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蒙萌是被梁知夏的夺命连环call给炸醒的。挂掉电话的她在床上愣了好半天，险些以为这是一场噩梦。她狠狠掐了大腿一把，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反转来得实在太快了。谁能想到原本元气大伤的依云会借着这股热潮收获不少热度，所谓黑红也不过如此。《未解之谜》首日公测就创下佳绩，第一批开放的六组服务器不到半天就全线爆棚，迅速跻身新晋游戏排行榜第二名，那之后连续一周都热度不减。相比依云的傲人成绩，映射这里简直愁云惨淡，不仅项目停滞，连人员都开始流失，提交辞职报告的有两人，其中一人直接跳槽去了依云。映射的新一周晨会开始前，依云官方微博发布了律师函，申明此次遭受的污蔑和诽谤，并表明他们一定会对造谣者追究法律责任。消息一出，不少营销号都明里暗里地将矛头指向映射，暗指这是一起有计划的报复事件。“一份律师函而已，你们就失去斗志了？”梁知夏目光一扫，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头。司沣：“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我们才是真正的受害方。”一片死寂里，气压低得吓人。蒙萌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突然有人小声哼哼了一句。“就是，明明我们映射也是游戏起家的，现在白白便宜了依云……”有人附和道。蒙萌终于抬起头。所有人互相交换眼神，空气顿时凝滞住。“当年公司创业的时候，主打的是游戏。是，游戏的确比医疗有商机，公司的本质就是要赢利，没毛病。”蒙萌耸耸肩，嘴角弯起一抹苦笑：“可是，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医疗。现在全国每年非正常死亡人数超过800万，医疗事故致死的超过40万。可我们不能完全就把错误归结为医生的医术不精，毕竟现在有近三分之二的医生每周工作时间超过50个小时。在这种超负荷和高压之下，我们更需要去寻找新的办法。每个人都会生病，会老去，如果现在有一种技术能提高手术成功率，弥补失误，哪怕只能提高一点点，也是功德无量。“还有‘朵朵案’，现在的人都只把目光放在她死后的医疗纠纷上，有谁还记得她对着镜头说想要活下去的画面？手术成功率提高了，也许那位顶级专家就不会出于防御性医疗的考虑拒绝手术。如果我们能让更多的人关注VR+医疗，就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缓解区域医疗资源的分配不均，就会给更多的病人带去希望。”四下里安静极了，刚刚还想要鼓起勇气站出来争辩的人，此时也沉默地垂下头。“现在我们正面临着困境，但健康事业是大势所趋，我相信这条路不会错。”这是蒙萌接手映射以来，第一次在晨会上连续说这么多。这些资料她暗中准备了很久，这些话她也在心里酝酿了很久，她本想把这些话用作某个庆功宴的获奖感言，却没想到用在了今天这样沮丧的时刻。没有掌声，也没有喝彩声，有的只是令人窒息的沉默。“如果还有人想辞职的，就尽快去走流程。心不在这儿，人我也没必要留。今天的会就到这儿。”蒙萌说完这些，晨会便结束了。她回到办公室，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险些让她喘不过气。这几天沈青转去了普通病房，她几乎每日都要往医院跑，简直身心俱疲。她懊恼地趴在桌子上，一时间脑中思路全无。手机突然振了两下，有新微信提示。飞扬跋扈：萌萌姐，哥这次被我们害惨了。早上晨会一结束，他就被老板叫去办公室狠批了一顿，还是当着葛易的面。这也就算了，他还被派去了西洲的子公司，至少要待几个月。公司里现在传遍了，说什么我哥嫉妒依云的成绩，故意破坏他们的发布会，这才被发配到下面的。蒙萌看完，立刻从椅子里跳起来。此蒙非萌：明明他们是过错方，揭露真相有什么错？飞扬跋扈：是这样的。我觉得可能是一切都要以公司利益为重，从大局考虑吧。现在正赶上依云新游戏上线，这个节骨眼上根本不能出岔子。其实我哥他已经私下和董事长聊过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但肯定是达成了某种一致。现在这个事情突然爆出来，混沌也会压下来为依云开脱，这次的事情我得负大半责任，我不该跟着我姐瞎胡闹的……蒙萌紧紧攥着手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蒙非萌：他什么时候走？飞扬跋扈：本来是这两天就得去，但他手头有个项目，他最近忙到都睡在办公室里，等完成后下周一应该就过去了吧。此蒙非萌：那他现在还好吗？飞扬跋扈：看上去好像没什么，但我哥这个人最擅长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了。萌萌姐，上次你不是不开心吗，哥他还特意找了个萌宠的视频让我转发给你。要不这次你去安慰安慰他？此蒙非萌：好，我会的。结束对话后，蒙萌心里乱糟糟的。难怪她看视频里的猫和果酱那么像，还以为只是巧合，没想到是谢衍发的。其实那晚谢衍的一句话，让她耿耿于怀到今日。可如今他遭了难，她第一反应就是替他打抱不平，恨不能冲到混沌去大闹董事长办公室。她什么也不怕，就怕他受委屈。还记得当初在岛上，她时常和谢衍拌嘴，两人谁也不让着谁。可要是蒙宇训斥或惩罚谢衍，她就一秒都坐不住，能立刻跳出来挡在谢衍面前。