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然的私人別墅內。 聶雪霽起床的時候看了一眼鬧鍾,便差點要嚇得驚呼起來,風風火火地跑去洗漱,然後一邊弄著發辮一邊拎起書袋甩了門就跑。 到了客廳時,沈嫣然正端著一杯藍山咖啡歲月靜好地看雜志,見聶雪霽如此急促的樣子,眉頭微微一皺。 “站住。”她緩緩地說。 聶雪霽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還是怎麽回事,總之就是不理睬她,腳已經跨出玄關外面半步了。 “站住!” 聶雪霽還是沒理睬。 “我叫你站住你聽不見是不是!” 沈嫣然眉頭一挑,很顯然大小姐的那驕縱任性的脾氣已經上來了。 她從小到大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別人不理睬她把她當作空氣了,因為她從來都是別人的目光所至,是處於中心位置。 而像現在這樣被別人一再忽略的感受她還從來沒有過。 聶雪霽只能停在那裡頓了頓,“沈大小姐你是又有什麽事嗎?” 聶雪霽一雙濕漉漉的眼睛裡透著些許無奈的情緒。 “如果是有事情的話那麽麻煩你快點講,我真的,趕時間。” 沈嫣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藍山咖啡,然後又跟變臉似的彎眉輕笑起來,說道:“你這樣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兒?” 聶雪霽眉尖一蹙,“我去哪兒應該沒必要同沈小姐講吧?” “我們現在是債主與還債人的關系,你弄傷了我的腳,應該要對我負責的。” 沈嫣然停頓了一下,“我也有權知道你的相關事情,還有,別一口一個沈小姐了,聽著怪別扭的。” “啊?那我該叫你什麽,沈小姐?” “嫣然,或者沈嫣然都行。” “好吧,看我心情吧,”聶雪霽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跑,“不過我是真的有事要先走了。” “你到底是要去哪兒?”沈嫣然把咖啡瓷杯狠狠往桌上一放 “去考試!” 聶雪霽遠遠的聲音一直在回蕩。 沒錯,她終於,終於要考試了,這是個她最不願意去面對的悲慘現實,而且還是獨自去面對。 不僅僅是因為要接受知識的嚴格拷問,更加因為林小曼已經不在了,每當她看到那素衣黑裙的學生裝時,便會回想起以前那些個有林小曼陪伴的日子。 可是,這是事實,已然無法改變,她必須要接受的事實。 成長的代價就是她必須要硬著頭皮咬牙接受那些可能使她遍體鱗傷的悲慘事實。 曾有先人這樣說過:“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 更何況,是生離死別的“別”,是一別便再也無法相見的“別”呢,這便更加難過了。 她還看到了穆靈鈞,她穿著藏青色的素襟衣,沉著而又深邃的純黑色長褶裙,棉麻質地的純白色膝襪收進腳下的圓頭漆黑小皮鞋中。 她還是那樣清新明麗,神色冷淡,有著擱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的那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聶雪霽沒有上前去主動打招呼,她不喜歡主動迎合,而且今天的穆靈鈞好像和平常看起來不太一樣,臉色略微有點蒼白虛弱的樣子。 不過聶雪霽也沒太在意,因為她接下來還要與考試進行一場異常激烈的思想交鋒。 她早早地便來到屬於她的那個空缺已久的位置上,然而看見她的前方那個還在空缺著的位置,眼神黯然,那個女孩再也不會回來了,心中便一片悵然。 “聶同學,你來了?當真是稀客啊。” 有一些好事的女同學這樣說道。 而這個時候魏老師來了,於是一些窸窸窣窣的竊語聲便消停了下來。 “老師,對不起,我之前身體不舒服所以一直請假,我耽誤了很多課……” 聶雪霽站起來恭敬地說道。 “沒事,好好考試就行,”魏老師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會考好的,老師相信你。” 聶雪霽在心中一直默念會考好的會考好的。 魏老師說的話那一定準。 可是當那帶著一股淡淡的知識芬芳氣味的薄紙張的試卷發下來降臨到她的面前時,她的腦袋好像突然間天崩地裂地那麽一崩,然後就什麽都記不得了。 “薑嫄”第一次出現在哪部作品中來著?《生民》嗎?啊,不對不對,不是這個。 王逸為《楚辭》作章注的那本書叫什麽來著?糟糕……忘記了……。 鍾嶸說曹子建的文章是上品,那他爹的呢? ???啊?他爹?他爹曹操的文章那當然就是極品了。 還有“灞陵”是誰的墳墓?霸陵霸陵,霸王陵,那當然就是西楚霸王項羽的墳墓了啊。 聶雪霽心中一喜,那麽多不會的,現在終於是被她給逮著一個了。 可惜在聶雪霽還沒有揮起筆來在試卷上面濃墨重筆極其認真地寫上“項羽”兩個字的時候,腦袋就突然一沉,她揉了揉眼睛,真是奇怪,寫著寫著居然還就想睡覺了,難道不是越思考就越清醒的嗎? 聶雪霽漸漸感到眼前的字變得模糊起來,然後又有一陣陣眩暈的感覺,她就乾脆閉上眼睛,還將眼睛眨了眨。 不行了,堅持不下去了啊,這實在是太困了,心中也是一陣煩悶。 她隱隱約約看見自己手中的筆,那筆尖上的墨水在紙張上面緩緩地暈染開一個不怎麽均勻的墨跡出來。 