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等送走顾云思，景文帝亲自来栖凤宫问起此事之时，她还没舍得放下手中的绣品，顺口应了一句：“不错！”
少年夫妻，景文帝哪会不知自己这发妻的那点喜好，一时间竟也是无言以对。好半晌，他才无奈的提醒：“朕说的是那孩子如何！”
端慧皇后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一下，而后才慢条斯理的收起绣品，坐姿端庄，姿态雍容：“臣妾说的便是那孩子！虽说才刚刚及笄，又被狠心的扔在乡下多年，可小时候学的规矩却是半点没忘。举止或许略微有些稚嫩，礼仪却是不曾有半分欠缺。心地善良却不过度，孝顺却不盲从，重恩情却有底线。”
饶是景文帝也有些惊讶：“皇后竟是这般看重？”能得皇后这样夸奖的，这可还是头一个。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因为皇后看重了那孩子的一手好绣活。
端慧皇后一看他那表情便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横了他一眼，娇嗔道：“皇上这是怀疑臣妾被收买了不成？”事关舟舟的终身大事，她岂会因为那点爱好就忘了自己的本意？
景文帝连连道歉，他向来都爱重自己的发妻，帝王威严是在外头给人看的，夫妻两个关起门来低声下气他也常做。
端慧皇后也从来不会恃宠而骄，见状也就见好就收：“那孩子也是个吃过苦头的，不过就算如此，仍是有一颗通透的心。有心思有城府，却不是个恶毒的。做事有分寸，凡事都有自己设下的底线……”
停顿了一下，才将之前没说的话给说全了：“臣妾瞧着，她对顾家怕是没几分情谊在了。当初她被送走之时已经四岁，已经记事。外祖一家全数战死，母亲为了救父亲身亡，一个才懂事的孩子，恐怕最为需要的便是父亲的疼爱。可那时候顾将军转头就迎了新人，很快又把她给送走，她不恨上顾家就属难得。”
说到这里她也不免叹了口气：“臣妾也看出来了，那孩子重恩情，只要对她好，她便十倍百倍的还回来。她不惦记顾家，又没了外家，这日后只要是舟舟对她好，她定会全心全意的对待舟舟。说句难听的，臣妾私心里更为看重她这一点。这比起那些想要借着舟舟的权势为自己的娘家谋好处的，却是不知好了多少倍。”
景文帝也赞许的微微颌首：“此事交由皇后去办，先问了舟舟的心思，若是他点头，尽早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吧。”
端慧皇后自是应下。
再说顾云思出了宫，面色始终有些沉重。红雀看在眼里，却是不敢多嘴问一句。她也不是不会看眼色的，旁的事情尚且可以说一说，可是这涉及到宫中那一位，她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多嘴。
等回了府，红雀伺候着更衣之后，又送了温热的甜汤上来：“姑娘，你先垫一垫肚子。”
顾云思示意她放到一旁，却是没去碰一下。
红雀有些猜不透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迟疑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皇后娘娘跟您说了什么？奴婢瞧着您的脸色不是太好呢！”
顾云思眉头微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才道：“无事！不该打听的，便管好自己的嘴。”
红雀心头一跳，连声应下。她也就是多嘴问一句惯了，这也是遇上顾云思这般好说话的主子，不然哪里还能如同现在这般舒坦的当她的大丫鬟。
其实顾云思也是有些拿捏不准端慧皇后的心思，主要也是因为等她送了礼之后，皇后只顾着拉着她说女红之事了。原本她以为连皇后都让她入宫了，恐怕也是要提点，哪怕只是暗示，至少要让她知道他们的态度。却不想，皇后从头到尾只说女红，至于燕西舟的事情压根连提都没提过一句。
莫非是她猜错了，燕西舟并无此意？
如此一想，顾云思心里也是有些难熬起来。既为不需要嫁进皇家而高兴，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燕西舟对于她来说，其实也是有些特别。可以说自从她“回来”之后，燕西舟帮她的最多。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她终究是承了他的情。而且，对她来说，燕西舟总给她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却又让她莫名的安心。一方面她是恨不得能与燕西舟多多亲近，为了自己的利益，同样也是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舒服。可另外一方面，她又下意识的想要远离燕西舟，总觉得那人给自己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这又是想亲近又是想疏离的，然后忽然发现自己可能多想了，那人或许并无那方面的意思，如此一来，她反而更加不舒服了。心里就像是有猫爪子在不停的挠着，又酸又麻，还有点疼。
也是因为端慧皇后不曾言明，程顾氏问起之时，顾云思也只能照实回答。程顾氏眉头紧皱，好半晌才道：“原来如此！”是她会错了意，本以为皇后娘娘宣云丫头进宫是为了亲王殿下。虽说皇后娘娘不比亲王殿下大多少，却也是将自个儿的小叔子当成自己儿子般千万般宠爱的。亲王算是今上一手带大的，说起来帝后那是将亲王当成了“第一个”孩子。但凡是第一个，总归是要受宠一些。哪怕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比不过这“第一个”孩子得宠。
能让皇后娘娘宣人入宫，她本以为是亲王看中了云丫头，皇后宠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想亲眼看一看。
原来是她误会了！
暗叹一口气，其实她也说不好亲王是不是合适的人选。嫁入亲王府的好处不用说，可坏处同样不少。
既然不能成，那就换了吧。
“云姐儿，前些时日姑祖母顺了你的心思没再提及你的亲事，不过总归不能一直往后推。”程顾氏把话摆在明面上来说，“锦绣苑那一个恐怕是憋着坏，若是不尽早定下你的亲事，我怕她会插手，横生枝节。”
顾云思心头微微一颤，却很快压下那一丝抗拒和不情愿，半晌后抬起头，轻声道：“如此，就有劳姑祖母了。”
人到底还是该务实一些，攀不上便放下。
趁着尚未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