那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谁都不能欺负他。晚上蒙萌下班回家，捧着一盒泡面在阳台上发愣，下意识往隔壁瞄了一眼，发现漆黑一片。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回来了，照巫秦飞扬的说法，他应该是在公司加班。自从依云的事闹大后，何慕白几乎每天都发信息确认她的抑郁倾向，担心她不能及时去666号就诊。可谢衍连句基本的问候都没有，只知道按时用手环提醒她晨跑。想到这儿，她就忍不住用力戳了戳手腕上的东西。不知触发了什么特殊功能，显示屏上突然出现了一颗爱心。而就在混沌的某间办公室里，原本正专心工作的谢衍也看到了手环上显示出一枚鲜红的爱心，与此同时，他的微信也跳出了一条新消息：我想你了，你呢？明明知道这不是那个女人发来的，此刻他还是被这几个字扰乱了思绪。当初朋友把这两只还未正式发行的手环拿给他试用时，曾坏笑着问他是自己用还是给别人，他没回答。直到他第一次收到来自“蒙萌”的消息，去问了朋友，才知道原来这不是普通的手环，还有隐藏的功能。这种功能可以关闭，但他并没有这样做。后来蒙萌想，谢衍“强行”送她的手环真是个奇怪的存在，明明见不到人，但又好像时刻都有他在身边。依云的声明直接惹恼了橘子。也不知道她到底动用了多少火力，第二天一早，有关依云总经理的各种绯闻都出现在了国内知名的论坛首页，引来如潮的批评声。但很快，关赫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橘子和蒙萌坐在一起喝下午茶的照片，宣称那日在发布会冒充报社记者的人正是映射总经理的闺密。这一番缠斗顿时成了业内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都怀着吃瓜的心情期待更多的猛料被爆出来。蒙萌接连两日失眠，比起这些八卦新闻，她更受不了《未解之谜》节节攀升的下载量和话题度，颇有种为他人做嫁衣的无力感。就在所有吃瓜群众等着看依云和映射上演世纪大战时，一直在寻觅投资的明医信息终于选定了合作方，正是之前没有半点声响的混沌投资。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被资本圈哄抢的香饽饽竟落到了混沌手里。消息宣布的当天，葛易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恭贺。可他并不觉得兴奋，反而有种被人打了一巴掌的羞愤感。因为真正达成合作的人是谢衍。此次他不仅帮助混沌入股明医，甚至以空前的围剿方式夺得了51%的股权，让混沌一举成为了明医信息最大的控股方。还没进入七月，气象局便发布了高温预警。混沌高层的会议室里，空调开得很低，葛易却悄悄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坐在他旁边的是殷文祥和谢衍，而他对面的人就是金融圈赫赫有名的资本家——巫江，他正是明医信息的实际控股人。多年前他的好友出事后，他便退隐江湖，据说早已将投资拓展到境外，不参与内地的乱斗。如今只要在圈内提到他的名字，就能让人肃然起敬。说起来，他应该算是殷文祥的师哥。双方就入资协议商讨了三个小时，针对合约细节，两边的律师都进行了精密的核查。签约仪式结束后，巫江突然走到谢衍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真是后生可畏啊，谢经理做事果断，巫某自愧不如。以后明医有你这样的人操持，我也算放心了。”葛易在一旁端着笑，心里很不是滋味。从他看到巫江的那一刻起，脑海里就不断回响着半小时前关赫告诉他的事，原来那个冒名的女记者、蒙萌的好闺密竟是巫江捧在手心的宝贝。想他隐退多年，即便是签约这样的事，也大可以让公司的经理来完成，没必要亲自跑一趟。除非他还有别的目的。就在双方共进晚餐时，巫江漫不经心地提及近来有关依云和映射的是是非非，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便在葛易的心头掀起了千层浪。“这件事情的大致因果就是如此，本来这都是年轻人之间的事，我一个老家伙不该参与其中。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事我没法儿袖手旁观，望殷董多多海涵。”巫江说到这儿，还双手抱拳做了个礼。殷文祥连忙摆手道：“师兄见外了，是殷某惭愧，手下出了这些不干净的事，简直是丢人现眼。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严查，但愿能及时止损。”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瞥向了葛易。葛易会意，连忙起身向巫江敬酒。辛辣入喉，他身上的汗也就多了一层。晚餐结束后，殷文祥亲自将巫江送上了车。巫江小声在他耳旁说：“我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做事还是莽撞，到底年轻，加上他又自小怕我那个姑娘，只好跟着办了坏事。这次的事我已经训斥了他一番，以后还要继续拜托你多给他些历练。明医的案子，他跟着谢衍做得很好，这也是我没有对外透露我是控股人的原因。”殷文祥笑着说：“父爱如山，师兄有心了。您这连我一起瞒，如今倒让我有些不好自处，只当是捡了个便宜？”巫江和他握手言别：“生意归生意，是我栽在了年轻人手里。”
