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办公桌上有内线电话打进来，关赫接电话前犹豫了一会儿，整整一宿，他就没听到一个好消息，实在有点扛不住了。好在，这次是个好消息。电话里说，黑客发起攻击的IP地址已经查出点眉目，很快就能真相大白。既然损失无法挽回，那他必要争个鱼死网破，做个明白鬼。蒙萌一觉睡醒，险些被床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吓丢了三魂七魄。“可以啊，小萌萌，之前你还哭着说人家始乱终弃，转眼你就睡在人家床上了，这算是和好了？”橘子跷着二郎腿，一边修指甲一边冷笑。蒙萌终于元神归位，连忙抓着被子，对橘子解释：“其实吧，我就是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啧，是沙发还是男人的床？不过，看你这身衣服，就知道什么也没发生。”“本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了？”“呸！你是金鱼吗？我昨天打电话跟你说什么了？”蒙萌一愣，这才想起来橘子要来她家住几天的事。“多亏了谢衍，要不然我可能已经在你家门外冻成冰雕了。”橘子狠狠地丢过去一记白眼。蒙萌从床上走下来，对着橘子比了个爱心：“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回去做早餐给您赔罪！”橘子无所谓地“嘁”了一声，提醒道：“煎蛋、煎培根、沙拉，一样都不能少。”“包您满意！”做早餐的时候，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探出脑袋问：“今天是星期天吧，谢衍怎么还加班？”橘子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这还用问？现在依云那边兵荒马乱的，混沌肯定也得受连累，你不知道？”蒙萌诚实地摇摇头：“新游戏上线，难道不该是喜大普奔？”“可惜翻车了。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还以为你心情这么好和这个有关呢。”趁着早餐时间，橘子一五一十地将昨晚黑客攻击依云的事说了一遍，蒙萌听得认真，偶尔还打断问点细节。一顿早餐，硬是被她们吃到了中午。“我有懂行的朋友告诉我，这次是有资深职业黑客下场撕依云，不过……最终目标是混沌。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紧张，飞扬那小子都被紧急召回来了。”橘子看了眼手表，抽了纸巾擦嘴，“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机场接他。回头晚饭我带回来给你，想吃什么就发我手机上。”蒙萌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踌躇着问道：“何慕白……他现在还好吗？我之前去过医院，那边说他早就已经辞职了，现在所有的联系方式都联系不上他。之前就在我家楼下，我知道了他和银河投资的关系，在那之后他就消失了。”“‘何慕白’应该再也不会出现了吧。我早就和他说过，别以为能逃过自己的宿命。我听说，他以后要接手银河旗下的一个什么公司，可能被送去集训了。”话落，蒙萌虽然并没有立刻完全消化，但也明白了点什么。橘子沉默了两秒，叉着手问她：“你这是以什么立场问的？朋友，还是别的？虽然你是我姐们儿，但我平生最讨厌脚踩两只船的人，你也不例外。”蒙萌有些无奈：“我只是关心朋友，一个人突然消失了，问问也不行？”“你当他是朋友，他可未必这么想。就拿你这套房子来说，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是他朋友的吧？这种地段，这种价格，全新的房子，谁会以那么便宜的价格租给你？除非他就是房主。唉，他也就骗骗你这种女人。”蒙萌怔了怔，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什么，难怪她曾经和谢衍说起房租时，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他能追到你啊，何必多这个嘴？”蒙萌叹了口气，知道这房子实际情况后她是住不下去了，目光在客厅里打了个转，有些不舍得。橘子将高跟鞋穿好，推门之前又笑着转过头问：“你和谢衍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啊？那家伙小时候非要我喊他哥哥，我是宁死不从，还好，不然以后岂不是白白被你占了便宜？”“关系嘛，以后你就知道了，至于嫂子的问题，该来的总要来，你自己说的啊，逃不过宿命的。”蒙萌朝她眨了眨眼睛，反将一军。“哎哟！我没听错吧，小萌萌。现在越来越没脸没皮了啊你，不知羞！”橘子一脸失望地摆摆手，推门而去。一分钟后，正在会间休息的谢衍同时收到了两条微信。橘子不是桔子：以后对我家小萌萌好点，要是你敢欺负她，我保证让你在南城混不下去！谢衍看完，皱了皱眉，点开下一条。此蒙非萌：不管橘子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拜托！拜托！谢衍又把微信划回上一个界面，问橘子：她早上和你说什么了？橘子不是桔子：她说，我以后可能得叫她一声嫂子。不过我没叫过你哥哥，这个关系我不认。衍：四舍五入，就算你叫过了。