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翻滾 “……不起來。” 那隻小獵物就像是故意找茬要氣顧宴之似的,偏偏還拖著一種低平迂長的腔調,在他那特有的清淡質地的嗓音下說出來,就更加氣人了。 “你起不起來!” 顧宴之被他壓得都快說不出話來。 “不起,死也不起。” 小獵物還挺倔強。 顧宴之都懷疑這人腦子是有毛病吧,還是這個姿勢很舒服麽? 顧宴之被墊在下面努力把頭又偏離過去了一點,這會兒終於是看見那“小獵物”的模樣了。 面色儒雅,膚色冷白,鼻梁挺直,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翕動,整個面龐溫潤精致,像是被雕刻過的玉石一般,只是這也太過白了一些,尤其是在這個還飄著點小雪的有月亮的晚上,看起來就給人一種很嬌弱病態的感覺。 顧宴之看得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就回過神來。 “你再不起來老子就要打你了,”顧宴之跟看傻子似的白了他一眼,“小爺我動起手來只怕會把你直接打死或者打殘!” 若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說或者是恐嚇無效的話,那麽就只有乾一架了。 可是顧宴之又不是真的想打他。 顧宴之又瞪了他一眼,把壓得快要失去知覺的手抽了出來,胳膊一抬,就要掄到楚副那張好看的臉上去。 楚副很快順勢把顧宴之扳過來一點,然後兩人又滾了一圈,顧宴之要掄出去的那一拳就愣是被雪地給碾壓過去給中途擱淺了。 一陣天旋地轉,顧宴之都懵了。這人他媽是個傻逼吧,好好的怎麽就還纏上他不放手了? “你先撞我的,”對方冷不丁的來了這麽一句,“要賠。” “啊……?” 顧宴之還沒有來得及疑惑太久,手腕處就傳來一陣痛感。 他竟然在掐自己?顧宴之想都沒想就抬手抓住了個對方離自己手最近的腰腹位置給回掐了過去。 楚副那有點破舊的軍裝被翻滾得掀起來一點,露出的腰身線條瘦削而有力。 想不到這副文弱的外表下竟然還挺有力氣的,顧宴之又掐得用勁了一點。 於是又一個翻轉過去,翻得顧宴之頭暈目眩,沿途中還有某個不知是小石子還是小枯樹枝什麽的玩意兒一下子就好巧不巧地磕碰到了顧宴之的天靈蓋,腦門又是一陣疼。 楚副趁機勾起腿用膝蓋踢了他一下,不知是踢到了哪裡,顧宴之急促地悶哼一聲,咬著牙又回擊了一腿,手還狠狠地掐住對方不放。 於是倆人就這麽來來回回你一下我一下地滾圈乾架。 * 最後顧宴之都不知道他倆是翻滾了多少圈了,只知道到最後是累極了,倆人都沒有力氣了,於是那一直纏著他的“小獵物”終於是撒手放開他了。 雖然是莫名其妙地以這種“莫名其妙”的方式跟別人幹了一架,但是打完架之後的感覺還挺舒服的,就像是把某些積壓的情緒都給痛痛快快地發泄出來了一樣,就很爽。 楚副滾在旁邊的一個小雪堆旁邊靠著,氣喘籲籲。 “我要告訴你一個驚天大秘密。” 楚副回過頭來對顧宴之說。 “哦?” 顧宴之倒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就是……首先,”楚副輕輕咳嗽了一聲,“你先猜猜我是誰?” 顧宴之疑惑地看了他幾秒鍾,他怎麽猜得出?縱使那是一張俊美如玉的臉龐,那好像也阻擋不住這人時時刻刻所散發出來的傻逼氣息。 顧宴之還是定神很認真地想了想,他可不就是一個敵軍的逃兵麽? 自己此番的目的也就是要為了抓住他這個漏網之魚,只是想不到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一想到逃兵,顧宴之心中就一陣鄙夷,從小他所接受的軍事思想就是教育他作為一名要上戰場的士兵,要有百折不撓的作戰意志,最不能有的就是逃跑的僥幸心理,當逃兵那就更是可恥了,逃跑五十步是逃,逃跑一百步也是逃,那是不論步數的反正都是逃兵。 “五十步笑一百步”的故事他從小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見顧宴之沒有回答,楚副微微挑起眉,故作神秘道:“看你也猜不出就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是掉入人間的世子殿下。” “啊?” 啊……呸,還“掉入人間”?還“世子殿下”? 雖然顧宴之平日裡也算不得是很有智慧,就連教書先生都說他是孺子不可教也,但是顧宴之還是一耳朵就聽出來這人是個傻子。 見顧宴之疑惑且不相信的樣子,楚副又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 楚副咧開嘴笑了笑,笑得清風霽月又明媚。 只可惜在這副白淨無暇的面龐下,卻是個呆傻的人兒。 顧宴之半抱著手臂,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凝眉略一思忖,心中便已拿定了主意。 “哇哦!”顧宴之突然拍起手驚奇道,“這是真的嗎?” 顧宴之拍手的時候都還覺得手腕手背手心處隱隱作痛,剛才實在是同他折騰著掐得太久了。 “對啊,這是真的啊!”楚副也跟著他驚奇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呢?”顧宴之臉上浮著笑意說,“世子殿下?” 他最後還不忘極其認真地加上這麽一句稱呼。 “姓楚,單名一個副字。” “那世子殿下你且先在這裡坐著,”顧宴之半支起胳膊便站了起來,“我去找一個東西。” “好。”楚副低垂了眼眸呆呆說道。 後來顧宴之找來一根很粗很粗的麻繩把楚副給綁了回去,楚副居然也沒有半點掙扎和不安,他全程都很配合很乖巧聽話,還不忘時不時的跟顧宴之搭話聊天。 還真他媽是個傻子啊,顧宴之心裡嘿嘿地笑。 不過這個戰俘得來也不算太容易,後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裡顧宴之渾身都疼呢,且不說是被滾圈給滾的了,乾的那一架也太猛了一些。 *** 顧宴之把被粗麻繩繞得可以用一個五花大綁來形容的楚副推到了顧旵帳營內。 “這小子,”顧宴之指了指楚副,“是我昨晚抓住的戰俘。” 顧旵輕眯著眼睛,慢慢走到楚副跟前,抬手捏住他那下頜線優美的下巴將楚副的臉扳起來細細地打量。 “這就是最特別的戰俘?”顧旵低聲問,“他有何特別之處?” “……。” 顧宴之沉默著回答不上來,這叫他怎麽說?他總不能說是個最傻的吧?這也實在是說不出口。 顧旵欣賞了幾秒鍾,說:“的確是有最特別之處。” “啊?就他?” 顧宴之雖然比較震驚,但也還是有點高興的,畢竟現在看來他昨天晚上所花費的一番功夫沒有白費。 “嗯。” 顧旵目光低垂,沉默片刻,說道:“這個是我見過所有的戰俘裡最好看的。” “那應該如何處置?” “既是最特別的戰俘,”顧旵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那就不妨留下來為我們所用,殺了也是太可惜了的。” 在看不清切的幽暗角落裡,楚副嘴角的弧度稍微上揚了一點,然而眼神還是一片呆滯。 再到後來楚副的腦袋不知是不是被解開封印了還是怎麽回事,他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日複一日地變得聰明起來了,直至到最後不論是智商謀略還是心性悟性什麽的都堪堪全部超越了顧宴之,而且甩了他好幾條街都不止。 所以再到後來楚副就成了顧旵新提拔的得力助手,還謀得了參謀部總長一職。 眼看著地位都快要超過顧宴之這個正主了,他心中自然不是個滋味。 顧宴之十分悵然。 他還依稀記得從前時候,也就是楚副剛剛來的那會兒,他還是個多麽可愛單純又招人喜愛的小傻子啊。 顧宴之閑來無事在自個兒擺弄棋子琢磨棋路的時候,楚副瞧見了,就湊過來對他說:“你這是在下棋麽我也要下。” 顧宴之看了他幾眼,撚起一粒黑色棋子心下想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既然楚副想下那就不妨同他來一局吧,反正結果不用想也知道是自己贏。 顧宴之整理好那黑白兩色棋子,質地如玉,手感極好。 這是顧旵特地從雲南那邊入手 的天然瑪瑙棋子和棋盤,冬暖夏涼,色澤純正,無雜質,白色棋子中隱隱可見淡淡細碎的玉花紋。 楚副那邊的棋笥裡裝的是白色棋子,顧宴之這邊的是黑色棋子。 “你會下棋嗎?”顧宴之還是有些遲疑地問了一句。 “我會啊,”楚副回答得很流暢,“而且還很厲害。” “好吧。” 顧宴之幽幽然地回答了一句,他想他大概知道楚副所說的“很厲害”是什麽意思,無非就是最後對方會輸得很慘嘛。 “那你先請。” 顧宴之甚至都覺得如果他按照一般的規則和路數來和楚副下棋的話那未免也有些欺人太甚了,所以他很君子地選擇了退讓。 “不如,我讓你三步如何?” “好啊。” 楚副隨意從棋笥裡拈起一粒白色如玉的棋子,便在棋盤的正中間選中落子。 然後又拈起兩粒棋子想也沒想就落在了第一粒的那個棋子的兩側,恰好三點緊挨著連成了一條直線。 “現在到你了。”楚副說道。 顧宴之神態自若地選在了棋盤裡面一個很偏的角落裡落下黑子。 楚副愣了幾秒鍾,微微皺起眉頭,抬頭問顧宴之:“你確定你要這樣落子?” “是啊,”顧宴之說,“又有什麽不對嗎?” 現在這才是第一步啊,難道自己就落錯了子?不至於吧。 楚副望著棋盤的局面微微蹙眉,接著搖頭輕歎了口氣。 顧宴之完全不知道楚副這個反應是為了什麽。 只見楚副下一步將白色棋子落在了三點成一線的棋子一側,現在是四字成一線了。 顧宴之很自然又落黑子,完全是按照他平日裡熟悉的棋路來,沒有一點差錯。 楚副很快便又落了一粒白色棋子在那四子成一線的棋子的一側,現在是五子成一線了,而且排得還十分整齊。 墨色棋盤上劃過一條顯眼刺目的白線。 “好了。”楚副很輕松地說。 “好什麽好?” 顧宴之手裡還正撚著一粒黑子準備落子呢。 “我贏了啊。” “什麽?你……贏了?”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這才剛剛開始下啊,顧宴之一臉震驚地又將棋盤上的棋局給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沒有任何是楚副贏了的跡象啊。 “你怎麽就……”顧宴之還是不甘心,“怎麽就贏了?” “你看,”楚副沒什麽表情地伸手指了指那連成一條整齊直線的顯眼白子,說,“五子連成一條直線,所以是我贏了啊。” “什……麽。”顧宴之有點震驚,搞了半天原來這傻子下的是弱智五子棋啊。 顧宴之感到深深地失策,以及懊悔。 “行吧,”顧宴之覺得也不能就這麽算了,五子棋就五子棋吧,那也不能輸給他啊,“那我們再來一局如何?” “算了,不下了,你找別人吧,”楚副擺了擺手,說,“顧少你的棋藝實在是太爛了,沒意思。” 顧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