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顾云思连忙迎上前，却又在距离顾将军三步之处站定。不复之前的忐忑，此时面上带着笑意，“云思数日未见父亲，父亲可一切安好？”
顾将军面色稍缓：“让你受委屈了。”
顾云思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嘴角那对漂亮的小梨涡：“父亲言重了！今日能有各家夫人和姑娘过来相见，皆是因着夫人。更何况夫人能请到亲王殿下，也必是费了心思。”
说着面上不免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说起来倒是女儿的不是了，夫人这般费心，女儿竟是不能做到完美。身为顾家嫡长女，却没能为顾家做些什么。说起来，女儿也是惭愧的紧。”
顾将军并不怀疑她的说辞，在他看来，顾云思再有心思，可到底也只是从乡下回来的小丫头，能厉害到哪里？说到底，这事儿就是顾燕氏心眼小。
“你母亲……”
“父亲！”顾云思垂着眸子，没看顾将军，可语气却是带着从未有过的坚持，“女儿心中愿敬夫人为母亲，可是，也请父亲允许，女儿不想唤夫人为‘母亲’。”
她抬起头，眼底的认真不容忽视：“能证明母亲来世间一遭之人，唯有女儿了。父亲您有了新的妻子，子女，原本是母亲的位置也有了取代之人。外祖一家都已战死，若是连女儿都称呼其他人为母亲，那么母亲又能留下什么痕迹？女儿害怕，怕倘若真的也有了新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忘记自己的母亲。女儿不想那样，女儿想要记得母亲，还请父亲能够原谅女儿的这点奢望。”
顾将军否定的话在看到那双带着几分倔强的眼睛之时，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你生我便生，你死我便死，断没有我逃生留你一人断后的道理！”记忆中，同样一双漂亮的眸子，同样的倔强。
在这一刻，他的铁石心肠突然一软，到嘴的拒绝终究化为一声轻叹。
“由着你便是。”
顾云思眨眨眼，眼底顿时泛起丝丝遮不住的喜悦之色，语气中都多了几分欢喜，以及一缕不仔细都几乎察觉不出来的亲昵：“多谢父亲。”
请了顾将军小坐片刻，亲自去取了挤出时间为顾将军缝制的一件毛皮斗篷。
“这些毛皮都是母亲留下的，女儿去看过了，应当是特意留下来的。父亲时常要去军中，冬日寒冷，骑马风大，有个斗篷也能暖和一些。女儿在乡下的时候听人说过，若是长久吹寒风，等年岁大了要吃苦头的。”
顾将军垂眸看着这银色狐皮斗篷，心底的一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特意留下来的？
他忽然想起有一年，自己的发妻曾经大肆购买银狐皮毛，当时他还以为是为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没多问。后来皮子买了不少，给一个孩子用足够了，她偏偏还要继续高价购买。他记得当时他还说了她几句，认为她宠女儿太过。
难道，那些皮子其实都是为他准备的？
顾云思却好似并未注意到他的走神，也并无直言这是她母亲特意为他准备之类的话，这让已经做好了准备，觉得顾云思这番作为只是为了在他这里获取好处的顾将军有些意外。
然而，顾云思绝口不提此事不说，连亲王燕西舟之事也并无过问的意思。最后反倒是顾将军率先提及这个话题。
“父亲为何会问起亲王殿下之事？”顾云思略微有些讶然，“亲王殿下来顾家也应当是看在父亲和夫人的份上，不是吗？”
顾将军有些尴尬，身为一个父亲，他还真不知该如何跟自己的女儿讨论这些话题。只是，这件事可大可小。他心思微转，到底还是问出了口。
“亲王殿下尚未娶妻，你即将及笄，你有什么看法？”
顾云思先是懵懂，逐渐就品过味来了，慢慢的道：“父亲这话女儿明白了，只不过，女儿从未想过。亲王殿下位高权重，又得帝后宠爱，想必他的亲事是要由帝后决定的。何况，亲王殿下那等人中龙凤，想要嫁他的女子不在少数。女儿没那么多心思，人又有些笨，不想跟人争风吃醋，更不想成日勾心斗角，女儿也没那本事。”
既然都说到了这话题，她干脆忍着羞涩，明说：“父亲，女儿是顾家嫡长女，只要有父亲在，断不可能有人欺负了女儿。所以，女儿只想着等及笄之后夫人能替女儿选一门本分的人家。家中关系简单一些，不需女儿成日费心苦熬便成了。女儿有母亲留下的嫁妆，哪怕最后不能跟夫家一条心，女儿也断不会委屈了自己。”
顾将军眉头微皱：“我顾家女儿，怎可能嫁给小门小户？不过父亲也记下了，断不会给你寻那等肮脏之家。”
顾云思霞飞双颊：“多谢父亲。”
听她这一番话，顾将军紧扣的心弦不自觉也放松了些许。
顾云思眸色微闪，有些忐忑道：“父亲，女儿回京有些时日了，却是一直都不曾去拜祭外祖一家。尚且有五日才是女儿及笄，女儿想去拜祭一番，再去城外天灵寺为母亲和外祖一家祈福超度三日。”
顾将军只考虑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也好！我会派人护送，你明日一早再出发，祈福三日之后我让人去接你回来。”刚才他误会了顾云思，而且顾燕氏这一次闹腾的太厉害。眼瞅着顾云思就要及笄，过后就要说亲，能出去避开顾燕氏几日也好。等三日过后，想必顾燕氏也能冷静下来了。
顾云思立刻笑着应了下来，看着顾将军的眼中也多了几分亲近和感激。
父女二人又说了会儿话，顾将军这才带着斗篷离去。
顾云思无声的弯起唇角，眼底却只有一片冰冷。
她早就想去拜祭外祖一家，只不过她清楚顾将军虽不会直言拒绝，却也绝不会让她轻易达成目的。今日亲王的到来让她寻到了机会，伏低做小，装傻充愣，甚至不惜将母亲留下的好东西拿出来以引起他的回忆和歉疚，这才终于达成目的。
眼神冰冷冻人，她满心嘲讽。
本该是最为亲近的父女，却是要用这种种手段来达成目的。
这便是顾家人！
恶心，肮脏，不堪的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