刚刚的会议全程气氛压抑，即便是中间休息时间，会议室里也一片沉默。但谢衍看着手机里被气到疯狂发表情包的橘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对面的葛易被他的这抹笑容刺激到，抬手扯松领带，拿起烟快步走了出去。蒙萌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撸猫，刚刚橘子到访，果冻怕生，一直躲着不肯出来，橘子一走，它就立刻跑出来求抱抱。她一边挠它的下巴，一边有些懊悔。自己不该逞口舌之快的，估计以橘子的个性，肯定立马跑去向谢衍打听八卦。她刚刚发的那条微信也实在有点欲盖弥彰，撤回是来不及了，只好眼巴巴地等回复。手机突然振动了两下，她打了个激灵，连忙去看。衍：她说你心有所属，那个对象恰好是我。蒙萌来回读了两遍，当即吓得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果冻原本正躺在主人的大腿上闭着眼享受，突然失去重心，滚到了地板上。“啊，抱歉抱歉。”蒙萌连忙摸了摸它的头，猫咪很快被安抚好，但她的心跳久久都没平复。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在对话框里打了一堆解释的话，但又一个个删掉。正苦恼着，抬眼就看到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前很快跳出来几个字——我信了。明明隔着屏幕，蒙萌却莫名地脸颊一热，之后把头压在抱枕里，气鼓鼓地回了句：手环的事，你就是耍我了，打算怎么道歉？对方没有回音。下一秒，蒙萌的手环上突然亮起了一颗爱心。这就是他的道歉方式，全宇宙独一份儿。周一的股市刚开盘，其他VR游戏公司的股价都受到了《虚拟人生》此次黑客事件的影响。各家都开始升级防火墙，防患于未然。不知是谁在公共论坛上抖机灵，列出了近几年与依云科技结怨的公司，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映射科技。但这种猜测没有实锤，大部分人也只是跟风调侃几句，掀不起什么波澜。晨会上有人还在抱怨，但对于这种非议，蒙萌已经有点厌倦了，她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可梁知夏却觉得司沣有点古怪，午休之后他拉着技术部门的人开了个冗长的会议，几乎把未来几年的工作计划都交代了一遍，会议刚结束，他人还没走出会议室，就有警察登门拜访。同幢楼的其他公司，有好事的人跑来围观。蒙萌和梁知夏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只能配合他们的工作。这个消息一经传出，那些蠢蠢欲动的吃瓜群众再也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便在网上给司沣定了罪，纷纷说他也是《虚拟人生》的玩家，更是此次黑客袭击的参与人之一。傍晚之前，蒙萌终于托人打听到司沣被警方带走的原因。尽管对《虚拟人生》发起攻击的IP地址进行了高密度的伪装和隐藏，但查出源头也只是时间问题。依云的事触动了混沌，两方施压，找出幕后黑手的速度就更快了。最终警方追踪到了司沣的电脑。映射上下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中，但谁都不敢多说什么。下班后，蒙萌看梁知夏没走，就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去了她的办公室。“这件事肯定有误会，他下载游戏纯粹只是出于技术角度考虑，了解一下区块链网游的新技术。再说，司大哥怎么可能是黑客？太扯了。”“如果我说，他以前做过呢？”“做过什么？你是说，他做过……”蒙萌下意识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确认门关上了。她没再开口，剩下的话湮没在一片静默中。梁知夏对蒙萌勉强地笑了笑，面色惨淡。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陷入了沉思。前天晚上，她将醉醺醺的司沣领回了家，他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而她在房间里辗转难眠。凌晨时分，她听到客厅里有动静，走出去看到有人在阳台上抽烟。她认识司沣至今，一直以为他是那种烟酒不沾的禁欲系男人，可她远远地看着他，那抽烟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新手，在黎明之前的夜幕中，显出几分撩人。司沣听到身后有动静，侧身看向她：“抱歉，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了？”“实不相瞒，我昨晚一夜没睡，你的确害人不浅。不过，听说人喝醉酒的时候，都是随心而动，说话也是酒后吐真言。我很高兴，你能在那个时候想到我。”“抱歉……”“这一次又是道什么歉？给了不该给的希望？”司沣没答话。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天空好像比他们说话前又亮了不少。“我害死过人。她临终前只留下一句话，让我好好活着，如果这是她唯一的心愿，我愿意替她实现，所以，这样的我，你好好看看，不值得你上心。”司沣吸了口烟，语气淡得听不出情绪。