在一瞬間被拉長放大，然後變成地獄裡魔鬼的嘶嚎。
  寒風漸緊，風雪飄颻。
  顧宴之猛然間對上聶雪霽那有些發狂似的紅色眼眸，還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幾遍，才確認那眼裡似乎是像狼的雙眸一樣閃著光芒，而且，目光還可怖至極。
  顧宴之心下一顫，都沒有來得及多想，便又掄起手槍。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聶雪霽一下子站起來便將顧宴之手中的 槍甩落在地。
  顧宴之都驚呆了，她一個小姑娘哪兒來得這麽大的力氣？
  正在顧宴之遲疑之際。
  “住手！”
  從冷風吹緊的監獄通道走廊的盡頭響起一聲冷冽微帶有震懾性的嗓音。
  繼而洛寒江一身黑色風衣走了進來，凝眉冷目，神色嚴峻。
  聶雪霽眼中的 紅色光芒瞬息便被斂了去，恢復常日裡的澄澈乾淨。
  而且此時此刻的場景來看，就像是顧宴之在欺負她一個小姑娘。
  洛寒江一進來便將聶雪霽一拉就拉在了自己身後，手緊緊地握住女孩。
  “顧少這是在幹什麽？”
  他冷著眉目看向顧宴之，壓抑住極端暴躁且不穩定的情緒。
  顧宴之還愣在那裡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我還想問洛督軍你這是想幹什麽，”顧宴之指著聶雪霽一字一句地說道，“她，夥同司令府的參謀部總長楚副來黑水灣劫獄。”
  “哦？”
  “楚副剛剛已經就地伏誅，”顧宴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面色蒼白的楚副，顫著嗓子停頓了一下，“你覺得我現在還會放過她？”
  “她是我的人，”洛寒江濃密的眼睫微翕了一下，“你不準動。”
  字字咬得入骨低沉。
  聶雪霽被他握住的手狠狠掙扎著，“你放開我！”
  洛寒江眼中一沉，但還是放開了她。
  “你這個殘忍暴戾的惡魔！”聶雪霽向後退了幾步，“現在你看到他們一個個地都死了你就開心了你就好過了是嗎！”
  “殘忍暴戾？”洛寒江勾起嘴角嗤笑了幾聲，“在你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嗯？”
  聶雪霽只是含著淚水瞪他，沒有說話。
  “可是又不是我讓他們死的，”洛寒江眉頭微蹙，“你怪我又有什麽用？”
  “那我求你的時候你為什麽不救他們？你為什麽要招惹上顧宴之然後連累我連累我的朋友為什麽！”
  如果可以，聶雪霽真的情願她永遠永遠都不要認識洛寒江，那麽或許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
  洛寒江心中微顫，然而臉上還是強忍著冰冷的笑意，“對啊，我就是不救他們我就是要看著他們一個個地死。”
  “為什麽！”
  “你剛剛不是說了？殘忍暴戾，對，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全天下你只能喜歡我一個只能看我一個人，”洛寒江冷冷說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好了！”顧宴之趁著停息的機會終於是可以插句話了，“我不想聽你們在這裡吵架。
  “那顧少想怎樣？”
  “她，”顧宴之橫眉冷指著聶雪霽，“今天必須死。”
  “那如果我說不準呢？”
  “這是司令 府的私事，就算是洛督軍你也無權過問。”
  “我說過她是我的人，事關她性命，我怎麽就無權過問了？ ”
  聶雪霽聽到這句話後心中隱隱疼痛了一下，雖然她知道洛寒江這樣子說其實不過是因為她以前有恩於他，現在他不想讓她死為了救她罷了，可是，他就不能換個說法麽？這樣說得總是會讓聶雪霽心裡悵然一陣。
  “那麽顧少可否給我一個面子？”
  在通道走廊的玄關處待了很久沈嫣然款步而來，身後跟著的，還有凌舟。
  “放了這個女孩子？”
  “是你，”洛寒江微微皺眉，“你怎麽來了？”
  “我不該來嗎？”沈嫣然盈盈一笑，“你不覺得我來的正是時候嗎？我說我可以救她呢，你相不相信？”
  說罷，沈嫣然便走過來拉住聶雪霽的手，看著聶雪霽打量了一番。
  “這個妹妹我倒是很喜歡呢，不知是叫什麽名字？”
  “……。”
  淡色皎潔的月光和著燈光均勻灑落在女孩精致的臉龐，聶雪霽只是擰著眉，沒有說話。
  “看來還不太喜歡說話，”沈嫣然想了想，說道，“不過沒關系，我也挺喜歡的。”
  聶雪霽將她的手甩開，低垂著眼眸，看不出眼中情緒。
  沈嫣然將心中不快強壓了下去，仍是嬌嗔著語氣對顧宴之說：“顧少，我只不過是想保一個人，應該不會太難吧？”
  “可是她劫獄，這筆帳怎麽算？”
  “是嗎？”
  沈嫣然轉身看了看那間特製牢籠內，囚犯已經躺在冰冷的地上。
  “那個人，”沈嫣然指了指林染，“是不是死囚？”
  “對。”
  “很好啊，他現在已經死了。而且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麽可能殺了你們的參謀部總長？到底是誰殺的，顧少心中應該有數吧？”
  顧宴之一時之間竟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聶雪霽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他又不能攔住，畢竟還是要巴結沈威的。
  ***
  沈嫣然暫住的私人公館內。
  “小妹妹你沒事吧？”
  沈嫣然正在給聶雪霽微微發紅的手腕上藥。
  “我叫沈嫣然，是這清城裡駐法公使沈威的女兒，你放心，在我這裡沒人敢欺負你的。”
  沈嫣然見她一直苦著一張臉沒怎麽說話，又說：“我跟你說啊這個特製膏藥可好用了，塗完之後你的手上絕對不會留下一點點疤痕的。”
  “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聶雪霽終於是開口說話了，不過聲音聽起來卻是冷冰冰的令人發寒。
  不過在沈嫣然看來這和洛寒江的態度一樣的都是冷淡寡言不好接近，心中便暗下思忖，難道洛寒江就喜歡這掛子的女孩子？
  “我沒想幹什麽，就是特別喜歡你。”沈嫣然笑嘻嘻道。
  “什麽……啊？”
  聶雪霽一聽這話就比較震驚了，指尖沒由來地微微顫抖了一下，難道這位沈小姐是有什麽磨鏡之好？
  見沈嫣然又靠近了一些，聶雪霽又倉促往後挪了一點。
  “你你你……你別再過來了啊。”
  沈嫣然見她那慌張惶然的模樣，心中不禁有些好笑，心下便已拿定主意要好好捉弄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