聶雪霽看著那個小小的暈染開來的墨跡,眼神一個不小心就陷了進去,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醒醒,醒醒啊,你快醒醒啊!現在是在考試哎!是在考試啊你知不知道!你不要再睡了好不好! 聶雪霽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叫喚著自己,最終,她被自己百折不撓的堅韌意志力給叫醒了。 不過,睜開眼睛,所見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夜黑風高,四野寂然。 聶雪霽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那不怎麽厚實的衣服,有點冷。 這夢裡的夜晚未免也有些太黑了吧,一輪朦朧的月亮隱藏在那淡淡的快被風吹得沒有了的烏雲之後也還是顯得不怎麽明朗透徹,星星嘛,好像也不多,她都能掰著手指頭立刻給數出來的那種。 聶雪霽腦海中一道晴天霹靂,立馬閃現出四個字:完蛋完蛋! 她居然真的在考試的時候睡著了,居然還夢到這樣可怕又似曾相識的場景!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面就應該有什麽神秘人出現了吧,因為在夢裡她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的話那豈不是要無聊死? 聶雪霽正暗自思忖。 果不其然,這時候,聶雪霽感到肩上一涼,她的肩膀被人給捏住了,不過對方的手好像沒有什麽溫度,冰冷冰涼的,好像也沒有什麽力道,給人一種柔柔弱弱的感覺。 聶雪霽盡量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恐懼與驚悚。 不怕不怕,這是自己的夢,一切都是她說了算。她盡量安慰自己。 於是 聶雪霽深呼一口氣,慢慢地轉過頭來。 一個黑衣人,身量修長挺拔,愣是比她高出了一個頭都不止,聶雪霽得仰望他。 他穿著寬松大氣的黑袍,帶著黑色帽子和黑色面罩,全身上下都被一種酷酷的深邃的黑色給包裹著,都快與這深沉無聲的黑夜融為一體了。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從戲折子天方夜譚的故事情節裡面走出來的地獄使者。 地獄使者只露出一雙迷人又好看的桃花眼,讓聶雪霽覺得似曾相識,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聶雪霽總是隱隱地覺得她接下來可能會有某些不可預知的危險,畢竟此情此景未免也太過於驚悚了一些,然而那黑衣人只是靜默著看著聶雪霽,沒有說話。 他的眼睛又陰又沉,卻又像在瞧什麽東西或者研究著什麽似的,十分專注。 冷白的皮膚被黑漆漆的面罩給收沒,隻依稀可以看見那像是被精心雕刻過的一樣弧線優美流暢的下頜,以及,在一片黑色的籠罩下若隱若現的凌厲漂亮的喉結。 要不是他那雙像是灑著星光的眼睛以及那半截插在褲子口袋裡露出一點冷白皮膚的手腕,聶雪霽覺得她都可以把他給忽視掉了。 就讓這個酷愛黑色的酷男人徹底與黑夜融為一體吧。 詭異的是,他就那麽一直看著聶雪霽,聶雪霽也沒有辦法,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眨了眨,然後便與他對視著。 漫長又有點尷尬的對視持續了一會兒,可是對於聶雪霽來說,就像是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聶雪霽有點焦急,不知道這人在這裡不說話要與她對視到什麽時候才能停住,聶雪霽想她得快點醒過來,她這不是在幹什麽別的事情,她那並不是怎麽模糊的意識讓她還沒有忘記她還正在考試哪! 聶雪霽看了看他,又偏過頭去看了看四周。 剛才沒怎麽注意,現在一看,還真是見鬼了。 居然又是那個——陰森可怖的郊區墳場! 聶雪霽覺得她這些日子以來做的夢那裡面的夢境與這郊區墳場連串起來都可以寫一本小說了,題目就叫做——《我與那某個郊區墳場剪不斷理還亂藕斷絲連理都理不清思緒的夢境奇緣?》 不過這書名也未免太長了點吧,得修改一下,弄個精簡易記版本的,她咂舌想了想。 聶雪霽想著這些的時候還很無奈地看了看周圍,不出意料,還是那同樣的令人熟悉的場景配置。 夜色蒼茫迷亂,雜草荒蕪,冷風輕拂,一塊塊方方正正棱角分明的堅硬墓碑在荒蕪中傲然挺立,自有風骨。 此情此境,似曾相識,這竟讓她不經意間想起某個人來,因為他們第一次遇見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地方,可是,那個人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聶雪霽眼眸中閃現出一點點比較低落漆迷的情緒。 她抬起頭來,感覺自己已經出現了幻覺,不是別的,只是單純覺得眼前這人就是他!那雙眼睛,桃花眼,是那麽相像。 所以,她冒著考試會不及格的風險在考場上破天荒地睡覺還一睡不醒睡得一塌糊塗任憑她怎麽叫都叫不醒,就是為了做這個夢,就是為了到這個可怖又熟悉的墳場來,來遇見這個人? 聶雪霽有些苦笑不得。明明還是考試更重要啊!她只求求自己快點醒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