梁知夏倒是宁可他歇斯底里一点，也好过这种极度压抑情绪之后伪装出来的平静。“冒昧问一句，她……是怎么死的？”“我以前和她哥哥一起做黑客，来了一单风险大、钱很多的单子，我没听劝，悄悄做了。”司沣本想着做完这次就金盆洗手，和林岁岁结婚，过正常日子，结果还是出了事，不仅连累林舟入狱，还害岁岁被仇家掳走。等他赶过去，她只剩一口气。林岁岁葬礼那天，他和林舟一起被捕。“……她没有别的家人，连个送终的都没有。”陈年往事，随风而去，再多的苦痛、懊悔、愤恨和不甘，都只能化作此刻的只言片语。梁知夏忽然想到那次她鼓足勇气的告白，因为司沣去接未婚妻的哥哥被打断，她还曾怨过他，现在想想，她好像能够理解他那种愧疚的心情了。那天在墓地，她也猜想过林岁岁的死因，疾病、车祸、自杀……但没想到是这么戏剧又惨烈的方式，也难怪会成为司沣身上永久的烙印。最终，她什么也没再说，只是走过去找他要了根烟。“时光不能倒流，我没办法在她之前遇到你。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何况你已经拒绝了我，但至少现在，我还能陪你等天亮。”她第一次抽烟，被呛得红了眼，可还是憋着继续抽。能以这样的方式陪着他，在此刻，已经给了她莫大的满足。“所以……因为他有前科，你也怀疑他？”蒙萌的声音将梁知夏拉回了现实，她摇摇头，说：“不，我不是怀疑他，我觉得他不会做这种事。只是司大哥向来是个很讨厌开长会的人，但今天下午他不仅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还把映射未来所有现在能想到的技术问题都交代了一遍。那种感觉，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卷入这件事，甚至……再也回不来一样。所以，萌萌，我现在真的很担心，也很害怕。”梁知夏的肩膀微微抽动了几下。以前都是梁知夏安慰她，这次反过来，她竟有些不知所措，而这些和司沣有关的事，她从前都不知道，信息量太大，她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梁姐，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件事真的与司大哥有关，你有什么打算？”“抱歉，我不想在事情还没调查清楚时做这种假设。而且，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就是没有理由地选择相信他。”梁知夏转过身，眼眶泛红，她抬手胡乱拨了下头发。“我也相信司大哥，你不要太担心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的。有人总说我太乐观，但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啊，一直等着青姐醒来的那天，等着映射扬眉吐气的那天，而现在，我也在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司大哥会回来的，我信他。”梁知夏心中动容，苦笑道：“你现在煽情的本事倒是见长，看来这周末的电台访谈，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别掉以轻心，他们一定会抓着司大哥的事问。你也早点回去，准备准备。”蒙萌指了指脑袋：“我会好好准备这里的，梁姐，你也早点回去。”“嗯，路上小心。”周遭又安静下来，梁知夏攥紧手机，在原地踱了两圈，终于打开通讯录，找出一个她曾经恨不得拉黑的号码。那边接起电话：“梁总监，现在是下班时间，工作上的事……”梁知夏打断她：“不是工作的事。”“嗯？”“林岁岁的哥哥，我要立刻见到他。只要你能带我去，条件随你开。”短暂的沉默。“好。你离开映射，保证永远不跟司沣联系。做得到吗？”公司的人都走光了，外面的灯暗着，张楚珺的声音在此刻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鬼魅。混沌晨会。一向都是提前到公司的葛易破天荒地迟到了，他看上去脸色不佳，胡子拉碴，头发也乱糟糟的。钟靖见他这样，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沉声让他赶紧进来坐好。《虚拟人生》的漏洞至今没有修复，它就像一个不断自动繁殖的病毒，让整个游戏圈都为之震惊。更让人意外的是，就在昨晚，这款游戏的某主创成员被发现跳楼身亡，据说是压力太大所致。有人谴责黑客的不法行为，也有人暗讽依云过度压榨员工，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依云那边的游戏为什么还不关闭？再这样下去，毁的就不是一个游戏，而是整个公司了。我们作为投资方，不可能全身而退，何况现在是公司筹备上市的关键时期，如果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如何获得股民的信任？”葛易抿着嘴角，眉头紧蹙：“抱歉，我正在和依云那边沟通……”“三天了，还不够你沟通？葛易，以你的经验，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项目继续下去会带来多大的损失。”钟靖顿了顿，脸色更加阴沉，“别等了，会后你直接和法务对接，通知依云，如果他们一意孤行，我们会直接走法律程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